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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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騰后,活眼神算囑咐曾老頭褪下張大膽上身所有衣物,包括那件紅衣肚兜。他拾將起來,自言著道:“虧得這件寶衣,不然張兄弟真要麻煩了,元氣受損尚輕,丟了性命也太不值。”說著,胡亂把紅衣肚兜捏作一團,藏入懷內(nèi),又從腰畔拿來一只綠耳瓷瓶,要比適才的青花瓷瓶略顯小些。
曾老頭問道:“這是什么?”
活眼神算道:“柳樹汁。”
曾老頭低聲道:“柳樹汁?”
活眼神算道:“民間皆相傳,柳樹枝打鬼,打一下矮三寸。此用柳樹提煉來的汁液,用來對付鬼上身,當即一試便靈驗。拿去在張兄弟胸前后背使力搓使,直叫他醒來為止。”將瓶子遞向過去。
曾老頭拔出蓋塞,倒出幾滴汁液在掌中,青綠色的濃汁,感覺涼颼颼的。掌心貼在張大膽身上,發(fā)覺他的身體要比柳樹汁還來得冰涼。在胸前狠搓了一陣,后又在后背揉上一會兒,直到把胸前背后的肉都折騰得殷紅一片,身體方慢慢有了暖溫。
又過去片刻,張大膽緩緩抬開雙眼,喉間咳嗽了幾下。
曾老頭喜色道:“兄弟,你醒了。”
張大膽一臉迷惑,道:“曾兄,你怎會在這兒?我這……”看見自己赤裸上身,更加疑惑,“是怎么回事?”
曾老頭看一看活眼神算,道:“兄弟,你想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會給小鬼纏了身?”
張大膽詫驚道:“小鬼纏身?”使勁想了一想,道,“我只記起自兄長家出來,是要來風歇園見荷心姑娘。我怎會給小鬼纏上,我怎都記不得了?”
曾老頭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有沒看見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說,荷心姑娘對你做過什么沒有?”
張大膽一笑道:“她能對我做什么?不過,要說奇怪的事情,倒還是……”
曾老頭著急道:“什么怪事?”
張大膽道:“來宅子的中途,在巷子里撞見了那只奇怪的碧眼白雪貓。”
曾老頭喃喃道:“碧眼白雪貓?哪條巷子?”
張大膽道:“歷家老宅后院外的那條巷子,我還擒捉了它。”
曾老頭大異道:“此刻貓呢?”
張大膽道:“又給它逃了。”
曾老頭一陣惋惜,道:“除遇上那只怪貓,還有別的事么?荷心果未對你做過什么?”心中始終相信張大膽身上的小鬼正是荷心招惹來的,這才一問再問。
張大膽有些不悅道:“曾兄你怎么?荷心姑娘待我很好,豈會對我做什么?”突然想起來,忙察看起周圍,始才發(fā)現(xiàn)不見荷心,便詫道,“怎不見荷心姑娘?她……”話未說完,便即想起,“莫非是她看見曾兄和神算到來,故意避離了?”心念想此,于她的不在也無過多奇怪。
曾老頭瞟一眼活眼神算,不知該如何作答。
活眼神算干咳一聲,道:“她先走了。”
張大膽大感吃驚,忖道:“神算和曾兄見到她了?既是見了,卻為何又走了?”心中疑惑,問道,“走了,走去了哪里?”
活眼神算道:“張兄弟家,她吩咐瞎子,叫兄弟醒來后,一齊過去,她在兄弟家等著。”
張大膽道:“那好。”心里卻不免想,“我家有一口瘦棺,六七條死尸,荷心妹子定是不明情由,生怕叫曾兄和神算見到,猜忌于我,這才施暗法令我昏睡,卻謊說小鬼上了我身。神算于拿鬼捉妖有得一手,便與曾兄留下照顧我,妹子則趁機回家收拾一番,唉……她替我想得這般周到,豈料我早已將事情緣由道出。”依序想著,固然好似挺符合邏輯,獨不知中間是漏洞百出。一陣夜風刮過,冷不丁打了個冷戰(zhàn),連咳數(shù)聲。
活眼神算道:“曾兄,張兄弟怕是著了涼,給他穿上衣服,就即回去,可不要叫那姑娘等得焦心。”
曾老頭心下會意,遞過衣物。
張大膽匆忙穿起衣服,三人便離了風歇園,朝家趕去。
眼見就要到家門口,張大膽心忖道:“荷心妹子身嬌小巧,搬移一口瘦棺及六七條大漢,想來應極其困難,盡都怪我一時沒及言明,要知曾兄和神算早已知曉這事,何苦冤枉勞累一場。”一己念下,突聽見一聲長長的嘶嗷,見一物事從院內(nèi)拋了出來,落在地上滾了幾滾,恰好停在腳前。
昏暗之中,張大膽也不見那是何物,但方聽了那聲如野獸般的嗷叫,頓起疑竇道:“這嗷聲……哎呀,糟糕……”想起早前那險些要了他命的尸人,不覺低嘀著擔憂,“另五六條死尸不會也……要是那樣,妹子豈不危險緊了。”
匆亂捧起地上那物,看也不及細看,箭飛般往家里頭沖去,頭也不回招呼二人道:“曾兄,神算,家中恐是出現(xiàn)變故,你們快快跟來。”
方那一聲嘶嗷,活、曾二人心里實已了然于胸,正欲起腳快步,不料張大膽遠比他們還要快急。
曾老頭微怔了下,緊起追趕道:“兄弟,當心。”卻哪里來得及,張大膽已然直沖入院中。
院落中央,赫然還見那口瘦棺,棺蓋卻是大開,翻在一旁。
張大膽一陣心焦,呼喊道:“荷心妹子……你在不在?”不見回答,急著又朝屋內(nèi)沖去。
但剛沒走得幾步,腳下突就一絆,一個跟斗栽了過去,手上捧著的那物事亦脫甩出手,滾了幾滾,“砰”一聲不知撞到什么東西上。
此刻,曾老頭業(yè)已來到院子,猛地見張大膽一頭栽在地上,臉色頓變,心中一急道:“小心有詐。”即展身上前。要到時,突腳下一滑,極似踩著了木棍等物,失重下便要跌倒。
情急當中,曾老頭一機靈,腳尖朝地一點,借勢躍起,凌空一個翻身,便就卸去了七八分撲力,當即站住。
張大膽一跤摔跌出去,額角正磕在一方石碾上,頓時頭破血流。但他全然顧不上疼痛,一個骨碌翻身爬起,一時也就忘記尋找手中甩飛出去的物事,再次沖去屋子。
曾老頭急止喝道:“張兄弟,待我一起進……”方未說完,張大膽卻已沖進了屋子。
但聽“砰”地一聲響,曾老頭暗叫一聲:“不好。”疾步?jīng)_過去。
屋里的光線比外面更要黑暗;钛凵袼銊偺と朐洪T,便聽屋內(nèi)一連響動,忙提醒道:“曾兄、張兄弟快些出來,小心著了妖女的鬼當。”
聽得曾老頭喊道:“張兄弟,你在哪兒?”
張大膽回道:“曾兄可先出去,這里我熟……呀!你是誰?是荷心妹子嗎?你……把我松開……”
曾老頭暗叫一聲:“糟糕。”身形掠動。
但聽得砰嘭嘩啦一陣響,似有東西撞在墻上,又滾落下來,壓翻了屋內(nèi)的桌椅板凳。
曾老頭急得大叫:“兄弟,快隨我出去。”
半晌,張大膽才哼哼道:“曾兄快出屋子,屋里恐藏有尸人。”
曾老頭道:“兄弟在那別動,我即來助你。”
張大膽急道:“曾兄莫要過來,尸人厲害得緊。”話剛完畢,又是一連砰嘭之響。
屋子太黑,瞧都瞧不見,曾老頭亦不知張大膽身在屋子哪個角落,聽得聲音來向,便即撲去。突地,身體猛然撞上一個人,道:“張兄弟,是你么?”
面前的人沒有回答,卻聞丈遠有人道:“曾兄,我在這兒,我被尸人摔在了地上。”
曾老頭一驚,欲急抽身,但已晚矣,那人雙手一把抓牢他。
當這受困之際,突聽得“砰”一聲響,一團火花燒著,但聽活眼神算道:“老尸力大,屋里不可與其周旋,曾兄快將其誘來院中,放與瞎子一般料理。”
幾近同時,張大膽即從地上爬起,抓起一條八仙木凳,照著尸人后腦,掄起便砸。
趁得機會,曾老頭雙臂一震,手掌翻上,擎住尸人腕臂,使力撐將上去。老尸嗷嗷叫了一聲,紋絲不動,俯嘴咬來。
曾老頭脖頸一縮,避了開去,右手撤下,鉤爪鎖其咽喉。
老尸不閃不避。
曾老頭一爪中的,心中甚喜,頓覺老尸皮肉非如想象中的那般硬僵,倒還彈性尚存,微一用勁,直聽得尸喉內(nèi)咯咯作響。
老尸雙臂一提,將曾老頭提起來數(shù)分。
曾老頭踮著個腳,暗使勁力下墜,欲站穩(wěn)下來。不想憑他武功高到多少,氣力始終難敵尸人。
眼見曾老頭那邊吃緊,張大膽一焦急,丟下八仙凳,從背后攬住老尸。但覺下手處軟軟的,臉頰一熱,慌忙把手往下移了一移,心中卻未有多想,叫道:“尸人都不講情面,曾兄緊快出屋,我先抱著她。”
曾老頭道:“要走兩人一起走,留著你一個人,要我回家怎與你干娘交代。”
張大膽道:“兄長若出個閃失,我才不好與干娘……”“娘”音還未落,聽得砰砰兩下,下面的話便再出不來了。
兩人同被甩扔出去,曾老頭面向尸人,受力要大,直接扔飛出門,落到院子一滾,彈躍起來,怔怔望著屋內(nèi)。張大膽雖受力較輕,卻不懂武功,不知卸力,故就沒得那般輕松了,撞飛在墻上,滾跌下來時,折了一條椅子,翻碎三兩個罐罐。
曾老頭急道:“張兄弟……”見老尸不出屋子,又撲張大膽過去,心中更急道,“兄弟莫慌,我來救你。”要再次沖將進去,忽覺耳畔“嗖”一下疾風掠經(jīng),老尸即嗷嗷著怒狂起來。
便這刻間,眼前一黑,完全暗了下來,聽活眼神算道:“火符燒沒了,曾兄快來助瞎子一把。”
曾老頭一愕看去,活眼神算手下牽著一根“鎖魂錢”一頭,線繃得緊緊的,抖晃厲害,便似立馬就要斷了一般,遲疑著不知該如何上去幫忙。
活眼神算又道:“快來幫瞎子拉住線,不要給她去害張兄弟。”接著向屋內(nèi)喊道,“張兄弟,撿到機會還不快逃將出來。”
張大膽道:“尸人攔在面幕,逃不動。”
活眼神算道:“兄弟莫急莫驚,瞎子使法子幫你。曾兄,可小心莫要給尸人拉了進去。”
曾老頭接下鎖線,在右臂繞上兩圈,跨腰牢拽。
活眼神算騰出雙手,從身上拿出另一條“鎖魂錢”,速摘下線上四枚銅錢,放于掌心。
突聽張大膽大喝一聲:“欺我太甚,老子和你拼了。”
曾老頭驚道:“兄弟不可……瞎子,我快支持不住了,你可有法子沒有?”鎖線精小,甚是堅牢,曾老頭臂上袖衣已給磨開個大口子,露出里面白白的棉花,人也被拉過去好幾步,右腳頂著一方三四百斤的石碾,勉力支撐。
活眼神算道:“曾兄再支持片刻,瞎子很快就可。”摸得門前一塊空地,速把摘去銅錢的鎖線在地面擺布起來,不一會兒,赫然擺出一個人形模樣,支擎著雙臂,蹬馬跨腰,儼似一個大力神人。
但見活眼神算將四枚銅錢于掌心擺弄一摞,右手食指在牙間一咬,迸出鮮血。他眼雖看不見,卻如常人一般,一滴血自指尖滴下,直穿錢心而過,口中默叨道:“血穿錢心過,神人自降來,陰陽路歸盡,乾坤八卦門。起——”四枚銅錢拋向頭頂,沙沙掉下來時,兩枚落在“神人”頭上,就像給他鑲了對眼珠一般,另外兩枚則在地上滾上一滾,定停在腳底。
尸人力大不竭,時耗一長,曾老頭終難續(xù)支,焦急道:“瞎子,老夫撐……不……住……”腳力一軟,被尸人拉到了門口。情急之下,身子連地一轉(zhuǎn),把鎖線在腰上一繞,騰來雙手抓住門框,做最后堅持。
屋里只聞張大膽一聲大叫,嘩啦砰嘭不絕,顯是已和尸人搏斗開了。
活眼神算大叱一聲:“孽障,休要作惡。”飛身上前,左手拉起曾老頭纏在腰間的鎖線的一頭,擠上幾滴血,右手食指搭上已拉得繃緊的線,如彎弓之弦,到極便是一松,幾滴鮮血頓如離弦之箭,“嗖嗖嗖”飛進黑屋。
但聽屋里嗷叫一聲,便聞有人搶奔出來,活眼神算道:“曾兄,快隨瞎子退回院中。”
那邊張大膽也叫道:“尸人出來啦!曾兄和神算可要當著心。”
曾老頭反身一轉(zhuǎn),繞開身上纏緊的鎖線,疾身一掠至瞎子旁邊。就在此刻,老尸即也奔出屋門,嗷嗷著叫喚了幾下,便直撲來。
活眼神算道:“曾兄快退瞎子身后。來吧!孽障。”
曾老頭依言退卻數(shù)步,目光始終不離老尸半分,但見老尸面皮如黃蠟,發(fā)似枯草,一身綾羅輕紗料質(zhì)上乘,但已發(fā)舊,且碎破不堪,一雙尖牙齒出唇外,乍一瞧下可怖至極,仔細辨識,還可識就老尸的模樣確是生前貌美若天仙的歷家四小姐歷世瑞。再一瞧瞎子,仍是鎮(zhèn)定自若,顯似心中早已有了十分把握,但曾老頭還是不禁為其暗捏了把冷汗。
此刻,張大膽也從屋里跑出,曾老頭見他還算無恙,不覺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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