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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輔導(dǎo)的這個男孩讀初二，比我高半個頭。第一次男孩的媽媽在電話里跟我說叫我不要來了，她托中介找男老師，女的不要。

　　       她說的是W市方言，語調(diào)急促，一個勁地沖著電話喊“弗要，弗要，弗要來個”（不要，不要，不要來了）。

　　       我向她解釋：“請給我一次機會，我下午過去想和您當(dāng)面談。”

　　       下午換了件中規(guī)中矩的衣服，把身上亂七八糟的掛件全部摘了，信心百倍地出了校門。在她家附近繞了半天都沒找著目的地，這個地方到處都長著槐樹，一樹冠一樹冠的白色槐花開得正歡，我騎累了就架好自行車，坐在樹下休息。四周靜悄悄的，偶爾有幾片槐花悠悠地飄下來。我抬起頭看著白茫茫的樹冠，想起小時候我也常常坐在奶奶家的槐樹下，看槐花輕降。奶奶家的槐樹很粗壯，像爸爸寬闊的胸膛，我坐在樹下，看遠方發(fā)呆，那時候我只想著怎樣才能溜出大人的視線出去玩耍，怎樣才能不被發(fā)現(xiàn)偷吃到奶奶床頭的云片糕�，F(xiàn)在我也坐在槐樹下，卻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地面已陰郁得發(fā)綠，積了一層白色，空氣里蕩漾著淡淡的香味，卻不是小時候熟悉的那種。我想我一定要讓那個孩子媽媽接受，一定要勝任這份工作。

　　       槐花悠悠地落著，悄無聲息。我爸說，你們現(xiàn)在過的是人的日子，即將要過牛的日子了。這句話總讓我有一種緊迫感，要笨鳥先飛。

　　       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她并沒用正眼看我，像花店老板娘那樣毫無尊重。她說：“我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女的我們不要，女老師教不了我家小孩。”

　　       我遞過學(xué)生證說：“我是J大的，有家教經(jīng)驗，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很有把握，要是孩子學(xué)習(xí)成績沒有提高，不收一分錢，你可以試著讓我教授兩節(jié)課，看看結(jié)果，這對您來說不會有任何損失。”

　　       我姐說那些汾酒長了什么，長了我氣勢。的確，我撒謊自己有家教經(jīng)驗時臉不紅心不跳，而且還感到自己體內(nèi)熱血燃燒，斗志昂揚，說話時鎮(zhèn)定自若，口吐如蘭。

　　       我敲門進去，小男孩就說，成老師，我媽出去了，我在偷看電視呢。

　　       男孩叫晨晨，小時候摔了一跤，把上嘴唇撕破了，縫了針后還是像豁嘴，后來個子倒是長得蠻高，就是豁嘴沒長好，愈加自卑，成績更是一落千丈。

　　       我給晨晨查了一下上次布置的作業(yè)，講了幾道典型的數(shù)學(xué)題，便坐在書房里和他聊天。

　　       窗外的槐樹郁郁蔥蔥，淡淡的花香透過紗窗滲進來。晨晨坐一把帶扶手的椅子，我也坐一把帶扶手的椅子，椅子很高，可以把整個上半身伏在桌上。剛來家教時晨晨坐這樣的椅子，他媽媽端來一張十公分寬的板凳給我，凳子很矮，我很難看到晨晨問我的那些習(xí)題。后來晨晨給我換了這個椅子，現(xiàn)在我可以跟他同一高度，可以把手擱在扶手上，可以休息的時候依在椅背上，可以看窗外悠悠飄下的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