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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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行活動前一周,胡峰召集骨干們開了個秘密會議。在會上,胡峰代表組織把游行安排向同志們作了匯報,他強調(diào)要嚴格審查計劃和審查準備工作,告誡同志們?nèi)魏渭毠?jié)都不能遺漏。對此次行動的準備工作,同志們給予了高度的評價,工作的確做得十分周密,大家的確想不出什么補充。會議即將結(jié)束時,胡峰攏緊眉峰,一字一句地說,這就是斗爭,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爭。斗爭是殘酷的,警察和特務(wù)從沒放過對我們的監(jiān)視。憲兵三團已經(jīng)知道我們要舉行游行集會,只是還不知道具體的內(nèi)容和時間。告誡各位,對這次行動一定要嚴守秘密,不管什么情況,誰要是泄露行動計劃,一定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對可恥的renegade(叛徒),我們付出的必是鐵與血。
會議結(jié)束后,胡峰騎著洋車子和戴易回燕大。一路之上,戴易沒有說話,他仍然沉浸在胡峰最后的告誡之中,他想,他決不會成為那個renegade,不光如此,這次行動一定要成功。胡峰說,干嗎這么嚴肅?你這么嚴肅可是讓人注意啊,想點輕松的事情吧。戴易說,我輕松不起來,馬上就要行動了,難道你能輕松起來嗎?胡峰說,我也緊張啊。
黃昏降臨燕大校園,春天是燕大最美的季節(jié)和時刻,校園里許多學(xué)生來來往往。戴易和胡峰下了洋車子,為了不引人注意,兩個人推著車子慢慢走著。戴易低聲對胡峰說,燕大的校園真美啊,眼前的學(xué)生說不定就有多少要參加我們的活動呢。胡峰說,也有人花前月下呢,你看未名湖邊那一對一對的。
兩人在戴易宿舍前看到了梁君。胡峰說,那不是梁君嗎?
焦急等待的梁君也看到了他倆。戴易說,君,這么晚你怎么來了?梁君說,你忘記明天是什么日子嗎?戴易說,我在忙事情,還真的記不得了。梁君兩只大眼睛涌出了眼淚,她說,這么重要的日子你竟也忘記了?戴易說,君,請你原諒我,我沒有忘記那個日子,可是錢已經(jīng)讓我用掉了,房子……梁君痛心地看著戴易,說,房子我已經(jīng)租好了。說罷掩著臉跑回女生宿舍。
戴易呆呆地看著跑去的梁君一時竟不知所措。一直沒說話的胡峰說,你還發(fā)什么呆,趕緊去追啊。戴易為難地說,你就不要說風(fēng)涼話了,你知道我眼下不能……胡峰打斷戴易的話,說,有什么不能?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這也是個機會,反而能掩人耳目呢。戴易說,可是只有一天了啊!胡峰說,那有什么要緊?你又不必辦什么婚禮,只要和她住到一起就行了。胡峰說罷突然痛苦地捂住胸部,很快就吐出一口鮮血。戴易扶住他,說,你吐血了呀,這一陣子你累壞了,我?guī)闳タ瘁t(yī)生。胡峰擰著眉頭,喘著說,沒事,老毛病了,戴易,明天我不能參加你們的同居儀式了,我要歇一天,祝福你和梁君。戴易說,謝謝你胡峰,你還是看看醫(yī)生吧。胡峰說,再說吧。
戴易在女生宿舍找到了梁君,王小雁也在那里。見到戴易,王小雁說,戴易你太不像話了,明天就是你和梁君同居的日子,房子梁君已經(jīng)找好了,屋子我倆也收拾妥當(dāng),你這個人還在外面亂跑,你不知梁君有多郁悶。戴易說,對不起小雁,都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賠罪。王小雁說,給我賠罪有什么用?你該賠罪的是你的卓文君。你瞧瞧她,哭成淚人了。戴易說,從現(xiàn)在起,我哪也不去了,我就守著密斯梁。王小雁說,在這里守著她?這里是女生宿舍,我還要睡覺呢。罷了,梁君,你趕緊帶著他去你們的房子吧,再不看緊他,說不定他又跑到哪去呢。戴易說,我又不是狗,能跑哪去?王小雁說,你就是一條狗,落水狗,魯迅先生說要痛打落水狗。梁君撲哧笑了出來,說,小雁瞧你說的什么混賬話?他一個大活人,怎么成落水狗了?王小雁說,看看,人不在你流眼淚,人來了你又心疼起他了。要心疼你們回自己的屋子疼去,別耽誤本小姐睡覺。說罷,呼一下被子蒙頭倒在床上,再不理睬他倆。
梁君紅著臉站起來,碰了一下戴易。戴易會意,跟著梁君出了女生宿舍。
看著梁君和戴易離去的背影,王小雁掀開被子,低聲哽咽起來。
梁君租的那套房子距燕大不遠,就在校外一個三進的院子里,在院子里可以看到燕大的博雅塔。屋子是兩間小屋,外間空著,里間是臥房。路不遠,所以他們是走過來的。人雖并肩走著,一路竟然無話,其實沒一個心里不是咚咚跳著的,因他們就要開始同居生活了。同居,這是一件多么讓人激動和向往的事情,而且是和自己最心愛的人同居。
梁君開門示意戴易進屋子,戴易呆呆地看著梁君,他發(fā)現(xiàn)就這么幾天,梁君竟是瘦了許多。戴易疼惜地看著她。梁君推了他一下,說,看看我們的屋子吧。戴易拉著梁君一起進了屋子。屋子很小,除了一張小桌子,幾乎也沒有什么家具,最醒目的是那張雙人床,一床被子工整地疊放在床頭。戴易說,你哪來的錢租房子啊?梁君說,我早說過,這些事你不要管,反正房子租下來了。是不是太簡陋了?原來梁君把母親和自己的一點首飾當(dāng)?shù)糇隽朔孔。戴易說,有了你,再簡陋的屋子也不簡陋了。戴易欲把燈打開,梁君說,不要開燈。戴易說,為什么?梁君拿出一對蠟燭放在桌子上,默默地看著戴易。戴易說,瞧你,什么都準備好了。戴易點起蠟燭,屋子一下子亮堂起來。戴易拉著梁君坐在床上,說,瞧你,臉像蠟燭一樣紅。古人說得真是好啊,洞房的花燭就是不一樣。梁君摸著自己的臉頰,羞怯地說,光說我,你臉也是紅的,今天說不定有多少人議論你和我呢。戴易說,所以你才臉紅了?怕什么,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梁君說,可那畢竟有個婚字,我們卻不是。戴易說,有什么不一樣,本質(zhì)是一樣的,只要我們相愛。梁君說,其實也是,怪得很,有時候我不知不覺就又成了一個小女子了。戴易說,不管是大女子小女子,我都喜歡。君,你看到那盤月亮了嗎?你看它是多么圓滿,像銀盆一樣。梁君說,糾正你一個詞,那不是圓滿,是完美。戴易說,還是你說得對,不愧是國文系的才女啊,改一詞意思就全不一樣了,我們真是堪稱完美啊。梁君說,可惜月亮有圓的時候,也有缺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是缺,就是不缺,也會被烏云遮住,所以那圓滿也是一個暫時。戴易說,干嗎說這么深刻的話,現(xiàn)在我們不是在一起嗎?秦觀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梁君說,你的意思是說,現(xiàn)在的我們只是暫時?戴易拿起梁君的手,說,怎么會。课矣肋h也不會離開你,我倆只有在一起,才叫完美呢。這是天地的造化,就像這月亮,只有月圓才稱得上圓滿。梁君向往地說,但愿我們一輩子永遠也不分離。
戴易握住梁君的手,說,君,今天我不回宿舍,可以嗎?梁君說,那怎么行?明天才是我們同居的日子。戴易說,可是學(xué)校的宿舍早就關(guān)門了呀,我就是回也進不去了。梁君說,怪不得你來得這么晚,你是變著法兒想不回去。戴易說,那絕對不是,我和胡峰剛剛分手,我差一點忘記我們的約定呢,要不是胡峰提醒我,我可能不會來。梁君說,你若是不來,我就永遠也不讓你進屋子。戴易說,這么說,你答應(yīng)我留下來了?梁君說,我答應(yīng)你留下來,是因你回不去宿舍了,但是我倆不能睡一起,你保證。戴易說,太好了,我保證。說實話,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滿足了。梁君說,又說違心話。戴易說,真是心心相印啊,我心里想的什么你都知道了,我承認我說的是違心的話。梁君說,你可是剛剛作過保證。戴易說,不公平啊。梁君說,你什么意思,怎么不公平啦?戴易說,你明白的。梁君說,我不明白。戴易說,那天在美專,你看到了我,可是我們就要實行同居了,我連真實的你是什么樣子也不知道。梁君說,明天你就看到了。戴易說,可是我現(xiàn)在就想看到。梁君說,我怕你得寸進尺。戴易說,我保證我不會。梁君說,那好,請你轉(zhuǎn)過身去。戴易聽話地背轉(zhuǎn)身體。
梁君說,轉(zhuǎn)過來吧。
即使是有心理準備,戴易還是止不住心中一陣狂跳。他眼前的梁君把自己完全打開了。那是一個一絲不掛的梁君,也是一個完美的梁君?粗利惖牧壕,戴易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梁君說,這下扯平了吧,你怎么不說話?戴易給梁君披上衣服,扶她上床。那一陣戴易的心像一只小獸一樣狂跳,梁君甚至也感覺到了,她說,戴易,長大以后,我的身體連母親也沒看過,今天讓你看到了。戴易說,謝謝你,你讓我見到了人世間最美的東西,梁君,你真是美極了。梁君說,你也一樣,那天在美?吹侥悖鷤兌技饨衅饋,回來的一路都在議論你,說你是希臘雕塑,背地喊你“大衛(wèi)”。戴易說,我是大衛(wèi),你就是米羅的維納斯。其實我不夠格當(dāng)大衛(wèi)的,大衛(wèi)是一個英雄,他殺死了非利士巨人,保衛(wèi)了他的祖國和人民,所以我還遠遠不夠資格。梁君說,你若不夠資格,那我也不夠資格。戴易說,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樣的,男人要當(dāng)英雄,男人要保護女人和家園,男人代表力量,維納斯是女人,是生命和自由的象征,是美的象征。君,你就是我心中的維納斯。梁君輕輕呻吟了一聲,仰起臉看著戴易。戴易說,你不要這樣看我,再看下去我就把持不住我自己了。梁君說,我也是呢,忍一忍吧,只有一天了,明天才是最神圣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十幾個同學(xué)就到了,他們都是戴易和梁君最要好的同學(xué)。王小雁看到戴易說,你這家伙昨晚沒回去吧?戴易支吾著不敢回答,同學(xué)們起哄今天才是同居的日子,說他和梁君偷吃禁果,鬧著要罰他。有一個同學(xué)說,罰就不要罰了,讓他倆談?wù)剳賽劢?jīng)過吧。梁君啊,你在國文系女生中最先舉起同居的旗幟,還是你先說吧。男生們讓梁君先談,女生們則讓戴易說,大家正在笑鬧,忽然聽到隱隱的敲門聲。王小雁性子急,搶著開了門,門外竟是胡峰。
梁君拉著胡峰說,快進來,就差你一個了。胡峰慘白的臉騰起一片紅暈,抽出手說,我是不速之客吧?戴易說,這是什么話?最希望你來呢。王小雁說,胡峰你帶來的是什么禮物啊,這么一個大包袱?胡峰說,誰也不能動啊,禮物只有他倆才能看,把包放到床下,暗示戴易有話告訴他。戴易跟著胡峰出了屋子,問胡峰道,你怎么不去看醫(yī)生啊,身體好些了嗎?胡峰說,不要緊,歇幾天就會好的。戴易說,包袱里是什么東西?胡峰說,包里是游行的標語,放在學(xué)校的宿舍不安全,你一定要把它藏好。戴易說,你放心吧,今天是我和梁君同居的日子,報紙已經(jīng)登了消息,誰也不會想到標語藏在這里。胡峰說,我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拿來的。戴易啊,祝賀你。戴易說,謝謝你。胡峰說,我倆不要在外面說話了,梁君還等著你呢,我不進去了。戴易說,再玩一會兒吧。胡峰習(xí)慣性地鎖緊眉頭說,沒有心情啊,游行馬上就要開始了。戴易說,是啊,你身體不好,事情又那么多,早些回去,好好歇一晚吧。
胡峰走后,同學(xué)們也都走了。梁君問戴易,胡峰拿的是什么禮物啊,那么大一個包袱?戴易說,你不要管了,那是他的東西。梁君說,他的東西為什么放在這里?戴易說,君,我必須告訴你,那是很重要的東西,放在我們這里比放在他的宿舍更安全。梁君說,讓我管我也不會管,我只管你。
那一夜戴易擁著梁君說,君,你不知道我多么幸福,我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告訴你,我做夢都想著這一天呢。梁君說,誰說不是啊!可是我要糾正你的話,不是等到這一天,是你和我創(chuàng)造了這一天。戴易說,說得真好啊,咱倆絕不能辜負這神圣的日子,我的維納斯,讓我吻你一次吧。梁君害羞地把臉藏起來,旋即又勇敢地抬起頭,向戴易迎過來。
那一刻他倆甚至沒聽到敲門聲,后來門被砰一聲推開了,幾個便衣和警察擁進來。倉皇坐起的戴易說,你們是誰?
為首的一個便衣說,你是戴易?戴易說,我就是戴易,你們是誰?那個便衣說,我們是警察廳的,穿好你的衣服,跟我們走一趟。戴易說,為什么?為首的便衣說,少廢話,帶走。戴易掙扎著說,我是燕大的學(xué)生,你們憑什么隨便抓人?便衣說,憑什么?憑你是游行的組織者。梁君說,你有什么證據(jù)?你們是私闖民宅。為首的便衣說,要證據(jù)?好,那我就要搜搜看了,給我搜。
床下胡峰的包袱被搜了出來,警察把綢布標語放到梁君眼前。為首的便衣說,小姐不是要證據(jù)嗎,看看吧,這是什么?梁君說,我不懂這是什么。便衣說,小姐不懂,讓這位先生告訴你吧。戴易說,這件事跟她沒有關(guān)系。便衣說,跟她沒關(guān)系,那跟你肯定有關(guān)系了。小姐,我告訴你,這是游行的標語。
梁君撲過來,抱住戴易說,你們不能隨便抓人,那東西是朋友放在這里的。為首的便衣說,朋友,說說看,是哪個朋友?戴易說,你不要聽她說,她什么都不知道。便衣說,既然你知道,那就去警察廳走一趟吧。帶走。
抓住戴易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錢師并沒感到輕松,豈止是不輕松,此時的錢師是更加地煎熬,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戴易抓到了,同時還在戴易的屋子搜出了游行的標語,標語的出現(xiàn)證明學(xué)生游行的事所言非虛。然而把抓到戴易的消息報告上峰之后,錢師就后悔了,但后悔也來不及了。上峰說,光抓到一個學(xué)生有屁用,老子要的是游行的日期和集會的地點。上峰要求對學(xué)生游行集會實行嚴厲彈壓,錢師最著急的是他不知道學(xué)生游行的日期,不知道游行的路線和集會的地點,這也是上峰急欲知道的,總不能把槍筒沖著天開槍吧。錢師明白,想要了解這一切,只有撬開戴易的嘴巴。
錢師決定親自審訊這個戴易,這小子是個白面書生,念的是燕大國文系三年級,據(jù)學(xué)校的政訓(xùn)教官說,戴易的父親是上海的銀行家。這就好,錢師不相信一個富家公子會硬過他的老虎凳。刑訊室剛剛進口了全套的意大利設(shè)備,那可是全世界最先進的,就憑這套進口的設(shè)備,錢師覺得有把握讓這個小白臉開口。讓錢師深感不可思議的是,一個富家公子為什么要搞這樣的游行集會,燕大的政訓(xùn)教官說,戴易還是國文系的體操王子呢,放著書不念,福不享,真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這一天錢師甚至沒回粉荷那里,夜幕剛落,他就來到了刑訊室。錢師命令行刑的劊子手說,把那個戴易帶進來。
戴易拖著手銬和腳鐐走進來,他在憲兵三團的監(jiān)獄中已經(jīng)度過了整整一個白天。這么七八個小時,他一直在緊張地思考著?磥碜约菏潜┞读,不管他承認不承認,包袱中的標語就是證明,暴露就暴露,行動不會因少了他一個就不進行,這一點戴易十分自信。他掃了一眼刑訊室,那些陌生的刑具像野獸一樣張牙舞爪地看著他,他冷冷地笑笑,從刑具上收回眼睛。對面的暗影中坐著一個人,因強光打在他的身上,他很費力地看出那個人是個警察,明白對他的審訊就要開始了。
果然那個人說話了,年輕人,坐下吧。戴易坐在了劊子手搬來的椅子上。
錢師并不想馬上用刑,因他沒有更多的時間,所以他要抓緊時間,如果這個公子哥能夠順利招供,他才不想麻煩自己,錢師是懂得一點攻心為上的。他說,我知道你叫戴易,我還知道你是燕大國文系三年級的學(xué)生。戴易說,你說得不錯,我是燕大國文系三年級的學(xué)生,你還知道什么?錢師說,我還知道你是這次游行的組織者。
戴易說,沒錯,我是游行的組織者。戴易決定,把所有的責(zé)任都攬到自己頭上,那樣就會起到掩護同志的作用。
難道這個戴易這么輕松就招供了?錢師心中涌過一陣驚喜,看來刑訊室的意大利刑具還是起作用了。錢師說,痛快,我就喜歡你這樣痛快的年輕人。介紹一下本人,本人是憲兵三團團長兼北平警察廳副廳長。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戴易說,該說的我都說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錢師失望地說,年輕人,迷津無邊回頭是岸,青春一去不復(fù)返,認清此時此地吧。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告訴你,這里是警察廳的刑訊室,這里有全套的意大利刑訊工具。你是國文系的大學(xué)生,該知道什么是刑訊工具吧?戴易諷刺地說,我正想見識你的意大利刑具呢。
錢師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戴易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過錢師并沒有完全喪失信心,他自信很少有人過得了他這一關(guān),這家伙是不見棺材不掉眼淚。錢師說,只要進到我的刑訊室,還沒有一個人過得了這一關(guān)。年輕人,我知道你是一個富家公子,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受別人的迷惑,放著好好的大學(xué)生不當(dāng),你一個大學(xué)生搞什么政治?政治是最殘忍的,政治是要殺人的,聽說你是國文系的體操王子,你不會不愛惜自己的羽毛吧,你要知道,我這些刑具是不認得你這個富家公子的。
戴易又是冷冷一笑,閉上了眼睛。
此時的錢師不僅是失望而是憤怒了,難道這個戴易是滾刀肉?如果不是,那他一定是那種人,錢師是見過那種人的,那種為了什么主義像吃了迷魂藥的人。錢師暗想,這個戴易最好不是那種人。不管怎么樣,看來對這個戴易一定要動刑了。錢師說,好,既然你還是執(zhí)迷不悟,不要怪本人不客氣了。
那一天,戴易是被拖回牢房的,那是一間單人的牢房,直到夜半,遍體傷痕的戴易才被劇烈的疼痛驚醒。戴易回憶起了這兩天,從他和梁君實行同居開始回憶。他想起正是在昨夜,在他和梁君實施同居那一夜,憲兵和警察抓到了他,就是說,他已經(jīng)在牢房待了一整天了,那警察頭子的刑具也見識過了,他經(jīng)受了胡峰所說的考驗,甚至比胡峰所說的還要嚴酷的考驗,他也挺過來了。不可避免地,他想到了梁君,想到了胡峰,想到了即將開始的游行集會,傷口的疼痛并沒有壓制他的激動。面對那些刑具,他知道他什么也沒說,游行肯定會如期進行,他不在,還有胡峰,還有更多的熱血青年,他想象著紅旗招展的情形,心情更加地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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