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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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看著曾老頭,顯有詫異道:“你認不出我?”緩緩抬起纖手揭開面部輕紗,露出相貌。
曾老頭暗地一震,道:“辛家大夫人,沈珂雪?”
院中先不曾見過沈珂雪的人,此都無不嘖嘆她的容貌,怎的這般美艷脫俗,甚至連柳三娘這樣的女人,不禁也多瞧了兩眼。
張大膽倒是早已見過,并還領(lǐng)教了她的本事,他深知沈珂雪雖是個美艷的女子,但以她在辛府的地位,及當(dāng)日所見所聞,料猜這個極不簡單的女人突然到來這里,必定不是來湊熱鬧的。他不免瞧了瞧地上的架子,當(dāng)日習(xí)老板出來辛府時,好似也是這般給抬出來的。
沈珂雪繼續(xù)問道:“習(xí)老板可在這里?”
曾老頭道:“不知大夫人找習(xí)老板有什么要事?”
沈珂雪回過身,道:“習(xí)老板既不在,那就算了,麻煩你們把這個交給她。”看了眼地上的架子,遮上輕紗,就欲離去。
曾老頭道:“等等——”
幾乎同時,另外也有人喊道:“姑娘等一下。”
眾人回首望去,習(xí)嬌嬌正被曾老夫人攙扶著走來。原來,先前柳三娘和門衍吵鬧著要相斗時,曾老夫人聞見動靜,便已過來,只是一直藏在暗處不曾現(xiàn)身。后來聽說有人要尋習(xí)嬌嬌,便又急忙回房把她攙了過來,正巧趕上沈珂雪要走,于是情急之下出口相阻。
沈珂雪止步回身,怔看了習(xí)嬌嬌許久,心嘆道:“她果然是很美。唉,倘不是她年紀稍大,面有憔悴,應(yīng)當(dāng)還更要美上三分。”
要說男人欣賞女人,越漂亮沖動就越強烈,而女人看女人,妒忌之余,瞧的興許比男人還要細致更多,何況還是美女看美女,那味道就更不同了。
習(xí)嬌嬌一路走得緩慢,目光已不知瞟了地上的架子幾眼,那白如雪的遮布下到底是什么?令她不禁心慌意亂,但還是強鎮(zhèn)靜道:“姑娘找我有事么?”
沈珂雪道:“你就是習(xí)嬌嬌?”話剛出口,便已知自己問得太多余了,于是又道,“這是朱老板的遺體,你看一下吧!”
在場所有人俱都一驚。
習(xí)嬌嬌呆了一下,心中最不愿不敢想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她顫巍巍蹲下身子,抖晃著手輕輕揭起白布一角。果然,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容出現(xiàn)在眼前,她一下癱在地上,眼淚跟著不住簌簌滾落。
曾老夫人忙躬身扶住她。
老朱雙目緊閉,容貌發(fā)黑,極似中毒所致。
活眼神算大喝一聲:“妖女,還我兄弟命來。”袖衣一拂,三支命簽接連射出。
沈珂雪聲色不動,卻見她身旁一條大漢腳下一移,右手揮處,三支命簽,竟給掌緣切落,紛紛掉在地上。
在場人俱是一驚,不想這漢子以掌作刀使出,竟毫不遜于刀鋒的快狠準(zhǔn)。柳三娘當(dāng)即抽開雙刀,挺身上前,其余人也盡都圍將上去。
沈珂雪面無懼色,冷冷觀看著眾人。
習(xí)嬌嬌微微抬頭,道:“朱老板是怎么死的?你快告訴我,是不是你殺了他?”
沈珂雪道:“朱老板昨夜擅闖辛府,殺了幾名家奴,被府中的鐵甲衛(wèi)隊擒捉后,突地便昏倒了,到了今日早晨,他就死了。”
習(xí)嬌嬌呆滯半晌,不想她對一條性命竟解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不禁情緒一下失控道:“那你為什么不救他?為什么不昨夜就把他送過來?”說完這句話,忍不住眼淚又是泉涌而落。
沈珂雪平靜道:“他殺了人,我放他回來,就沒法子和辛家的人交代。”
門衍暴喝一聲,道:“殺人償命,那我也該向你討要了。”一掌劈向近前的一條漢子。
那漢子身子一挪,滑開三丈,避了開。
緊接這時,柳三娘也雙刀一橫,刷刷兩刀迎頭砍去。
沈珂雪不避不讓,便如就此束手一般,兩把利刃,眼見就要削壞這樣的美人胚子。
哪知,習(xí)嬌嬌卻喝道:“三娘住手。”聲音雖輕,還顯得無力,但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柳三娘硬生生收刀于半空,茫然道:“你不要報仇了?”
習(xí)嬌嬌道:“仇當(dāng)然要報,但不是現(xiàn)在,老朱剛?cè)ィ也辉缸屗僖娧,待處理完喪事,再尋她?fù)仇亦也不晚。”
柳三娘愣了一愣,活眼神算大喝道:“不行,今天絕不能讓她走,否則,我等如何對得住冤去的朱老板。”
司馬天南也道:“這事習(xí)老板就別管了,這筆賬今天非算不可,縱虎歸山,豈不養(yǎng)來為患!”
門衍當(dāng)即附和道:“對,絕不能就此算了,干凈利落,殺了干脆!”
沈珂雪冷冷一笑,看向他道:“那你還不趕快動手。”四條大漢立即上前擋護。沈珂雪道,“你們都給我讓開。”四人只得極不情愿地讓出一道,但俱不敢離得太遠。
這等時候,沈珂雪還這般冷靜不懼,倒使得眾人一時真不知所措。
習(xí)嬌嬌再次看了看老朱,含淚起來道:“你走吧,這筆血債,我自會向你討要。”
沈珂雪瞧著她道:“我等著。”撤身要走。
忽聽活眼神算喝道:“慢著。”
沈珂雪冷聲道:“還有什么事?”
活眼神算指間一彈,把一只小蟲子彈在她腳下,道:“你可瞧清楚了,那是什么?”
沈珂雪輕瞟一眼,道:“這是我們苗族的蠱蟲,你是從何得來的?”
原來,在清理過老大和小馬的尸體時,活眼神算便就拿了一只血骷髏。他道:“你心里應(yīng)當(dāng)清楚得很,那是你們苗人的毒蟲,卻還要來問我。”
沈珂雪道:“是我們苗族的蟲子,那又怎樣?”
活眼神算道:“果都是你做的好事,哼——老朱剛?cè),瞎子也不想開殺戒,今天且就饒過你,等得日后,統(tǒng)統(tǒng)再來問你討要,你趕快走。”
沈珂雪冷冷道:“我在辛府靜候奉陪。”大步而去,一直出了門口,身邊的一條漢子終究忍不住道:“小姐,這事分明就是有人栽贓陷害,我們?yōu)槭裁床桓麄冋f清楚?”
沈珂雪道:“既是有人存心嫁禍,越解釋他們就越覺得我們心里有鬼。況且,就算我們想解釋,也沒人會信我們。”
那漢子道:“那我們該怎么辦?”
沈珂雪停了一下,道:“我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還是老爺,這么多天,居然連一點消息都沒。”
那漢子道:“小姐是擔(dān)心……”
沈珂雪道:“苗戰(zhàn),你馬上派人出去,一定要找到老爺。”
苗戰(zhàn)道:“是,小姐。”
一干眾人眼睜睜看著沈珂雪大步離去,門衍心有不甘道:“司馬兄,咱就這么讓她走了?”
司馬天南道:“走就走罷,還待如何?”
門衍愣了一下,忖思:“司馬兄到底是什么意思?”正不解著,曾老頭道:“夫人,你先送習(xí)老板回屋去吧!”
曾老夫人扶住悲痛萬分的習(xí)嬌嬌,靜靜走了。
曾老頭看她們走后,接又道:“張兄弟,你和福伯抬著朱老板。司馬兄,咱們走吧!”
司馬天南道:“曾兄弟先請。”
曾老頭看一眼大伙,面色極為沉重,領(lǐng)頭走去,余等陸續(xù)跟隨,張大膽和管家福伯則抬著老朱,跟在最后。
離開廳院,沿廊檐一直走,越過十?dāng)?shù)間房,穿過兩座石門,又走了片刻,來到最靠宅后的一間房前。張大膽小時在曾府生活過數(shù)年,記得這間房屋長年都是掛著鎖,他從未進去過。以前聽府中下人講,此屋乃是一間祭堂,里頭奉著曾家的列位先祖,府中上下,除了曾兄和老夫人,別人斷不得進入,便就是管家福伯,也是一樣。如今曾兄把眾人帶來這里,不知是要做什么?
曾老頭打開大鎖,領(lǐng)著眾人來到屋中。
張大膽看見,屋內(nèi)有一巨大石造供臺,上頭奉著十?dāng)?shù)面牌位,以梯形上下排列,當(dāng)中最前的兩塊,左邊牌位上寫:曾父宇檢之靈位。右邊則是:曾母宋璺氏之靈位。
曾老頭上前,跪在蒲團上,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起身道:“曾家列位先祖,不孝后人曾天壽如有得罪之處,請列為先祖莫生怪罪。”說著,大吼一聲,雙掌猛推擊向供座,看似堅硬無比、巨石砌做的供座,猛地發(fā)出一陣悶響,上面十?dāng)?shù)個靈位,嘩嘩啦啦往前倒下,無一完整。
張大膽心中詫異,靈位俱擺得好好的,曾兄為什么要都將其推倒。不過,片刻之后,他心中便已有些分曉。
只聽見一陣咯咯咯響動從供座肚內(nèi)生出,聽來似是機括轉(zhuǎn)動時所發(fā)出的聲響。又過片刻,咯咯聲變成喀喀音,供座也開始顫動,其實不光供座,甚連整座房屋都在顫抖,如地震了一樣。
很快,但聽見長長的一聲“嗯”響,供座一分為二,中央露出一條石階暗道,抖動也隨之消失了。
張大膽暗為欽佩,方才雖已猜測出這供座下必藏有玄機,但觀之還是大為驚訝,此機關(guān)竟設(shè)得如此巧妙。
原來,此機關(guān)之原理是內(nèi)括與十?dāng)?shù)個靈位相連,要想開啟此暗門,須同時轉(zhuǎn)動所有的靈位,少一不行,遲一也不可,唯有同一時間默契進行,方能啟動。而曾老頭以內(nèi)力震塌所有靈位,就如同時有十?dāng)?shù)人一起轉(zhuǎn)動靈位一般,當(dāng)真巧中見智,智中見奇,無不讓人咋舌。但更讓人驚嘆的是,研設(shè)此機關(guān)的人,居然把靈位做開啟門道,確過隱秘十分,人鬼難料,加則要十?dāng)?shù)靈位同時進行才可,方更是妙之驚絕。
暗道石階長不見底,每隔四五丈間距,壁左便有一盞燈火,故此暗道當(dāng)中,比得外面還要亮堂些。
曾老頭先走進去,司馬天南隨后,接下是門衍、粉蝶花、咬舌媒婆、歐陽逍遙、活眼神算、房掌柜、柳三娘,張大膽和管家福伯則仍走最后。
青色的階梯,左三拐右三拐,進到底時,是一條深長的石道,道壁左右,均用花崗巨石打造。再行片刻,眼前出現(xiàn)了一道金剛石門,厚重的石門上,雕琢著一只烈火飛鷹,鷹眼右下前方則是一個似字非字的怪圖案。
曾老頭忽道:“張兄弟,你可知道這些圖刻是何意思么?”
張大膽放下架子,上前看了下道:“小弟看不出來。”
曾老頭手指烈火飛鷹,道:“到了此刻,我就告訴你也無妨,這飛鷹乃是我們兄弟當(dāng)年的旗號,烈火騰燃,便是要向他人復(fù)仇的意思。而我們的仇人,也是張兄弟的仇人。”又一指那個似字非字的圖,接著道,“張兄弟,你覺得這個圖像什么?”
張大膽細致瞧了瞧,道:“乍一看,倒似一個囚字,只是囚乃口中人,但這個字……口中則是八,曾兄莫怪兄弟才疏學(xué)淺,這字我倒真不識得。”
曾老頭道:“兄弟講得沒錯,其實這正是一個囚字,只因我等把它改了模樣而已。”
張大膽不解道:“既是囚字,為何要改?”
曾老頭道:“囚乃困的是人,而我等要的卻是一座江山,張兄弟,這你明白么?”
張大膽更不解道:“江山何以困得?”
曾老頭道:“江山不可困,囚的是坐江山的人。”
張大膽仍是糊涂道:“坐江山的人?莫非是——”
曾老頭道:“滿清韃子入主中原后,皆分八旗治理天下,囚八而非囚人,正是要把滿八旗俱趕回東北老家,復(fù)還我漢室山河。”
活眼神算插口道:“張兄弟,這烈火飛鷹實還存著另層意思。火在五行中正為明,明火復(fù)燃,寓意要重建我大明王朝。”
張大膽奇忖道:“不想這區(qū)區(qū)兩個圖刻,當(dāng)中竟包藏有這許多的內(nèi)意。”不免又觀看了一下。忽地,似想起什么,喃喃道,“明為火,依得五行推算,滿、清皆屬水,水乃火之克星,火又焉能驅(qū)趕得了水。”
喃語雖輕,活眼神算卻聽得一清二楚,當(dāng)即不悅道:“張兄弟休要長他人本事,難道你不曾聽過杯水車薪么?倘若這場火燒得夠大夠猛,豈又怕他杯中之水。”
張大膽撓撓頭,傻傻笑道:“神算莫怪,我只是隨口講講罷了。”
活眼神算道:“瞎子不怪。曾兄,咱們進去吧。”
曾老頭摸著厚重的石門,在那個囚八的圖刻上用力一按,里頭的八字頓陷進去,聞得一陣骨碌碌聲音,石門由里半轉(zhuǎn)向外打開。
這座石門開啟得竟這般簡單,想必入口設(shè)得精巧,里面便是不設(shè)任何門道,該也安全得很。
眾人隨之都走了進去。
石門里面是一間很大的石室,各個角落及顯要位置都打著燈火。當(dāng)中有兩排雕做精細的梨木椅子,椅背盡豎立著一面旌旗,旗面俱都只有一個字,張大膽看了下,由后往前,左側(cè)依是:刀、面、白、花、青、行、五,右邊則是:魂、劍、三、血、冷、鬼、病。再前是八級石階,階面俱用軟玉鋪就,有數(shù)種顏色,階頂又是四張更顯精致的大梨木椅子,面向正道,每張椅后也有著一面旌旗,從左至右依序:紫、木、金、鐵。四張椅子后約過丈許,是一排長長的蘇繡屏風(fēng),擋住了往后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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