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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一次，死亡憐憫眾生。

這是石廟鎮(zhèn)居民在那次事件發(fā)生之后所說的話。那是個深秋，鎮(zhèn)上的居民正在為早冬做準備。秋節(jié)前幾天，層云密布。這意味著接下來的幾個月會非常寒冷和艱辛。秋節(jié)時，他們會坐在日落中的門廊上，告別短袖，告別旅游旺季，告別蟬鳴和蘋果白蘭地。

這次秋節(jié)的焦點人物當(dāng)屬馬特·庫伯，他將來到石廟鎮(zhèn)表演飛機特技，為鎮(zhèn)上的人們助興。當(dāng)初僅有兩個人離開石廟鎮(zhèn)外出闖蕩，馬特便是其中一個。重返家鄉(xiāng)的他現(xiàn)在早已揚名世界。他是巡回飛行表演團的飛行員，在終于功成名就之時，他駕駛著屬于自己的紅白藍三色機身的小型雙翼飛機回來了，以此告訴小鎮(zhèn)的居民自己并沒有忘記他們。他將把飛機降落在鎮(zhèn)上用來慶祝節(jié)日和燒烤的空地上。鎮(zhèn)上的居民喜愛他并非僅僅因為他的飛行特技，更是因為曾有那么多人離開小鎮(zhèn)外出闖蕩，他們終究還是被世界打敗，而馬特·庫伯向這種命運公然發(fā)起了挑戰(zhàn)，他不像那些手中提著帽子黯然返鄉(xiāng)的人們，他成功地戰(zhàn)勝了命運。

這一天，人們搭起帳篷，大家會在帳篷里玩游戲、擺攤和烹飪，這里將會舉行最棒姜餅配方大賽。帳篷邊還架起了摩天輪。全鎮(zhèn)出動。起初天氣還很暖和，然而隨著天色漸晚，天空中出現(xiàn)了綿延數(shù)英里的濃霧。

馬特·庫伯終于爬進了飛機，飛機轟鳴著離開了地面。小鎮(zhèn)居民在臨時露天看臺就坐。兩個男人坐在老混凝土糧倉改造成的廣播室頂上，大聲評論著馬特·庫伯高超的飛行技巧。他們解說著飛行表演的內(nèi)在危險，并不斷夸贊他是個“成功的”石廟鎮(zhèn)人。大家全都仰著脖子，屏氣凝神地觀看表演。

飛機開始上升——筆直向上，螺旋槳劈開空氣，發(fā)動機嗡嗡作響，這聲音在重力橡皮筋伸展開后開始減弱，飛機終于沖上了云霄。飛機越升越高，群山也仿若在馬特·庫伯和地面之間堆砌起來。人們再也無法屏住呼吸了！他們長舒一口氣，不自覺地鼓起掌來，盡管他們清楚知道馬特·庫伯根本不可能聽見。

掌聲漸弱，他們聽見了從發(fā)動機上傳來的噴濺聲。飛機發(fā)生了故障，接著又重新啟動，然后又再次故障。這種情況重復(fù)了三次之后，飛機終于從天空中安靜地墜落下來。寂靜持續(xù)著。飛機距離地面非常遙遠，以至于人們很長時間之后才明白過來飛機正在墜落。在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里，它似乎是靜止的——它看起來像是遠處燃燒著的一顆暗紅色的星星。接著沉默被沖刷殆盡，然后是一個男人長久的黑暗詠唱——這個被石廟鎮(zhèn)居民一致視為英雄的人與飛機一起墜落在地上。

計算馬特·庫伯的飛機開始墜落和它真正在地面上墜毀之間的空間和時間相當(dāng)困難。一些人后來回憶說一切發(fā)生得太快，甚至快到令人難以置信。在另一些人眼中，他們從來不知道恐懼能夠持續(xù)如此之久。

然后，等待結(jié)束了。

馬特·庫伯死了，火燃燒起來，廣播員坐著的糧倉被撞毀，飛機的碎片散落在糧倉周圍，如同飄零的落葉一般。一切都是災(zāi)難。

然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這種事總會過去，因為命運會眷顧人類。飛機碎片像漂浮在大海中的泡沫，從人群中穿過。一些人受傷流血，一些人骨折了，但是所幸沒有人死亡。人們觀察著彼此——大家盡力滅火，細細檢查糧倉的廢墟——唯一死亡的人是馬特·庫伯，他在飛機墜落到糧倉上時當(dāng)場死亡。就連像鳥兒一樣坐在糧倉頂上的播音員都活著逃了出來。時間越長，等待尸體被找到的人越多——大家都在等待這個世界上存活人數(shù)的減少。但這是充滿奇跡的一天。

緊張的氛圍中，男孩和女孩被發(fā)現(xiàn)埋在糧倉下的一袋鋼筋水泥之下。糧倉由鋼筋搭建而成，當(dāng)飛機墜落后，鋼筋出現(xiàn)了小小的凹槽。麥肯·坎貝爾，鎮(zhèn)上的警察局長——一個皮膚黝黑、工作過度的男人，將他三十年中的大部分時間用于一小部分他希望自己能做得與眾不同的事情上，他希望將廢墟中的兩個孩子救出來。現(xiàn)在他們還只是灰暗燈光下的兩個朦朧身形。然后他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是他的女兒，艾娃。另一個，則是她最好的朋友，一個名叫沃什的男孩。

恐懼流遍了他的全身，就像被雷電擊中般。

“艾娃！”他大聲叫喊起來，“艾娃！沃什！你們能聽見嗎？”

他的女兒動了動手給出回應(yīng)。她的身體以一種不自然的方式彎曲著——像胎兒般，如同彎曲的緞帶——她的半個身子都被埋在廢墟中。但是她還活著。“謝天謝地，”麥肯說道，“會沒事的，我馬上救你出來。”

她抬起頭望著他，眼中充滿恐懼和淚水。她的嘴唇顫抖著，四下環(huán)顧，好像試圖理解這一切是如何發(fā)生的，好像這個世界打破了某個她曾一直深信的承諾。她的周圍都是水泥和鋼筋——鋒利的，時刻準備坍塌下來。

“你能動嗎？”麥肯問道。

她用移動來回答了這個問題。一開始是手——慢慢地，試探性地。接著，一點點，她移動了身體的其他部分。她的腿上是水泥，但是在用了一些方法之后，她終于讓自己解脫出來。

“不要動太多，”麥肯通過廢墟中一條窄小的裂縫對艾娃說道。裂縫只能允許他的手臂和一部分肩擠進去。移開廢墟，安全地救出孩子需要一些幫助和時間。他向身后的人群求救�！斑@里有孩子，”他大聲叫道。

直到把腿從水泥下移出來后，艾娃才發(fā)現(xiàn)沃什失去了意識，他胸口以下的身體全被埋在碎石中�！拔质玻俊彼�叫道。他沒有回答，她無法知道他是否還在呼吸�！拔质玻俊彼�又叫道。他一臉狼狽，臉上滿是塵土，眉毛上還有一道擦傷。這男孩天生膚色蒼白——艾娃老是拿這點開他的玩笑，但是此刻，情況和他膚色蒼白有點不同。他看起來面如紙色，就像一張在陽光下過度曝光的照片。這時她看見了從他身體一側(cè)刺進的鋼條，鮮血源源不斷從傷口滲出�！拔质�！”艾娃大叫，她開始朝著他爬過去。

“艾娃，別動，”麥肯大叫起來。他再次嘗試擠進碎石中的縫隙，然而還是只有他的手臂和肩膀才能擠進去�！鞍�娃，平靜下來，”他說，“這東西不穩(wěn)定�！�

她沒有停下來。她只是注意著沃什。繼續(xù)朝他爬過去。她爬到他身旁，在耳邊輕喚他的名字。但是他沒有回答，她把手放在他的臉上，希望能夠感受到他還活著的證據(jù)。接著她向著他的臉靠過去，在他張開的嘴巴上方停住了，嘗試感受他的呼吸。但是她無法知道自己感覺到了什么。她也被倒塌下來的糧倉擦傷了。她非常害怕。身體中的每根神經(jīng)似乎都在一起對她說話。這使得可能從沃什嘴唇中呼出的任何氣息都被淹沒。

“他還活著嗎？”麥肯問道。

“我不知道，”艾娃回答，“他受傷了�！彼�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希望能感覺到脈搏的跳動，但是她的手在顫抖，她只能感受到從她自己身上傳來的因恐懼而似悶雷般的心跳。

“他傷得怎么樣？”麥肯問道。救援終于到了——消防員和志愿者。但是他們只能從最初的階段開始，解決如何穩(wěn)定廢墟，使救援人員能夠到達孩子所在之地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