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擊鼓罵曹(1)
-
秋儉和孫鳳臣被抓到北平警備監(jiān)獄,到了里邊就被毒打了一頓。過了兩天,兩人被提出牢房,獄警說,趙德魁要親自審問他們。
兩人被帶到審訊室時,趙德魁已經(jīng)在里邊坐著了。他抽著煙,一臉陰狠地看著秋儉和孫鳳臣,聲音低沉地問:“怎么樣,皮鞭子的滋味好受嗎?”
兩人瞪視著趙德魁,不發(fā)一言。
趙德魁點點頭:“好!骨頭夠硬!告訴你們,我做事一向光明正大,從不冤枉人。我抓你們進來,確實是因為你們犯了大罪!”
秋儉冷冷一笑:“能說說我們到底犯了什么罪嗎?”
“你們犯的罪可大了!”趙德魁把煙卷扔掉,站起身走到秋儉面前,語氣加重,“你們犯了通敵罪!”
秋儉輕蔑一笑:“通敵罪?怎么個通敵罪?”
“你們鼓坊偷偷窩藏中國軍人,并資助中國軍隊和我們皇軍作對!”
“我們根本不認識中國軍隊里的人,何來資助?”
趙德魁嘿嘿冷笑,轉(zhuǎn)身從墻角拿出一片鼓皮:“你們看看,這鼓皮上的燙字可是你們鼓坊的?”
秋儉低頭一看,那片鼓皮破爛不堪,已經(jīng)被燒焦一大塊,邊沿完好的地方確實有孫記鼓坊的燙記。他點點頭:“是我們鼓坊的,但這怎么了?我們鼓坊每年賣往各地的大鼓成百上千,這一片鼓皮怎么能證明我們通敵和資助中國軍隊呢?”
趙德魁把鼓皮扔到桌上,瞪視著秋儉:“你不用跟我狡辯了。告訴你,半個月前,我們一路日本軍隊在山西離石伏擊一隊中國軍隊殘部時,那隊中國軍隊竟然擂起大鼓來催動士兵沖殺突圍,我們皇軍用迫擊炮炸到了這個擂鼓隊,但還是讓他們突圍逃脫了。不過我們在清理戰(zhàn)場時發(fā)現(xiàn)炸爛的一個破鼓,細看上邊的燙記是你們鼓坊的鼓。接著我們的臥底告訴我們,這個中國軍隊的軍官不止一次提到,他就是藏在你們鼓坊大鼓里逃出北京的!
秋儉聽到此處,知道那個軍官應(yīng)該說的就是吳昌毅,聽到他已經(jīng)平安地找到隊伍,并立刻投身抗日斗爭中,不禁心里暗喜。
他不想再辯解,看著趙德魁道:“好,我承認是我?guī)椭莻人逃跑的,但這跟我們鼓坊沒有一點關(guān)系,你關(guān)押治罪只管對我一人來,和我們孫掌柜沒有關(guān)系!
趙德魁贊道:“好,講義氣!孫掌柜可以放,但有個條件!
秋儉問:“什么條件?”
趙德魁看了一眼孫鳳臣:“你們得交出《孫記制鼓技要》!”
秋儉一愣,他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不由得看向?qū)O鳳臣。
孫鳳臣心下大駭,不知道趙德魁是怎么知道自家這本秘籍名字的,因為全鼓坊只有自己和皮爺知道有這本書,如果再有另外一個人知道,那只能是自己兒子孫廣文了。想到自家西廂房那空空如也的密室,他不禁暗自慶幸初一那天自己及時拿回了這本祖?zhèn)髦乒拿丶O氲竭@,他坦然地搖搖頭:“這本書已經(jīng)丟失多年,我也不知道它現(xiàn)在何處!
趙德魁哈哈大笑:“孫掌柜,你不要再嘴硬了,我既然能叫出它的名字,就肯定知道它就在你的手里,趕緊交給我,我就放了你!”
孫鳳臣依然搖頭:“丟了,丟了很久了!
趙德魁眼睛一瞪:“看來我只能想辦法幫著你說出來了!好,那就來著!”他回頭喊道,“來人!好好伺候?qū)O掌柜!”
兩個壯漢上前拖起孫鳳臣就拉出審訊室,秋儉急了,大叫:“趙德魁,你放了孫掌柜,有種你沖我來!”
趙德魁大笑:“好!那就一起!來人,把他也拉過去,一起打!”
秋儉和孫鳳臣又被毒打了一頓,但趙德魁還是沒有問出《孫記制鼓技要》的下落,他見二人都暈了過去,只好吩咐先用涼水潑醒帶回牢房,改天再審。
他郁悶地回到自己的軍部,鼓槌已經(jīng)等在那里。
見趙德魁回來,鼓槌馬上上前接過趙德魁脫下的衣帽,賠笑問道:“趙師長,怎么樣,孫鳳臣交出技要沒?”
“交出個屁!我把他的皮都抽爛了也沒問出來!都他媽賴你,打包票說技要就在他家密室里,我才拍著胸脯跟小野太君說,等他從天津回來就把孫家的《孫記制鼓技要》獻給他。等我派了影子飛偷偷下到密室,連個書毛都沒有!”
“不可能啊!我那回和孫廣文一起下到密室,明明看到技要就在密室的那個鐵柜里,連鎖都沒鎖!
“如果不是孫鳳臣拿走的,那肯定是他兒子拿走的,看來我得把這孫廣文抓回來審問。”
鼓槌連連搖頭:“肯定不是他。這孫廣文我太了解了,他不可能藏起技要,他家密室藏的那些古玩字畫都是我?guī)椭u出去的,他根本就沒把那本技要放在心上,我要是跟他說拿去當(dāng)擦屁股的紙,他肯定想都不想就扔給我。”
趙德魁聽到鼓槌這么說,心里的火氣立刻上來了:“你現(xiàn)在給我找孫廣文問去,不管直接問還是繞著彎問,你都要給我問出個下落,真要當(dāng)擦屁股的紙給用了,你也給我洗干凈熨平了拿回來!”
渾身是傷的孫鳳臣和秋儉先后醒來,從牢房的鐵窗看去,已經(jīng)是深夜了。
兩人渾身是血,衣服也都被抽爛了,牢房里冷若冰窖,牢外走廊燈光昏暗,一個背槍的獄警不時地來回走動。
孫鳳臣用微弱的聲音問:“秋儉,你怎么樣?”
秋儉爬到孫鳳臣身邊:“沒事,我身體壯。孫伯伯,您呢?”
孫鳳臣微微一笑:“我離死還遠呢。”他看看鐵欄外的動靜,低聲道,“秋儉,我就算死了,也不會把技要給趙德魁的。孩子,如果你能活著出去,就到鼓坊牛棚外的老石碑下拿出技要,好好保存。其實上邊也沒有什么秘密了,該教的我都教你了。就是后邊有一些鼓腔花紋的鏇刻要訣,我還沒教你。你也知道,咱們家做的大鼓之所以聲音這么渾厚沉雄,最重要的制作步驟就是在鼓腔里鏇刻花紋,而且每個鼓的花紋都不一樣。我會根據(jù)每個鼓的特點,決定花紋的多少、深淺和角度,甚至連咱們做的撥浪鼓也不湊合;y的大小、深淺和角度,決定它吃的雜音多少,只要花紋鏇刻合適,鼓腔共鳴時雜音就會降到最低,而鼓聲會隨之更加巨大和渾厚!
秋儉仔細聽著,腦里聯(lián)想著平時孫鳳臣在屋里給每個大鼓鼓腔鏇刻花紋的樣子。
孫鳳臣接著道:“你出去以后,一定帶著技要去山西柳林榆樹鎮(zhèn)一趟,我的堂叔孫潤久就住在那里,村里人都叫他孫老鼓。你找到他,好好跟他學(xué)習(xí)一下鼓腔鏇刻花紋這個技術(shù)。他的技術(shù)比我要精,你要是對技要里所載內(nèi)容有疑問,他都能給你講解!
秋儉點點頭:“可這是孫家的技術(shù),應(yīng)該廣文學(xué)啊!
孫鳳臣一臉無奈,苦笑道:“廣文?唉,我就不指望他了。這孩子被我們從小嬌慣壞了,根本沒有心思學(xué)習(xí)做鼓。老宅有個密室,里邊都是我這幾十年收藏的古玩字畫,我那天去了一看,都讓廣文這畜生拿走了。可總算萬幸,那本技要他倒是沒動!
“孫伯伯,我是和廣文一起長大的,他確實不愛學(xué)習(xí)做鼓,但他本性不壞,等我出去了一定找到他,然后找回玉瑛,讓他們踏實過日子。我也會像親哥哥一樣,照顧他一輩子的!
孫鳳臣感激地點點頭:“秋儉,好孩子,我當(dāng)年沒看錯你!”
第二天下午,牢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來到牢門前,輕聲叫道:“秋儉。”
秋儉坐起一看,原來是田子鈞。他忍著疼痛起身來到牢門前:“子鈞,你怎么來了?”
田子鈞關(guān)切地打量了秋儉一下,又看了一眼昏睡的孫鳳臣,道:“是皮爺告訴我的,我就趕緊過來了。我剛才也見過趙德魁了,他還是不肯放你們,你先委屈一下,這事我再想辦法。我春節(jié)陪父親回山東老家了,沒想到走的這段時間發(fā)生了這么多事。鼓坊著火,賽鼓,還有你結(jié)婚和被趙德魁抓起來,皮爺都和我說了,真是有喜有憂啊!
秋儉點點頭:“是,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把孫伯伯救出去,他歲數(shù)大了,經(jīng)不起折騰了。”
田子鈞看了一眼牢里的孫鳳臣:“好,我這就去想辦法!闭f完又叮囑了幾句,匆匆離去。
趙德魁這兩天已經(jīng)無心顧及秋儉和孫鳳臣二人了,因為小野康正回來后,興致勃勃地和他談起在天津看的一場京劇,他在看完之后,一下子就喜歡上中國這門精彩紛呈的藝術(shù)了。他隨后問趙德魁,北京是否有京劇名家的演出值得一看。趙德魁馬上就想到了韓嘯亭。他是不會放過這個巴結(jié)小野康正的好機會的,想想正好正月十五是自己的生日,所以他立刻決定要大辦這次生日宴會,然后請小野康正參加,F(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必須上門把韓嘯亭叫來給自己的生日宴會演出。
他知道韓嘯亭是把硬骨頭,所以也懶得再裝客氣。他心里知道,只要自己手里有槍,所有人都會屈服從命的,所以他直接帶了一隊士兵,荷槍實彈地直接闖入韓嘯亭家里。
到了韓嘯亭家,他愣住了,只見韓嘯亭正在招呼客人?腿藗兌际莵斫o他拜年的,客廳里除了十來個徒弟,剩下的都是京城梨園界的名家。
見趙德魁突然闖入,大家也都愣了,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不知有何用意。
趙德魁見客廳人多,自己帶兵進入有些突兀,當(dāng)下趕緊讓一起竄進來的士兵退下,強擠出笑臉道:“啊,這么多人都在。韓老板,我給你拜年了,幾位,你們也過年好!”
因為趙德魁是京劇迷,癡迷京劇很多年,平時經(jīng)常出入京城各大戲院,所以屋里的人都認識他,見他拱手拜年,也只好紛紛作揖還禮。
韓嘯亭冷冷地道:“趙師長,你大過年的來寒舍有何貴干?我這里都是同行朋友,你若沒事,請改日再來。”
這話一出,趙德魁心里已經(jīng)火冒三丈,但當(dāng)著這一屋人,他又不能發(fā)作,只好強笑道:“哦,我來肯定是有事!
韓嘯亭傲然道:“有事請說,要抓我,隨時奉陪!
一屋人聽韓嘯亭這么說話,都暗暗為他捏把汗,一旁的韓盈袖趕忙來到父親身邊,眼中露出驚恐神色,看著趙德魁。
趙德魁哈哈大笑:“韓老板太會開玩笑了!我們是朋友,怎么會來抓你!我今天來,是請韓老板出山的,因為正月十五是我的生日,我想大辦一次宴會,請一些日本朋友和政府官員來參加,因為我們小野康正大佐點名要看你的戲,我就趕緊來請你了!
韓嘯亭冷冷一笑:“對不起,我身上的傷還沒痊愈,沒法唱戲,趙師長還是請回吧,我和這幫朋友還有話說!
趙德魁眼露兇光:“韓嘯亭,你別給臉不兜著!這次宴會,你必須得演,哪怕演一段,你也得演!”
韓嘯亭一臉傲氣:“這件事,恕難從命!”
趙德魁急了,喊道:“你個臭唱戲的,看來監(jiān)獄的滋味你還沒嘗夠啊,信不信我把你再抓回去!”
“我信,你隨時可以把我抓走。”
趙德魁大聲喊道:“來人,把韓嘯亭綁起來!”
兩個士兵跑進來,架住韓嘯亭。
韓盈袖死死抱住韓嘯亭,大聲哭道:“爸!爸!”
這時賓客里出來一人,是北京著名的京劇名家馮連世,他走到趙德魁面前賠笑道:“趙師長,不必動怒。大過年的,又都是梨園故交,沒必要抓人吧,您消消氣,放了韓老板。您看,韓老板身體確實未愈,要不這樣,您的生日宴會,我?guī)讉同行過去替韓老板演,可好?”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請自覺遵守互聯(lián)網(wǎng)相關(guān)的政策法規(guī),嚴(yán)禁發(fā)布色情、暴力、反動的言論。評價:
中立 好評 差評 表情:用戶名: 密碼: 驗證碼: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