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06真假難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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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起一根煙,橫躺到辦公室寬大的沙發(fā)上,抱著頭開始了苦思冥想,如果我不出去,下午三點以前,怎么把密件安全地送出去才不會使田秘書有所覺察?
交通站遠在北城外一處隱秘之地,幾乎每次都是我親自過去,而且七繞八拐,瞞天過海,沒出過什么岔子。眼下形勢千變?nèi)f化,說不定軍統(tǒng)也盯上了那塊地盤,要是找個相熟的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夾帶過去,不一定能看清那邊的暗示。這封情報事關重大,這樣鋌而走險的事,無論如何不能托人去做。
事實上,國共合作這些年,隴東地面靠近邊區(qū),明爭暗斗的事有一些,但基本上還算太平。但自今年初皖南事變后就不一樣了,老蔣翻臉,形勢急轉(zhuǎn)直下,真正的較量可以說剛剛開始。
我很快否定了直接接觸交通站的方案。那怎么辦?
老秦以前倒是交代過,要是事情實在十萬火急,在我無法脫身的情況下,可在我二樓的辦公室外墻窗口,晾曬一雙黑皮鞋。
教育科這棟三層磚木結(jié)構(gòu)的小樓剛好毗鄰后街,雖然距離有些遠,但街上過往的行人和對面的門店,勉強可以看見我二樓的窗口。
但老秦很快告訴我,你周圍情況復雜,這種方法存在一定的危險,極易被外人覺察后捷足先登,事情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千萬不要啟用。
我連忙問老秦:“我樓下是一條青蔓覆蓋的回廊,通往縣府大院的食堂,不到冬季,一般底下人不會發(fā)現(xiàn)我上面的窗臺,但時常有人過往,問題是,我們的人如何拿走皮鞋?”
“呵呵,這的確是個大麻煩,不過你放心,反正不會直接用竹竿去挑。”
老秦的回答輕描淡寫,模棱兩可,讓我一頭霧水。當然,組織有紀律,行動有規(guī)則,該知道的必須清楚,不該知道的不能問,這就是秘密工作的特性。
我從沙發(fā)上爬起來,走到窗口,拉開窗簾,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外面天色蒼黃,北風勁吹,刮得窗前的樹冠搖擺不定。站在我這個角度,對面后街上“王二雜貨店”和“林家當鋪”掩映在樹叢的罅隙之中,視線很是模糊,只有“李四羊肉面館”的前門,透過槐樹的V字分杈,看得比較清楚。
此時,李四站在門口,端著一壺茶,一邊招攬進門的顧客,一邊不經(jīng)意地朝我這邊仰頭張望。
“李四羊肉面館”是我和田秘書經(jīng)常光顧的地方。李老板人緣不錯,和田秘書有多年的交情,我和他也只是在吃飯的時候寒暄幾句。田秘書就不一樣了,他是本地人,隔三岔五,總是從李老板那里帶些煮好的羊蹄羊血之類,提回家孝敬老父。
好像藍金枝也不少過去,她對羊腦情有獨鐘,說是羊腦可以美容,怪不得藍小姐有羊脂玉一樣的皮膚。
我窗口的西北方向斜對面,正好是縣部藍縣長的辦公室。他是個喜光的人,很少拉上窗簾,只要他在,我時?梢酝高^窗戶,看見他在辦公室里漫步的身影。大概是很討厭我的緣故,他很少朝我這邊投來目光。
藍縣長的窗臺上有幾盆花花草草,老遠看過去長得很茂盛,一般都是他的秘書老賈澆水伺候,藍縣長平時看都不看一眼。
我正要收回目光,發(fā)現(xiàn)藍縣長急匆匆地進入了辦公室,他把手中的一疊什么文件資料往桌上一撂,解開中山裝的風紀扣,走到窗口,一把拉開了窗戶。不知道他是想透透氣還是抬頭看見了我,很快地就轉(zhuǎn)身離開,好像是走出了辦公室。
我搖了搖頭,覺得不可思議,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藍縣長關注窗外的風景,但為什么就只有短短的一瞬,是因為我的存在嗎?
不久,藍縣長的秘書老賈提著一只澆花的灑壺,走到了窗臺,他先抬頭朝我這個方向看了幾眼,然后很快地低下頭,開始慢慢地澆花。
老賈曾是軍統(tǒng)的人,這個我是很清楚的。西安事變后,西北區(qū)的軍統(tǒng)組織一度癱瘓,他一直在縣長身邊就職。平時我對他還是存有戒心的,但遺憾的是,今天我在軍統(tǒng)平?jīng)稣玖泶畹陌嘧由,看到縣府內(nèi)的確有一個人赫然在目,此人并非賈秘書。
此刻,我看到老賈鬼鬼祟祟的樣子,還是心有余悸,拿不定主意。
剩下離我窗口最近的一個角度,就是后院倉庫的大門了,那里是縣部存放辦公用品和應急戰(zhàn)略物資的地方,平時由縣警局派兩個警察輪流值守,人員不定,但從不離崗。
此刻,那兩個值守的警察,正躲在庫房背風的角落里抽煙閑聊,很久以來,我還沒看見過他們真正地站到門口守衛(wèi)。
我低頭看了看手表,快到午飯時間了,回廊下已響起了零亂的腳步聲。
怎么辦?從窗口這里,望出去的眼線這么復雜,情勢一點也不明確,老秦的人會及時看到皮鞋嗎?即使看到,會是敵還是友?
看來別無選擇,我準備采用這個應急方案,不管會出現(xiàn)怎樣的變故,在我開會離開辦公室之前,皮鞋會在我的視線之中,或許,我能親眼看到它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