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
活眼神算道：“我只說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卻沒說你們有什么麻煩。不過話又說回來，幾個大男人只圍著喝竹葉青，我想不是遇上了麻煩事，那就是心情不是太好。”
張大膽恨恨地捧起酒壇子灌上一大口，氣得悶坐在那里無語作答。
酒老鬼笑笑道：“瞎子，你說你會給人算命，那麻煩替老夫卜一卦如何？”
活眼神算道：“你不需要。”
酒老鬼又笑了笑，道：“難不成還怕我賴你的卦錢？”
活眼神算道：“雖說瞎子愛錢，卻也不想賺快死之人的錢，我看你還是留著買口好棺材才是。”
酒老鬼怔了怔，不怒反笑了起來，他笑得前仰后合，夸張爽朗，甚至連喝進(jìn)去的酒都從鼻孔嗆了出來。
他道：“那你說我這店中有這么多棺材，哪一口才算上最好？”
活眼神算道：“你旁邊的那口就不錯，只可惜太小了點(diǎn)。”
曾老頭，張大膽，還有木頭聽活眼神算提及那口棺材，心里一下緊張起來，他們同時看向酒老鬼。
酒老鬼悠悠道：“既然你說它是口好棺材，那我就不吝送給你好了。”
活眼神算笑了笑。他笑時真不好看，不露齒，不動唇，只是微微皺了皺臉皮，但那確實(shí)是笑，雖然不好看，卻也比不笑的好。只有死人不懂得笑，活眼神算雖然是個瞎子，卻還不是死人，所以在不知不覺中笑那么幾回，也是可以理解的，就算笑得不如張大膽那也不是什么過錯。
張大膽是個非常喜歡笑的人，他笑得也比活眼神算好看，但也多表達(dá)不了什么，只是聲音大了些，笑容燦爛了些，動作也更夸張了些。他張開雙臂直了個懶腰，腳架到屁股下的棺材上，顯得一副很悠閑的樣子。
他道：“神算不是來喝酒的么？那為何還不坐下？”
活眼神算道：“我看你們喝得也差不多了，我等你們醉倒后再坐也不遲。”
張大膽道：“我們喝的是竹葉青，不是三杯倒。”
活眼神算道：“我比較有耐性，不怕等。”
張大膽道：“為何不一起擠擠？”
活眼神算道：“我也想，可是我知道那樣就會有麻煩。”
“既然有酒吃，又何來怕麻煩？”門外又走來一人，眾人目光都刷刷瞧了過去。只見此人一身青衫長袍，顴骨高突，雙目深邃，手上拿了一紙畫扇，看上去很有仙風(fēng)道骨之氣。他道，“瞎子耐性好，我可就等不了了。”
他抬起屁股在小人棺上坐定，喊道：“老鬼，來壇上好的竹葉青。”
活眼神算淡淡道：“張老弟，別說瞎子不提醒你，今日的酒可不是隨便能喝的。”
張畫師盯著眼前的酒壇子，道：“莫非今日這酒有毒？”
活眼神算道：“酒是無毒，但請酒的人卻有毒，且還劇毒無比。”
張畫師道：“這我就放心了，我只吃酒又不吃人。”
活眼神算道：“可瞎子現(xiàn)在卻很不放心。”
張畫師不解道：“我吃我的酒，你有何不放心的？”
活眼神算道：“瞎子擔(dān)心是否可以撐到你也與他們一起醉倒。”
張畫師倒酒在碗中，喝上一口，忍不住贊道：“好酒。”
他接著又續(xù)滿了碗中的酒，起身端給活眼神算道：“瞎子，這碗算我請。”
活眼神算道：“你已經(jīng)喝了他們的酒，所以現(xiàn)在你也是有毒之人。”
張畫師抬了抬眼皮，道：“不吃拉倒。”一口飲去碗中的酒，再也不去理會旁人，自顧自飲起來。
酒老鬼道：“瞎子，福禍在天，冥冥中自有安排，你又何必這般執(zhí)著？”
活眼神算沉默片刻，最后長嘆一口氣道：“明日午時，鳳凰落見。”
說完，去酒架抱起兩壇三杯倒，朝屋外走去，行至門口，忽然停下來，冷冷道：“我不喜歡竹葉青。”
張大膽和木頭目瞪口呆瞧著活眼神算消失不見。
張大膽自言道：“神算真是個怪人。”
酒老鬼道：“瞎子就這樣，嘴硬心軟，沒什么好奇怪的。”
張大膽道：“神算說明日去鳳凰落，去那鬼地方做什么？”他看向曾老頭。
曾老頭只顧喝酒，懶得作答。
張大膽又問：“我和木頭可也要去？”
酒老鬼道：“當(dāng)然。”
張大膽膽寒道：“可是聽說那地方——”
酒老鬼道：“怕了可以不去。”
張大膽苦笑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想明日去時該準(zhǔn)備些什么？”
酒老鬼道：“不需要。你二人只要帶上棺材便行。”
提及棺材，張大膽還是忍不住瞟了眼張畫師。他還是那么小口小口飲著酒，殊不知在屁股下還埋藏著一個秘密，或者他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秘密。但可以相信，這個秘密過了明日也許就將不會再有人知道，就像歷家七十八口人一樣，死后就有他該去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就是鳳凰落。
白日，正午，肅殺。
二十幾年前，鳳凰落盤踞著一伙專門打家劫舍的通天大匪，很少有人能知道他們的真實(shí)身份，只聽說匪首自封嘯陰天王，人稱紫衣人，手下有上千匪眾，但在江湖上名頭貫耳的卻只十八個人。當(dāng)年江湖上還流傳著這樣一副對子，名曰：“紫木金鐵”。
上聯(lián)：五行青花白面刀。
下聯(lián)：病鬼冷血三劍魂。
一副聯(lián)對，一字一人，十八個人，各占聯(lián)中一席。
江湖黑道膽寒地稱他們十八個人為百步十八蛇。
十八個人，十八種手段，當(dāng)然也有十八樣的死法，當(dāng)年盛傳，誰惹上了他們，好比就讓百步蛇纏上了一般可怕，誰也別想能安心活過百日。此話雖有些夸張，但不可否認(rèn)，幾十年來，百步十八蛇作下大小案件上百起，中間從未失過手，響頭一度蓋過湘西黑道中最狠最毒的陰陽雙尸。在百步十八蛇作下的上百起案子里，當(dāng)中最轟動江湖的，當(dāng)然要數(shù)他們當(dāng)年劫掠南明永歷皇帝朱由榔的女兒南陽公主一案。
永歷十三年（公元1659年），清兵三路追逼，永歷帝無奈，于十二月逃入緬甸境內(nèi)。永歷十四年（順治十七年，公元1660年）八月，在平西王吳三桂的請求下，清廷決定出兵緬甸，迫使其交出明永歷皇帝。永歷帝得到清軍進(jìn)入緬境的消息后，給吳三桂寫了一封乞生之信，為了表達(dá)自己對吳三桂叛逆倒清早已不計(jì)前嫌，永歷帝還打算把年僅十四歲的南陽公主嫁給吳三桂之長子為妾。可惜，南陽公主的隊(duì)伍在行進(jìn)了幾日后，卻在鳳凰落腳下被山上的一伙強(qiáng)盜劫了個正著，南陽公主也摔死在鳳凰落主峰觀陽頂?shù)臄嘌孪隆?
之后，緬甸王變節(jié)，把永歷皇帝朱由榔交給了吳三桂。吳三桂押赴永歷帝至云南的昆明，絞死在篦子坡。但過去不久，永歷帝的尸體卻無緣無故不知所蹤，有人猜測是讓某些反清志士秘密劫走安葬了。不過，這些俱是后話，不曾親眼見到，終都無人相信。
再說觀陽頂，東西南三面竟是萬丈不見底的深淵，北面更是山道崎嶇，怪石嶙峋，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前朝官府多次帶兵圍剿，都只能望崖興嘆。但奇怪的是，這等險(xiǎn)峻易守的山崖，百步十八蛇苦心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老巢，卻在二三十年前的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山上強(qiáng)盜都死在了觀陽頂上。
張大膽和木頭抬著口棺材，舉步維艱地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棺材本身并不很重，壓肩的是躺在棺材里的人，但就算這樣，兩人也不該抬得如此吃力，除非，他們要去的地方很特別，因?yàn)橹挥猩嫌^陽頂?shù)纳降啦艜叩眠@么艱難。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