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二十三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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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庭審理還有一個多小時，寧川電影院內(nèi)一千多張座位早已座無虛席。有人站在走廊上，有人坐到窗戶上。審理谷立志受賄案引起了成千上萬人的關(guān)注。自公審谷立志的法院公告一貼出，近幾天來一直是寧川市機關(guān)學(xué)校、街頭巷尾的議論中心。
谷小燕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她不想讓熟人和朋友看見。之不僅因為被審判的人是她的親哥哥，更重要的是何曉陽將作為證人出庭。上次從合肥回來，她經(jīng)歷了幾個不眠之夜后，心情才漸漸平靜下來，但在心靈深處依然擺不脫何曉陽的影子。而今天，何曉陽又將作為證人與哥哥對簿公堂，使她平靜的心潮再次掀起波瀾。愛與恨交織在一起，她不愿面對這嚴酷的現(xiàn)實，但又無法回避。
章玲玲帶著兒子小斌坐在最前排，她把希望寄托在黃律師那黑色的皮包上。皮包里裝著黃律師為她丈夫?qū)懙霓q護詞。兒子小斌拉著她的衣角說：“媽媽，爸爸怎么還不來呀？”
她把兒子摟在懷里輕輕地說：“別吵，爸爸很快就來，不準哭懂嗎？”
兒子懂事地說：“嗯。他們會打爸爸嗎？”
她說：“不會的，爸爸沒有罪知道嗎？”
兒子閃著天真的大眼睛說：“不知道，什么叫罪呀？”
她有點不耐煩地說：“別吵了，不要做聲。”
開庭的鈴聲響了，會場上一陣騷動，有人踮起腳想看看谷立志現(xiàn)在是什么模樣。兩名法警把谷立志押到被告席上。他臉色蒼白，眼神游移不定，昔日那種胸有成竹的風(fēng)度一掃而光。當(dāng)審判長宣布公審開始時，他不由自主地一陣顫抖。
檢察員韓平作為公訴人，首先就谷立志受賄案提起公訴，宣讀了公訴書。然后由審判長出示物證、書證。審判長是一個瘦削的中年人，個頭很高，戴一副眼鏡，給人以沉穩(wěn)而又威嚴的印象。他先拿出金項鏈問：“谷立志，這是臺商送給你的嗎？”
谷立志望了一下那條金項鏈，搖著頭說：“不是。”
審判長拿出臺商寫的供詞，對坐在身邊的審判員說，拿去給他看看。
谷立志把供證匆匆看了一遍，心中暗罵臺商不是東西，落井下石。
審判長接著問：“供詞是否屬實？”
谷立志拒不承認，“不是，臺商栽臟！”
審判長盯著他說：“那么金項鏈是從哪里來的呢？”
谷立志說：“我自己掏錢買的。”
“買的多少錢，有發(fā)票嗎？”
谷立志愣了一下說：“沒有發(fā)票，買的是10000元。”
審判長說：“那是你自己的錢嗎？”
谷立志說：“我向沈天龍借的。”
“有借條嗎？”
谷立志說：“沒有。”
審判長把目光轉(zhuǎn)向坐在證人席上的何曉陽說，請證人發(fā)言。
何曉陽上次去探視沈天龍時，沈天龍就告訴他有一本記事本藏在什么地方，那上面注明某月某日送10000元到谷立志家。何曉陽找到記事本后交給了檢察院，算是沈天龍主動交待。此刻何曉陽站起來說，我們在調(diào)查春花冰箱廠時，查到沈天龍一本筆記本，上面明確寫著某月某日晚，送1萬元到谷立志家，邊上還有一個小注，為貸款20萬給的回扣。
何曉陽坐下后，審判長出示了筆記本，然后問：“谷立志，這1萬元還是你借的嗎？”
谷立志低下頭，額頭上開始冒冷汗。
審判長接著出示錄相機、彩電、茅臺酒等物證和相應(yīng)的書證，在鐵的事實面前，谷立志供認不諱了。
出示證據(jù)結(jié)束后，審判長宣布說：“現(xiàn)在由辯護律師發(fā)言。”
黃律師站起來，輕輕咳嗽了兩聲。他個頭不高，不胖不瘦，一副精明干練的樣子。他把皮包打開，拿出辯護詞不慌不忙地說：“本人受谷立志委托，為其受賄案件作辯護。我不否認谷立志有受賄行為，但是情節(jié)和數(shù)額沒有公訴人說得那么嚴重。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第一，在所謂受過程中，谷立志始終處于被動狀態(tài)，從未主動索取過什么，而且也曾拒絕過別人行賄。第二，盡管沈天龍在筆記本上寫著給谷立志1萬元，但這并不能證明谷立志是向他借的�？陬^借錢在現(xiàn)實生活中大量存在，為什么非要寫個借條呢？只要他們互相信任，休說是借1萬，就是借10萬也沒什么關(guān)系。第三，錄相機和彩電，谷立志早就準備送還，而廠方一再要他先用著，這里有鑄件廠秦廠長寫的證明材料。另外，谷立志從不接受別人請吃請喝，生活艱苦樸素，這是有目共睹的……綜上所述，我認為谷立志盡管有受賄行為，但情節(jié)是輕微的甚至不能構(gòu)成犯罪，請法庭在量刑時予以考慮，從輕或者免予刑事處分。
不能說他辯護得不好，會場上兩千多人議論紛紛，有的嘖嘖稱贊，有的表示不滿，有的不置可否。谷小燕有些激動，她沒想到黃律師辯護得這么好，看來名不虛傳，他確實算得上寧川市最棒的律師。倘若自己的哥哥能免予刑事處分，真得好好的感謝黃律師。盡管她對谷立志做法深表不滿，但那畢竟是自己的哥哥呀。渡過這一關(guān)后，一定要勸他改邪歸正，再也不能利用手中的權(quán)利謀私了。
章玲玲的眼睛濕潤了，她掏出手帕不斷地探眼睛，同時心里在想，黃律師你真了不起，你是怎么想到從這三個方面辯護的呢？幸虧找到你，否則谷立志一定要被重判。
審判長使勁地搖著銅鈴，大聲說，安靜安靜。
人們漸漸安靜下來。
何曉陽目光轉(zhuǎn)向?qū)徟虚L說：“作為證人，我想發(fā)表一點意見可以嗎？”
審判長點點頭說，完全可以。
何曉陽第二次站起來，他的心情很沉痛。他知道谷立志是谷小燕的哥哥，自己的發(fā)言有可能 傷害谷小燕的感情。但是在這莊嚴的法庭上，為了法律的尊嚴，他顧及不到許多了。他的目光掃過聽眾席，捕捉到坐在最后一排的谷小燕，見她似乎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原諒我吧，小燕，何曉陽在心里說，我也是一名執(zhí)法人員，我們頭上頂著神圣的國徽，肩上扛著閃光的紅盾，就應(yīng)該勇敢地捍衛(wèi)法律的尊嚴，希望你能理解我的發(fā)言。他收回目光，清晰而有力地說：“剛才黃律師的發(fā)言似是而非，不能令人信服。我的理由如下：一，作為一名國家干部尤其是掌權(quán)的人，拒絕賄賂是基本常識，哪有什么主動被動的問題。賄賂你的人是沖著你手上的權(quán)力來的，當(dāng)然他要主動，因為他想在你那里謀到貸款。問題在于，在金錢或物質(zhì)的誘惑面前，你是否喪失了作為一名國家干部的基本品質(zhì)？是否置法律于不顧而中飽私囊？難道因為是被動的接受就可以改變受賄的性質(zhì)嗎？當(dāng)然不能。二，沈天龍如果真是借錢給谷立志，就不會記在筆記本上，更不會作注釋。他寫得很清楚，那是貸款20萬的回扣，黃律師為何不正視這一事實，而偏偏要說成是借款呢？實在令人費解。三，所謂錄相機和彩電借給谷立志使用也是不能成立的，這兩樣都不是鑄件廠的產(chǎn)品，而是他們花錢買來的商品。試問，能有一個工廠買錄相機和彩電借給私人使用嗎？這不是有點荒唐嗎？他為什么不買來借給每個職工使用？那是因為谷立志手上掌握著貸款的權(quán)力。所以我認為，法庭的判決應(yīng)以事實為依據(jù)，法律為準繩，不受似是而非的辯護干擾。”
嘩啦啦！聽眾席上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
在何曉陽發(fā)言時，審判長不斷地點頭，他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工商干部會有如此雄辯的口才。他甚至想，將來如有可能，把他要到法院來。
谷小燕的眼睛被一層薄霧般的淚水蒙住了。她欽佩何曉陽的思辯能力，同時也怨恨他太不留情。你不是不知道谷立志是我的哥哥，這一點早就告訴你了，為什么還要如此狠心呢？非得要把我哥哥送進監(jiān)獄？看來你也是一個薄情寡義之人。
谷立志最后陳述象泄了氣的皮球有氣無力，我有罪，我沒有什么要辯護的了。我雖然接受了賄賂，但為企業(yè)發(fā)放了貸款，主觀愿望還是想發(fā)展我市經(jīng)濟，動機是好的，希望在量刑時能從輕處理。
章玲玲癱軟在椅子上，黃律師黑色皮包鼓起的希望很快象肥皂泡一樣破滅了。
審判長搖鈴后大聲說，現(xiàn)在開始宣判：“根據(jù)我國《刑法》第184、168條之規(guī)定，判處谷立志有期徒刑五年。”
判得好！罪有應(yīng)得！
人們滿意地議論著，紛紛走出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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