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三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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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對洪潮的表現(xiàn)十分滿意,在大會上說:“大家都知道洪潮原來的模樣吧?水似的簡直拿不成個兒,小資產(chǎn)階級得很哪!現(xiàn)在怎么樣?人家把那些國民黨小老婆管得服服帖帖的,硬是連藏在褲襠里的金條都給搜出來了!”
私下里,主任對洪潮說:“不錯嘛洪潮,干得不錯!那份情報很重要。等把徐克璜師拿下來我就給你請功!眼下嘛,你還得好好看管著這些國民黨小老婆。記住,她們可都是我們手里的寶貝,得把她們給養(yǎng)活好。生活上可以放松點,有什么要求盡量滿足,只要不出那個大院,想干什么就干點什么;锸成下,我已經(jīng)跟后勤部門吩咐過了,好東西先盡著她們吃,跟傷病員一樣待遇?傊,不僅要讓她們吃好睡好,還得穩(wěn)定住她們的情緒,不能給我出一丁點兒差池。”
看管俘虜真是個煩悶差事。自從在佟秋身上搜出東西以后,俘虜們在洪潮面前就格外地畏縮。洪潮走到哪里,哪里就噤聲;洪潮的目光掃到哪里,哪里就緊張;洪潮剛一張嘴,俘虜們的耳朵立刻就全立起來了。那天,洪潮見幾個俘虜圍著佟秋唧唧喳喳地看她繡花。洪潮也喜歡繡花,就忍不住向那堆人走去。結(jié)果她剛走到近前,周圍立刻鴉雀無聲了。她湊上去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呢,佟秋就趕緊放下手里的活站起來。洪潮說沒事,你接著繡吧,我隨便看看。佟秋雖又拿起了針線,但手腳卻怎么也不聽使喚了,針也紉不上了,針腳也碼不齊了,緊張得只差沒尿到褲子里。洪潮想讓她放松,就問佟秋還帶了別的花樣嗎?拿出來我看看?佟秋一聽就要哭了,連連說沒有了,什么也沒有了,不信長官你搜,真的什么也沒有了。弄得洪潮好沒趣,只得轉(zhuǎn)身離開了。結(jié)果這樣一來,洪潮搞得反倒比那些俘虜還緊張,整天繃著。
能讓洪潮放松的只有一個人——云端。
洪潮從來不叫她的名字,招呼她的時候只喊一聲“哎”。奇怪的是她真就接受。而且不管周圍有多少人,只要洪潮一叫“哎”,她就知道是叫她。自然得很,就像“哎”原本就是她的名字似的。
她能讓洪潮放松,是因為她幾乎從不緊張。她通體散發(fā)著一種天然的松散味道,即便是在緊張的時候,你也會感到她身體的某一部分是松弛的,使你覺得她的緊張只在表面上,是做給別人看的,她的內(nèi)心其實并沒有真正地緊張起來。
她不常與那些小老婆們聚堆,整天懶懶地捧著本書,倒也不太看。目光很散,隨便落哪是哪,有時在一個地方停留很久,有時只一瞬就挪開,停也無意,挪也無意,是個活在自己心思里的人。洪潮從她身邊走過時,她從不像別人那樣驚慌,總是目光空洞地看過來,如視無物般地從洪潮臉上掠過,就又回到書上了。
洪潮悄悄留意她手中的書,竟是一本《西廂記》。
洪潮也喜歡《西廂記》。還是在家的時候,表哥偷偷借了給她看過。她一看就喜歡上了,就放不下了。后來表哥借給她好多書看,但都沒有《西廂記》那么喜歡,那么記憶深刻。但她從不敢說自己喜歡《西廂記》。在家里不敢提《西廂記》是因為母親不容,母親封建著呢,決不會允許她看這種傷風(fēng)敗俗的書。參加革命后她還不敢提,是因為她發(fā)現(xiàn)革命隊伍里也不容。革命隊伍里不提倡那種卿卿我我、男歡女愛的小情調(diào)。
沒想到她手里倒有一本。她倒是可以自自在在、明睜眼露地捧著《西廂記》看呢。洪潮不免嫉妒地想。
傍晚,老賀突然回來了。警衛(wèi)員急匆匆地來找洪潮,說賀副旅長天不亮就得趕回前線去。洪潮一聽就趕緊跑著回去了。
主任正在屋里坐著和老賀說話,一見洪潮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立刻就笑了,說:“洪潮你急什么嘛,老賀剛離開幾天就想成這個樣子了?”
洪潮一下站住腳,窘得臉一直紅到了脖根兒。
主任見狀哈哈大笑起來。老賀也笑了,狠狠地拍了主任一巴掌,招手示意洪潮坐到他身邊來。洪潮這才挨著老賀坐下了。
主任見狀就說:“行行,我走還不行嗎?”說罷站起身嘆道,“唉,這就是做媒人的下場啊。你把人家倆人撮合到一起了,人家立刻就嫌你礙事了。好,好,我走,我走。”
洪潮想去拉主任,卻被老賀攔住了。
主任走到門口見老賀仍不開口留他,就回頭笑道:“好你個老賀,我還以為你只知道打仗呢,原來也這么戀女人……”話音未落,就被老賀笑著推了出去,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在了門外。只聽見主任在外面笑著喊了一句:“老賀,沒想到你也是個重色輕友的家伙呀!”腳步聲就越來越遠了。
屋里一下寂靜了。
洪潮看了一眼老賀,老賀也正在看她。兩人相視一笑,洪潮立刻把眼睛垂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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