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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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單哈哈笑笑，“可不是哩，二哥，你和武松武二哥一樣，喝三分酒有三分的胃口，喝八分酒有八分的胃口。好漢都這樣！”
“哈哈，小單，別糊弄你哥，人家武二郎是喝三分酒有三分英雄膽，喝八分酒有八分英雄膽。你咋雞巴把胃口和英雄膽混一塊兒了？”
小單嘿嘿笑了，螺螄大媽和砂鍋大姐撇撇嘴，砂鍋大姐小聲說：“喝高了，文化人兒說話都帶把兒了�！�
事實上，男子即便喝高了也不亂性，只是話多，偶爾帶個臟字，主要是喝多了就能吃，“小單，再給你哥烤十串羊肉串，嫩些，半生不熟最好，過癮！大姐，來一個牛肉砂鍋，多放點青菜。大媽，再來一大份螺螄。我最喜歡吃螺螄，最喜歡吃大媽的麻辣螺螄。吃，吃過癮！”
這些時候，皆大歡喜。攤主和顧客一邊吃喝一邊忙活一邊聊。
男子乘興而歸。螺螄大媽看看他的背影，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你們覺得有啥別扭的地方?jīng)]？我怎么覺著哪個地方有點兒不對頭咧？”
砂鍋大姐也說：“好像這一年來他和過去有點兒不一樣了�！�
小單鼻子里“哼”一聲，說：“有啥不一樣？官當(dāng)?shù)母罅�，吃公家的喝公家的次�?shù)更多了，來咱這兒的次數(shù)就少了。這不，一喝高，還是恁能吃，今天晚上光羊肉串羊腰羊蛋就吃了四十塊錢的�！�
螺螄大媽搖搖頭，但沒說啥。
小單生意這么好，自然有不少慕名而來的同行或者想投身烤羊肉串事業(yè)的人前來取經(jīng)或者偷藝。掂著好煙好酒或其它禮物的虔誠取經(jīng)者，小單會讓他們在攤位上幫幾天工，當(dāng)然是不給工資的，但管吃，類似于學(xué)生們的勤工儉學(xué)。幾天后，小單根據(jù)徒弟的表現(xiàn)，會點撥個一二三四。讓徒弟們傷心的是，即便禮物最重學(xué)習(xí)態(tài)度最恭敬的徒弟，回去自立門戶并且打出小單真?zhèn)鞯呐谱�，他們烤出的羊肉串，顧客吃了，還是搖頭，“不行啊，還是不如師傅的”！至于冒充顧客偷藝的，小單也不說啥，隨便你站在烤爐一邊看吧，看足看夠看細(xì)發(fā)了，你要是能把秘籍偷走，我小單就不是著名的小單了。
一個下雨天，那名男子又來了�？赡芤驗橄掠辏櫩捅容^少，小單就讓一個前天剛來拜師的徒弟打理烤爐，自己坐下來，陪著男子一起喝酒，還贈送男子五串羊肉串和一個烤羊腰。男子很高興，和小單又是吃喝又是閑聊。不一會兒，男子好像有點兒醉了，他兩只溫柔的眼睛盯著小單，漫不經(jīng)心卻笑瞇瞇地小聲問小單：“兄弟，你的羊肉串這么好吃，不是放了大煙殼吧？”
小單看看男子，哈哈大笑。男子急忙解釋：“兄弟，你哥我可不是來偷藝的��！”小單笑得更響了。笑了一會兒，小單直勾勾地看著男子，一臉嚴(yán)肅地說：“二哥，大煙殼那個玩意兒管用是管用，可成本也比較高，再說了，不但違法，還壞良心。您兄弟從來不用那種毒品�！�
男子向小單這邊探著腦袋，問：“兄弟，那你的羊肉串為啥恁好吃哩？是不是這兩扇現(xiàn)宰的鮮羊肉招人�。俊彼噶酥柑繝t前掛著的兩扇鮮嫩羊肉。
小單也看看羊肉，又看看男子，再看看周圍，尤其看了看正在炭爐上忙活著的徒弟。可能是因為小子喝了點兒酒，他把嘴巴湊到男子耳旁，悄聲說：“二哥，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掛兩扇現(xiàn)宰羊肉是個法兒，確實招人。不過，兄弟我的羊肉串之所以好吃，還不是因為這個。兄弟我的羊肉串之所以好吃，關(guān)鍵的關(guān)鍵是不添加任何亂七八糟的佐料。鮮肉特別是鮮羊肉本身就好吃，添的東西多了，反倒糟蹋了好肉。新疆人的羊肉串前些年吃的人多，這會兒吃的人不多了吧？為啥？新疆人烤羊肉串，喜歡放洋蔥，還喜歡腌半天，結(jié)果，正兒八經(jīng)的羊肉被弄得一股羊尿味兒。我連腌都不腌，現(xiàn)場宰殺，現(xiàn)場串串兒，現(xiàn)場烤，除了放些鹽、味精、辣椒粉和孜然，其它的，啥都不放。多放一丁點兒亂七八糟的調(diào)料，事前腌上哪怕半分鐘，你去吃吧，怪味兒出來了，肉味兒沒了！”
男子豎著耳朵，一聲不吭，還不斷點頭。小單說完，端起酒和男子碰杯，干脆連最后的秘訣都和盤托出，“二哥，就這么簡單！”
小單說著，仰脖喝了一杯酒。男子卻端著酒杯，沒喝。他笑著追問：“兄弟，唬你哥呀？就這么簡單？這么簡單，全市不都成了小單羊肉串了？”
小單呵呵笑笑，“二哥，唬你不是人！”然后，看看往這邊湊的徒弟，又把嘴巴湊到男子耳朵邊，“你是文化人兒，比您兄弟更懂大巧若拙，越是簡單的越是復(fù)雜，越是復(fù)雜的越簡單�！焙筮叺闹笇�(dǎo)，小單的聲音更低了，只見他嘴巴動彈著，說的啥，離他最近的螺螄大媽和砂鍋大姐盡管也在豎著耳朵聽，卻聽不清楚。
小單說完，撤回身；男子一臉嚴(yán)肅，長長地出口氣。他給小單倒了一滿杯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滿杯，“來吧，咱哥倆兒碰一杯。兄弟，你是個實誠人，好兄弟��！”
小單起身又去忙活了。酒瓶已經(jīng)見底兒，倆人一起喝了整整一瓶白酒，小單不過喝了二三兩，也就是說，那男子喝了至少七八兩�？伤猹q未盡，又要了兩瓶啤酒，招呼小單，小單說啥也不再喝了。男子自己打開啤酒，一邊喝，一邊興致勃勃地和小單聊，和螺螄大媽、砂鍋大姐聊，看上去挺滿足。到最后，他又吃了一個砂鍋丸子，這才站起身，沖小單和幾位攤主高聲招呼一下，腳步有點軟軟地晃著走了。
看著男子走遠(yuǎn)的背影，螺螄大媽少見地離開自家攤位，她走到小單炭爐前，對小單說：“小單，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你上當(dāng)了！”
砂鍋大姐也幸災(zāi)樂禍，“哈哈，小單，這一回，你沒能住人家吧？那么多人提著煙酒點心來取經(jīng)，你都裝糊涂。這個人二兩酒，你就把秘方一點不留傳授給人家了。還那么小的聲兒，怕我和大媽聽見搶你的生意啊？”
大媽也撇著嘴，嗔怪：“就是！好幾年鄰居了。小單，上當(dāng)了吧！”
徒弟也怪聲怪氣地說：“師傅，說不定真上當(dāng)了！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哇！”
小單有點醉，腦子還清醒。他盯著自家的炭爐，怔了一會兒。然后，抬起頭，哈哈大笑，“大媽，大姐，歲數(shù)都不小了呀，咋著也陰謀論啊？你們看看人家，是個精細(xì)人兒就能一眼看出，人家是貴人，穿戴像貴人，說話像貴人，主要是面相看著像貴人。你們以為人家也像咱這樣兒，想擺地攤呀？太陰謀論了吧？”
螺螄大媽和砂鍋大姐呵呵笑了，大媽搖搖頭，回到了自家攤位上。
是的，鐵西菜市場小單周圍的螺螄攤、砂鍋攤、下水?dāng)�、涼皮攤都認(rèn)識那男子，誰要說人家是冒充顧客到小單這兒偷藝，哪個人都會笑話懷疑的人眼拙，真眼拙。男子每次來，都穿得規(guī)規(guī)矩矩，說話斯斯文文，用詞一套一套，即便這些小攤主們也不覺得別扭，說明人家真有水兒，不用人家裝，攤主們就覺得人家和咱不是一樣的人。人家一年四季都是穿皮鞋，都是黑皮鞋，都是系鞋帶的皮鞋，都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老樣式皮鞋。特別是，菜市場里常年這兒一堆爛菜，那兒一灘泥水，人家這個人兒的皮鞋一年四季锃明瓦亮。螺螄大媽是南方人，南方人都比較心細(xì)，大媽說：“人家那個人兒，就連皮鞋縫兒里都擦得干干凈凈。貴人都那樣兒！”
這樣的人兒，會來你菜市場夜市羊肉串?dāng)傋由贤邓嚕?
哈哈哈哈！
此后有足足一個月，鐵西菜市場夜市不見那男子的蹤影。螺螄大媽又開始陰謀論了，“小單，你看看，偷了你的本事兒，不來了吧？說不定已經(jīng)在哪塊兒支炭爐了——小單真?zhèn)餮蛉獯畠海 ?
小單正忙著，有點兒不耐煩地說：“得得得，大媽，小孩子陰謀論吧，您老恁大歲數(shù)了也跟著瞎操心。不管誰，錢再多也不能天天吃羊肉串呀！”
砂鍋大姐一邊做砂鍋，一邊搭腔：“大媽，您還真就有點兒小單說的那個啥論了。上回，你一說鞋帶兒，我也想起來了，咦，人家那個人兒的鞋帶兒都系得條條道道的，還打著結(jié)。叫啥結(jié)？蝴蝶結(jié)吧？”
稍遠(yuǎn)一點有個賣涼皮的大嫂，四川人，附近二機(jī)廠的家屬。她沖這邊大聲說：“我也早就留心唦！那個人兒，一年四季都穿著白襯衣，衣領(lǐng)漿得白白的。有身份的人都那樣唦！”
一邊有一個河南封丘來的賣醬鹵羊蹄的，瘦高的中年男子，他笑著和涼皮大嫂打趣：“大嫂，你也不年輕了呀？咋著光瞅人家里邊嘞？”
涼皮大嫂笑著罵他。羊蹄小販支攤沒多久，不大喜歡說話，可他一張口，大伙兒聽著都皺眉，好像他總在和誰上勁，螺螄大媽就在背后說過他，“一聽說話就是個愛逞能的人，刻薄鬼嘍！”他的人緣自然不大好，誰喜歡天天像刺猬一樣你扎我我扎你呀？誰都喜歡像男子那樣慈眉善目說話和氣的人。
封丘羊蹄還總覺得自己是個高人�？瘫」硗砸詾槭�。有時候，他還主動免費給顧客看相。他給顧客看相，也是看菜相人，誰多吃他的羊蹄，他就多恭維人家?guī)拙�；誰吃得少，比如，要了小單一大把羊肉串，要了螺螄大媽一盤螺螄，要了砂鍋大姐一個砂鍋，卻坐到他的攤上，只要一兩個羊蹄，他就會恭維人家一兩句后，說些嚇人的話，“仁兄，你可得當(dāng)心著點兒，最近可能會不順當(dāng)！”或者，“羊蹄其實不算便宜東西，一般人都不舍得吃。一根兒羊蹄沒幾錢肉，凈是骨頭。吃的是味兒，是情調(diào)。貴人才有那個情調(dià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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