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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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蘭,河北省作協(xié)會員,在《小說選刊》《小說家》《百花園》等國內外報刊發(fā)表作品上百萬字。2013中國小小說十大新秀。
母親的老母雞
文/陳玉蘭
我從記事起就饞母親的攤雞蛋,在不緊不慢的煤火上,把有著長長鐵把兒的小勺,在火上燒干,倒點香油,說是倒其實就是用一根竹筷子,在香油瓶里沾沾,滴上一滴罷了,把雞蛋打進鐵勺里,那“磁溜”一聲,香油攤雞蛋的香味便鉆入鼻孔,哈喇子便刺激出來。那時,誰家沒有五六個孩子?要想享受到這種待遇,必須是病倒了,在家我排行老大,身體很壯實,總希望得病,總不得病,倒是小弟弟生下來身子骨懦弱。所以,我總聞香味流哈喇子看弟弟吃雞蛋。當然,有時母親也讓讓我,因雞蛋是我家養(yǎng)的母雞下的,雞是我?guī)湍赣H喂的。
母親年年養(yǎng)雞,養(yǎng)柴雞,說柴雞蛋味香營養(yǎng)高。那時,家里買不起肉,雞蛋是餐桌上唯一的高級補品,所以,家里再窮,母親總要喂上幾只。
我們最盼望最幸福的時候,是老母雞老了,不下蛋了,便宰了吃肉,那對我們來說幸福的會幾天幾夜睡不著覺,但母親會流幾天淚,心疼老母雞。燉雞肉的時候,我們誰也不出去玩兒,守在燉雞鍋旁,巴巴地守著聞香味,一遍又一遍問母親,怎么還不熟。肯駧字火I綠眼的狼,恨不得把一鍋肉吞進肚里。
記得1960年家里窮得連玉米面都吃不上,母親還是用野菜根喂了一只小母雞。那時,雞蛋更顯得珍貴。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那時只有五六歲的弟弟,不知從哪里弄回來兩只母雞,藏在床底下,我趕緊告訴了母親,母親嚴厲盤問弟弟,才知弟弟實在太饞了,與幾個比他大些的男孩子,偷了鄰家的雞,想餓死它們,讓母親燉雞肉吃。母親知道后并沒有打弟弟,而是問清來龍去脈,把幾個偷雞的男孩子叫到家里,講明白了道理,讓他們把雞給人家送回去,把家里僅有的那只下蛋的小母雞,宰了招待幾個男孩子吃。
現(xiàn)在,母親已老了,身子骨硬朗,不愿來城里,仍在鄉(xiāng)下養(yǎng)雞,養(yǎng)柴雞,常常給我們送來,說是綠色食品。雞蛋吃起來仍那樣香,聞到香油攤雞蛋味兒仍禁不住流哈喇子。
秘密盒子
文/陳玉蘭
洞房花燭夜,新娘在床上提出一個奇怪要求:我在床底塞了一個小盒子,不許偷看。新郎想:你人都是我的,還有什么秘密可言?就滿口答應,信誓旦旦永不會開啟。
可越不想知道越感神秘,越是獵奇,越會沖動。那天,新郎實在管不住猜疑:盒子里藏的啥?工資卡,銀行卡,保險卡,現(xiàn)金?!不對!定是初戀情書!新郎“賊膽包天”偷偷打了一把萬能鑰匙,撬開那盒子——里面啥也沒有,只有幾個一元鋼镚。他納悶:這能干啥?遂成了一塊心病,越不解越不敢問,只好經常偷偷查看那盒子,鋼镚有時多些,有時少些,湊夠了一百個,就換成百元鈔票。新郎做賊心虛,對新娘越發(fā)好了,更加殷勤體貼關懷備至,且發(fā)現(xiàn)鋼镚增的越加得快。
結婚五年,新郎成了先生,新娘成了太太,有了孩子,婆媳和睦,事業(yè)有成,一派祥和,鋼镚也換成了幾十張百元鈔票。
那天,又是結婚紀念日,先生喝了些酒,壯了壯膽問道:盒子啥時打開,讓我看看行嗎?
太太笑笑:你不是天天偷看嗎?
先生頓時羞臊道:我想知道那鋼蹦代表啥?
太太說:你每做一件令我感動的事,我就會把一枚鋼镚放進去,我每做一件令你母親感動的事,也會放進去一枚,我把對你感恩的報答回饋給你的母親,家庭婆媳關系才會這樣和睦……
那年我追債
文/陳玉蘭
年三十,經理帶我去追債。債主是遠鄉(xiāng)村主任,欠我們五千元涂料款。
我嘀咕:年底追債是不是有點像黃世仁逼楊白勞?
經理道:只有這時才能找到他,現(xiàn)在欠債的是大爺,要債的是孫子!皩O子”向“大爺”要壓歲錢去。
進得債主家門,好!真的把他堵住了,已是午飯時分,那過年的氣氛撲面而來:院里土灶臺上的大鐵鍋里正燉著肉,好香!經理與我禁不住使勁吸溜鼻子。債主見我們很親熱,把我們讓進屋里土炕桌上,大聲喊老婆:給兩位貴客來兩大碗豬肉燉粉條。
債主拿出自家釀的“棗杠子”,經理仗著千克的量與債主碗對碗對決,兩口酒下去臉便赤紅了,就紅著臉提起債事。
債主拿出賬本:瞧,賬面只有二百五十元。
經理知那是假賬:二百五十也要,有毛就不禿。
那酒勁真沖,兩碗就把經理放平了,晚上我們只好留宿招待所。
第二天,早早被爆竹崩醒,我急忙發(fā)動車往家趕。經理一把拽住我說:走,到主任家拿那二百五十塊錢去,別以為初一不能要賬,那是老黃歷。
我佩服經理的老謀深算。
進了村主任家門,那豬肉燉粉條余香還在,拜年的大人孩子們已擠滿了屋子。村主任見到我們,對那一群孩崽兒招呼:快,給爺爺拜年,磕頭。
霍!齊刷刷十幾個小黑腦袋如搗蒜般給經理磕了幾個響頭。
我懵了:農村過年還實行磕頭?
經理暗暗叫苦:這頭沒有白磕的。便每人給了十塊壓歲錢。呀!正在心疼,院里又涌進來一幫孩崽子,經理急忙給我使眼色:涼鍋貼餅子——溜吧。
這番討債,連二百五十也沒討到,反倒貼上一百六十!
歌聲路過我家門
文/陳玉蘭
我家住二樓,最近我的樓上搬來一新租房戶。
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到來是早晨被他們的歌聲吵醒。他們用家鄉(xiāng)的詞唱著家鄉(xiāng)的調。詞一句聽不懂,調卻像西北的漢子,渾濁有力。
有人告訴我,他們在菜市場以躉菜賣菜為生。
當人們吃晚飯的時候,他們收攤回來,歌聲便遠遠傳來,還是那腔那調。他們一邊往地下室搬運著蔬菜,一邊愉快地唱著。
你們?yōu)樯哆@樣高興?我好奇地問。
今天賣菜比昨天多掙了十塊錢。男主人笑咧著嘴告訴我。
這是一對陜北農村來城里打工的中年夫婦。女兒看上去有十來歲。母女倆嘴里哼著歌兒。女兒今天考試得了雙百。女主人告訴我,愛撫著女兒的頭。小姑娘羞怯地低下頭。
一日,男主人帶傷回來,頭纏著紗布,手打著繃帶吊在胸前,但嘴里仍哼著歌。
我關切地問:傷成這樣,還有心思唱歌?
女主人答:被人打的。
被城管打的?我立刻想到了城管。他們中個別人野蠻行職,與商販屢屢發(fā)生毆打事件。
女主人笑笑:不是。他今天做了一件好事。一個婦女在我們攤位買菜時,被小偷掏了錢包。老公看見告訴了她。小偷氣急敗壞嫌我老公多嘴,壞他們好事,打了他。
我有些擔心起來:小偷逮住了嗎?
男主人說:我能讓他跑了,早報警了,被警察逮走了。說著嘴里又哼起了歌。
歌聲透著善良淳樸正義,我覺得悅耳動聽。
他們的歌聲天天從我門前飄過。我天天盼望聽到他們的歌聲,因歌聲洋溢著他們對生活的美好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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