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初識美國公立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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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公立高中的建筑布局大同小異，我在駐校作家期間，每星期去附近各城鎮(zhèn)的學校講座，見識了不同區(qū)域的公立高中。一所高中，千多學生，教學樓外觀上都是相似的長方形深褐色磚墻建筑，學校的劇場體育館包括籃球場都設(shè)在這棟長方形大樓內(nèi)。
美國高中是學分制，課程設(shè)置類似于中國大學本科，分成必修課和選修課，因此雖是高中卻沒有固定班級，且常常會和不同年級的同學坐一間教室。一節(jié)課五十四分鐘，課間休息五分鐘，學生們在課間五分鐘里按照課程轉(zhuǎn)換不同教室。因此，下課鈴聲一響，長長的走廊簇擁著轉(zhuǎn)換教室的學生，樓高四層，地下樓層也有教室，剛開學時，最好帶著自己的課程表，以免忘記各節(jié)不同課程和教室。上樓下樓，常常需要到儲物箱里放書拿書，因為教科書都是硬封面的精裝版，每本幾百頁，非常厚重，這五分鐘只夠用來做這些事。好在上廁所這件事并非要求在課間完成，要是上課想去，舉手報告老師，是被允許的。
由于高中教室是以課程劃分，每間教室就有了自己課程的特點，化學課教室就像實驗室，有長長的用來做實驗的工作臺，放著瓶瓶罐罐，藝術(shù)課教室則是五彩繽紛，貼滿學生的作品。教室里面附有小房間，是課任老師的辦公間。
公立中小學的學生不用付書費買書，教科書是從學校圖書館借用，因此必須小心愛護書本，不能劃痕折疊，學期結(jié)束準時還回，損壞賠償，逾期不還要罰款。這些教科書都是大開本，厚得像百科全書，硬封面精裝本，好幾十美元一本呢，多年用下來的教科書已經(jīng)很舊了，有些書脊已有修補，但被勉力保持住原有的整潔，這是最讓我嘆為觀止的現(xiàn)象，想著國內(nèi)年年印刷的海量的教科書，眼前幻化出成片樹林消失的景象。
長長的走廊，兩邊排列著被稱為log 的儲物箱，每個學生擁有一只儲物箱，除了放厚重的教科書，還可放衣物鞋子，冬天教學樓華氏七十度的暖氣，只能穿T 恤衫，學生上學穿去的羽絨外套、上體育課需要替換的運動服、運動鞋等，包括吃食都可以塞進這只儲物箱。
每年寒假前，學生要和counselor 討論暑假后新學年的選課，counselor會根據(jù)學生未來讀本科或?qū)？频挠媱澖o你一些建議。必須完成的必修課，counselor 一定要給排進課程表里，選修課未必能按照你的心意修到，尤其是熱門的選修課。所以，如果遲遲不去counselor 那里討論課程，想要的選修課可能就拿不到了。Counselor 也會根據(jù)學生前一學期的成績進行調(diào)整。對于剛從國外來的學生，關(guān)于必修課和選修課的選擇，家長和學生還完全沒有概念，counselor 便根據(jù)他們從國內(nèi)帶來的課程表做安排。
秋天開學前夕，學生和家長會得到新學年的冊子，一本是學校的聯(lián)絡手冊，行政辦公室老師放首頁，之后是全校兩千多名高中生的家庭地址和家長姓名，以及學校課任老師的電子信箱，末頁是學校領(lǐng)導的聯(lián)系方式。
手冊中有學校當年度日歷，學年日歷包含一學年里三個學期的開學和結(jié)束時間、節(jié)假日的停課日子，以及家長會的日期時間。也包含了學校每天的日程表，早晨8: 05 開始第一節(jié)課，每節(jié)課是五十四分鐘，中間休息五分鐘，第一節(jié)課之前還有early bird（直譯早鳥，通常指早起的人，這里指正式上課前的早讀課程），early bird 課程由學生自愿報名參加。放學時間，除了星期四提前一小時下午2: 20 放學，一二三五是相同的，都是下午3: 20 放學，這應該是全州中小學相同的時間表。這個時段，街上便有黃顏色的校車在行駛，
午餐時間有點復雜，是和第四節(jié)課混在一起，學生們分不同時段吃飯，所以上課時間和吃飯時間分ABCD，比如，A 時段吃飯的學生，上課時間是從11: 29 ～ 12: 23，用餐時間是10: 57 ～ 11: 29，B 時段的學生，上課時間分兩段，前一段上課11: 02 ～ 11: 18，中間用餐，第二段上課時間11: 50 ～ 12: 23。也就是兩千多名學生分成四個時段吃飯，餐廳不至于太擁擠。
每個學生每學期用餐時間不一定相同，由于習慣了前一學期的用餐時間，后一學期開始時，便發(fā)生了兒子錯過用餐時間這樣的事。同樣，學期開始時，心不在焉的他會走錯教室，假如沒有帶上學期手冊，會突然忘了某節(jié)課的教室在哪一間，需到辦公室去詢問。雖然都是小細節(jié)，卻也是小挫折的累積，尤其是，他才上了幾星期課，便遇到換新學期，在新環(huán)境里更加手忙腳亂。
秋季新學年開始時，學生和家長另有一本重要手冊，是關(guān)于本學年學校課程負責老師和各門課程的闡述。課程部分的介紹很詳細，幫助學生和家長就學生未來發(fā)展做一個系統(tǒng)的規(guī)劃。
高中體育系在學校是個受到高度重視的系科，這也部分體現(xiàn)了美國校園文化的價值觀——擅長運動的學生在學校受歡迎，尤其是橄欖球隊和籃球隊的頂尖隊員，他們絕對是校園里的明星學生，走在學校走廊，后面尾隨一大批粉絲。而那些功課好的學霸們卻被貶稱為nerds（此譯書呆子），男生們似乎很不喜歡被稱nerds，我朋友說他兒子為了不做nerds，故意把自己的分數(shù)弄得低。
延續(xù)到成人社會，運動仍是一件非常受關(guān)注的事。且不說有錢人多么重視健身，擅長一兩項運動是他們的成功標志之一，普通民眾對運動的狂熱勁頭在愛城亦可見一斑。
我們這么一座小城的down town 竟有八萬人觀席位的球場，是秋天美國大學橄欖球賽季的賽場之一，當本城的球場成為主場的前一天，down town周圍馬路邊上搭起帳篷圍欄，外州觀眾已陸續(xù)趕來，周邊的旅館都已爆滿，警車停在各街口，預示著一場狂歡的到來。
到了比賽當天，除了主干道，周邊的小街泊滿外州來的車子，甚至我們公寓的停車場都被外車停滿。比賽還沒有開始，人們已經(jīng)開始喝酒，有人在露天開起派對，頭上綁著綢帶寫著各種支持口號的，并不只是年輕人，上年紀的男女也一樣瘋狂，他們在街邊空地放著音樂跳起舞。比賽正式開始，觀眾席里已有一部分人喝醉了，各種叫囂嘶喊，啦啦隊表演堪比百老匯歌舞。朋友勸我想法弄票進球場體驗一番，對一個體育盲，看瘋狂的觀眾、看啦啦隊表演遠比看球賽過癮。
賽季的周末，城里空氣中彌漫著狂熱癡迷，那種high 勁頭讓我們這種對球賽沒有興趣的人覺得自己被out 了。這些球迷每人每年花在秋天賽季的開支，據(jù)說也是他們一年里最大一筆開銷，包含每星期的飛機票、酒店住宿、球賽門票、餐館酒吧，等等，中西部美國男人仿佛個個是球迷。
除了備受重視的體育系，這所西區(qū)高中還有十四個系，分別是：藝術(shù)、商科、英語、家庭和消費者科學、工業(yè)技術(shù)、語言藝術(shù)、圖書館、數(shù)學、音樂、體育、科學、社會研究、特殊教育、外語。
其中的“家庭和消費者科學”課程不僅實用，應該說非常體現(xiàn)與我們國內(nèi)不一樣的教育觀念，這個系里有編織、烹飪、屋子設(shè)計、照料孩子，以及照管自身的常識和技能，尤其最后一項，是為學生將要去大學開始獨立生活做準備，讓你學會如何租房、打掃、購物、做經(jīng)濟預算等各種家務，以及，在心理上、行為上、兩性關(guān)系上學會如何為自己負責。
孩子的動手能力訓練直接影響自我人格成長，我也是在美國文化環(huán)境中，越來越明白讓孩子去打工比他拿到好成績更重要，孩子們?yōu)樽约嘿嵣钯M同時是學會為自己負責，而我們這些中國家長往往把打工學做家務排在成績后面。
一本高中課程手冊，開篇便是關(guān)于平等的闡述：本州本學區(qū)反對各種歧視，包含民族、宗教、性別、出生國、信仰、年齡、婚姻、性取向、老兵身份或者殘疾，如果遇到這類歧視或不平等待遇，聯(lián)系學區(qū)的平等協(xié)調(diào)辦公室（列出了地址和電話），等等。
但是，也正是在諸如此類看起來是正面的信息里，獲得的反面信息卻是，歧視仍然是這個國家的社會問題。
這本手冊還包含高中畢業(yè)生必須達到的各項指標，如果在學年里修課少，學分完不成，可以在暑假補修高中課程，或者去社區(qū)大學修課拿學分。
學生在上了幾天課以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喜歡這門課或不喜歡這門課的老師，或者學生覺得自己還有能力增加課程，學校給予學生增修或棄修課程的時間。每個新學期學校給你三天時間增修課程，給你三個星期棄修課程，假如這門課最初分數(shù)不及格或不理想，三星期內(nèi)棄修不會算成績，假如中間或最后總成績不及格要重修，這門課的成績是要算進平均分里的，也就是，會影響你的GPA，而平均成績包含了平時的作業(yè)完成狀況（不按時交作業(yè)會得零分），課堂測驗以及期末考試，申請大學要看你的GPA 和SAT 成績（或ACT 成績），以及自我陳述的文章。
美國高中設(shè)立了一些大學課程，簡稱AP 課程，等于是提前完成大學的部分教育。這些多是大學第一年的必修課程，每年全國范圍有統(tǒng)一的AP 課程考試，讀了AP 課程，還要通過AP 統(tǒng)一考試，才算拿到這門課的大學學分。
通過AP 考試拿到大學學分，學生以后上大學家長可以省下這幾門大學必修課程的學費，因為公立高中任何課程都是免費的。同時學生本人也為以后本科或?qū)？茖W習省下時間，可減少未來的學習負擔。有人認為進入美國大學本科，才算開始艱苦的學習生涯，這一點恰恰和中國大學相反，中國學生一路經(jīng)歷嚴酷學業(yè)，一旦跨進大學校門，便宣告“松綁”，開始過輕松日子。而美國本科課程，往往要花費五年時間完成。此外，高中修AP 課程還有一個重要功能，對于申請名校有加分作用，至少，AP 課程成績提高你GPA 的含金量。
所以，修AP 課程的大部分是華裔學生，如今美國東西兩岸的高中，華裔學生有越來越多的趨勢，競爭就變得激烈。紐約和加州好學區(qū)的高中，華裔學生人數(shù)如此眾多，以至發(fā)生這般現(xiàn)象：朋友的女兒雖生在美國卻在上海長大，英語自然不夠熟練，初中時被送去上海的國際學校，上海國際學校都是來自不同國家的學生，在一起當然只能講英語，她的英語因此突飛猛進，回到出生地洛杉磯讀高中，班里全是中國學生，想想有些荒謬，到美國高中卻是浸潤在中文環(huán)境，她英語反而退步了。
且不說日常生活里的瑣事在異國他鄉(xiāng)變成了各種需要學習的過程，學校的信息量很大，稱職的家長應該每天上學校的家長網(wǎng)頁看一眼，可我很少有時間瀏覽。所以，關(guān)于AP 課程的信息我也是后來漸漸獲得，即使覺得有用也未必適合自己的孩子，像AP 課程里的文科部分，英語是母語的學生都未必有把握過關(guān)，而數(shù)理化部分，又必須先把高中部分的課程都修完，也就是你在高中前兩年要修多一些課程，但對于外國學生，還得加修ELL 課程，我可能過于重視讓孩子適應新環(huán)境，不去push（推動，給壓力）他學得再賣力一點。
也許是受了周圍美國人的影響，總覺得讀完高中申請大學是一件順理成章的事，并沒有讓孩子非要去讀常春藤大學的意愿，兒子將來朝哪個專業(yè)發(fā)展，他不清楚，我也沒有想法。按照美國人說法，他們的孩子到了本科畢業(yè)，還不清楚自己未來朝什么專業(yè)發(fā)展。
美國綜合大學本科有個最大的學院——College of Liberal Art and Science（文理學院），就是給還沒有專業(yè)傾向的學生們讀的。事實上，美國幾所排名最前的私立college，都是Liberal Arts（人文學院），不設(shè)技能類的工科或商科專業(yè)，這些私立名校貫穿著傳統(tǒng)的教育理念，即教育不是用來學賺錢技能而是獲得必須具備的知識和學養(yǎng)，給學生打下堅實的人格和學術(shù)基礎(chǔ)，為他們將來的奮斗提供基本功。
私立名校的人文學院不設(shè)研究生院，從這類人文學院出來的學生繼續(xù)讀學位，很受各大名校歡迎，很多學生申請繼續(xù)去讀律師和醫(yī)生。說到底，進了私立名校就是進了一個圈子。進美國名校，除了成績單，還需要有其他方面的條件，在學校是否參加俱樂部活動、球隊和運動，以及做志愿者，如何陳述自我的文章，都是進名校的條件之一。
只要有經(jīng)濟能力，美國中上階級家庭更愿意把孩子送進私立college，就是前面說到的人文學院，這類學校規(guī)模小，管理嚴格，老師和同學以及同學之間容易熟悉，學業(yè)要求高，學校聲譽好，畢業(yè)后找工作相對容易，繼續(xù)讀學位，申請常春藤大學也很受歡迎。
假如不打算進收費昂貴的私立名�；虺４禾俅髮W，對于美國高中畢業(yè)生，選大學并不復雜，一般工薪階層的美國家長會讓孩子在本州的州立大學讀本科，因為本州居民只需付一半學費。
美國大學本來就是普及教育，給我們家修水管的工人也都有大學文憑。比較實際的家長認為，孩子讀完本科，方向明確了再選擇專業(yè)繼續(xù)深造，那時再設(shè)法去名牌大學讀碩士和博士，因為讀高學位也相對容易申請到獎學金，
即使沒有獎學金，孩子已經(jīng)成年，可以自己掙學費�？傊�，本科時不去拼私立名校，家長負擔輕很多。
美國人不太和人攀比，有些家長或?qū)W生本人為了省學費，先去收費低廉的社區(qū)大學讀兩年，之后再轉(zhuǎn)到州立大學讀大三大四完成本科學分。
有些孩子即使本科畢業(yè)也未必清楚自己要什么，他們通常先去工作幾年，更成熟后，明白自己的未來方向后再回學校讀學位。也有美國孩子一路讀到大學覺得厭倦，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未來要什么，便休學去打工，但這樣的情況很少發(fā)生在華人家庭。
帶著兒子去美國讀高中，從某種角度，也是一種逃避，從一種惡性競爭的嚴酷教育里逃脫，僅僅是為了還他一個健康的青少年人生。來到美國最讓我釋懷的是，無論進高中還是大學，都不是什么人生中的難題。
美國高中雖然要求學生完成數(shù)學和科學（包含物理化學和生物）的必修課，但必修課里課程深淺程度不同，可按照你的能力選擇深或淺課程，程度不同但學分一樣。選擇更深程度課程的學生，可以為讀AP 課程做準備，AP課程對于學生之前選讀的高中課程是有要求的。
選修課既有比基礎(chǔ)課程度更深的課程，比如語言類的創(chuàng)作課、小說課，數(shù)學和科學類的honor（直譯為榮譽）課程，也有興趣性的課程，裁縫、烹調(diào)、攝像、攝影、雕塑，以及專業(yè)性強的課，如會計傳媒宗教學等。
美國高中生家長，更在意自己的孩子是否交到朋友，好像有沒有朋友這件事遠比學業(yè)重要，我的美國朋友，從來不問我兒子成績?nèi)绾�，卻常問是否在學校交到朋友。美國家長也沒有“早戀”的擔憂，恰恰相反，會非常開心甚至驕傲地告訴朋友：“我兒子有女朋友了！”或者“我女兒有男朋友了！”
所以他們見到我兒子，第一句話便問：“有女朋友了嗎？”
由于高中學生根據(jù)個人程度和興趣選擇課程，每種課程的教室不同，每天七節(jié)課，七個不同班，從國內(nèi)去的孩子有點不習慣，好像失去了某種歸屬感，移居來此的異鄉(xiāng)學生，沒有班級這個載體，交朋友變得不容易，尤其是這類小城高中，很多孩子從小認識，已經(jīng)有自己的朋友圈，這更增加了外來孩子的疏離感。
但放學后有名目繁多的俱樂部，包括同性戀俱樂部，各類球隊樂隊，所以高中生更多是通過課后的俱樂部和體育藝術(shù)活動交到新朋友。
第一學期的幾個星期很快就過去了，無論兒子還是我，都有點投五投六（上海話，意為手忙腳亂）顧此失彼。他忙著適應異國高中的節(jié)奏，每天變化數(shù)次的教室和老師，不同班級的同學，讓兒子眼花繚亂十分疲憊，而讓他最疲憊的，當然是語言。這里與東西兩岸學校最明顯的不同是，學校的中國學生很少，最初一年的課堂，兒子竟沒有碰到一個中國學生，這種徹底的完全的不由分說的英語環(huán)境未必是好事，雖然會有許多家長認為這是好事，仿佛因此就可以逼使孩子去學第二語言，卻不知在最初階段，增強了孩子融入新環(huán)境的難度，必然會給孩子挫折感。
數(shù)理化的課程并不難，但用英語聽課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高中沒有固定班級，當然也不存在班主任這個角色，學校里有需要幫助的事可以找counselor，但找counselor 要預約，她管理幾百個學生，隨時有學生要找她，不可能隨找隨到，也許要排隊等候，當天預約不到，得等她來找你，這樣的人事結(jié)構(gòu)對于孩子也需要適應。
不過，學校功課倒是不多，與往日國內(nèi)功課比，簡直太少了，少到讓一個曾經(jīng)做不完家庭作業(yè)的孩子，回到家竟有點茫然有點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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