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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jié) 獨夫名賊(1)

獨夫名賊

劉誠龍

尹嘉銓本來安全著陸了,尹老做官做得還算順,舉人出身,先后任過山東、甘肅等省司、道官,升到大理寺卿,官正三品,也是九卿高位了。別看當(dāng)官無限風(fēng)光盡被占,卻也是風(fēng)光在險峰的,閣下屈指數(shù),大官小宦如過江鯽,有幾個是無災(zāi)無難到公卿的?尹嘉銓安然退了休,安全回老家河北博野頤養(yǎng)天年,那是祖墳貫氣的了。

尹嘉銓在任上貪沒貪錢,這個我不能亂說,即便尹嘉銓后來被查處,也沒說他是貪官,后來尹氏被抄家,抄出來的不動產(chǎn)還真不多,“隨將伊子住房莊房地畝及內(nèi)存一切物件逐一點明,開單,封固,交縣看守,內(nèi)尹嘉銓名下有伊父尹會一祠堂一所,除祭器之外有隨祀祭田八十四畝零;又有義學(xué)田一頃,系乾隆十一年伊父尹會一所捐,有縣卷碑記可考,向系縣學(xué)生員李翰徐喻義等收租支給義學(xué)束修!背沂浅眯U徹底的,連他老丈遺產(chǎn)都給查了,“又尹嘉銓代伊妻父李浚公贖祠堂一所;價銀八百八十兩;坐落祁州城內(nèi)”;連他老弟房產(chǎn)都給抄了,“又伊弟原任詹事府主簿尹啟銓住房一所計五十二間半”。他是官二代,自個也做了大官,固定資產(chǎn)只是八十多畝土地,依此可知,尹嘉銓還真不貪錢。但由此斷定他非貪污?也不好說,除物資外,還從尹家抄出不少書呢,“臣查尹嘉銓家中各屋搜查有書大小三百十一套;散書壹千五百三十九本;未裝訂書籍一柜;法帖冊頁六十五本;破字畫五十八卷;書信一包計一百一十三封;書板壹千二百塊!币毋屩鴷俣鄡,都是公費出版?自費私刻是蠻燒錢的。這里是雅賄還是雅貪?貪名是可肯定的了。我們多將貪官定義為貪利,以錢的數(shù)目算賬,并不以貪名指數(shù)結(jié)案,細(xì)說來,名利名利,名與利是不可分的,世上只有貪利,不曾有貪名?貪名非貪?有些人單愛貪利;有些人名利雙貪;有些人不太貪利,卻特嗜貪名。

尹嘉銓大概屬于貪名的盜世之徒,乾隆四十六年,尹老春節(jié)過后辦好了退休手續(xù),回到河北博野縣老家,含飴弄孫,安然當(dāng)扒灰老子。不日,也就是該年四月,乾隆皇帝去五臺山視察旅游建設(shè),中途在保定落腳。尹老剛剛衣錦還鄉(xiāng)啊,他在他老婆他鄰居還有他老伙計面前吹過,說與皇帝關(guān)系如何如何好,名曰君臣,實是哥們兒,這回來保定,皇上指定會派人喊他去喝個革命小酒。等啊等,等待戈多,胡子都等白了數(shù)根根,硬是沒見黃衣人手把文書口稱敕,發(fā)請柬來。哎,若皇上喊你去跟他去敘舊,那是多大榮耀?下半輩子都可靠“想當(dāng)年”而過光榮日子,歸去鳳池夸了。

尹嘉銓對這榮耀有多期待?希望多大,失望也就多大,尹嘉銓重練了蠻久的膝蓋彎,乾隆皇帝卻沒喊他去展示三跪九磕功。

乾隆沒喊他,他就想辦法,他寫了兩個請示報告,一是請求乾隆給他老爹尹會一一個謚號,授予烈士啊十佳道德模范啊等等稱號,二呢,請求皇上將大清“理學(xué)名臣”湯斌安排進孔廟,跟孔夫子坐一桌,一塊吃冷豬肉;還有清初以來的范文程、李光地、顧八代、張伯行,“均堪從祀”,四人之外呢,有誰有誰?還有誰呢?您看我老爹行不行?拉了很多大名,最后順筆牽爹,尹把他老爹當(dāng)私貨塞進名單里去,“伏乞皇上特降諭旨施行”。

尹嘉銓不曾親自去送報告,打發(fā)三兒尹紹淳去保定呈獻(xiàn)。尹公子其時是候選教諭,級別是正科,還是帶“”的,這般低級別哪夠得著最高領(lǐng)導(dǎo)接見?推想來,尹公子估計穿的是一身名牌吧,衣冠楚楚的,沒把他當(dāng)上訪戶捉起來,反而放了他進去見皇上。乾隆打開第一份報告,看了“關(guān)于請求將我爹評為烈士的報告”這標(biāo)題,有點惱,卻忍住了,“本日據(jù)尹嘉銓遣子赍奏為伊父尹會一請予謚法一折,已屬干典妄求,然朕尚念其為父私情,因批諭姑從寬宥”。

謚號之始,據(jù)說出自周公,“惟周公旦、太公望開嗣王業(yè),建功于牧野,終將葬,乃制謚,遂敘謚法。謚者,行之跡;號者,功之表;古者有大功,則賜之善號以為稱也。車服者,位之章也。是以大行受大名,細(xì)行受細(xì)名。行出于己,名生于人。名謂號謚”。建了大功勛,生前要賞當(dāng)大位,死后要賞與大名,就是蓋棺論定的意思。給人一生一個說法,挺在理的,秦始皇卻不以為然,“如此,則子議父,臣議君也,甚無謂,朕弗取焉”。秦始皇做壞事太多了吧,他哪敢交與后人來議論一生行狀一生德性?一氣之下把謚號給廢了;“漢復(fù)其舊,歷代因之”。

人也是活得蠻憋屈的,人活一輩子,最后不過給一字兩字。而更憋屈的是,這一字兩字,你還沒資格呢,周朝天子、各國諸侯、卿大夫及夫人有得謚資格;漢朝規(guī)定只有生前封侯者有得謚資格;唐朝規(guī)定職事官三品以上有得謚資格,其他各朝也差不多,非皇帝非王侯,非高官非國士,活一輩子,想得一字評,也白想。

說來,尹嘉銓這報告也不算太離譜,大清制度規(guī)定,一品官死后允許請謚,請不請是你的事,批不批是皇帝的事;二品官沒資格請謚,一般也不準(zhǔn),卻有例外,如名頭很響,家屬要申請老爹革命烈士稱號,說不定皇上心頭高興,也給劃拉個圓圈,比如雍正時期的沈德潛,本是二品,雍正一高興,給其謚號“文愨”。是謂:“定制,一品官以上予否請上裁,二品官以下不獲請。其得謚者,率出自特旨,或以勤勞,或以節(jié)義,或以文學(xué),或以武功。破格崇褒,用示激勸。嘉、道以前,謚典從嚴(yán),往往有階至一品例可得而未得者!

乾隆看了第一個請示,臉色有點惱。你爺是二品,算哪根蔥,去敢跟沈德潛比?乾隆壓著一包子火,將報告擲還,“與謚乃國家定典,豈可妄求?”乾隆火氣沖到了胸膛,還沒頂你個肺,法外開了些恩:“此奏本當(dāng)交部治罪,念汝為父私情,姑免之”,這句語氣還可以,下一句可就讓人尿褲子了,“若再不安分家居,汝罪不可綰。欽此!

事到此,說來沒事了,不就是碰一鼻子灰吧,回去掩著鼻子,在鄰居面前吃酸菜,算了。后人放馬后炮,罵尹嘉銓實不知趣,這評價可能是冤枉了尹嘉銓,尹嘉銓當(dāng)過那大官,皇上抬臀,他還不曉得皇上要放屁?乾隆在他第一份報告上簽了那批語,他還不曉得縮回手,趕緊把第二份報告嚼碎吞肚子里去?謂尹嘉銓不知趣論者,你莫非不曉得這報告不是尹嘉銓送的?是他崽在呈獻(xiàn)嘛。也不能說他崽是蠢貨,看了第一份報告上的圣裁,還冒著那殺氣騰騰的“欽此”,再送第二份報告,量尹三公子沒那蠢。從后來審判看,他硬是有這么蠢。

尹嘉銓打發(fā)三兒子送的第一份報告,是要他爹“謚”個“烈士”或“勞!,乾隆壓了怒氣;第二個更過分了,是請求皇上批準(zhǔn)他爹“從孔子祀”,乾隆看了,火氣頂過肺,沖到腦膜頂了,黃金冠都頂?shù)搅颂旎ò,皇上真怒發(fā)沖冠了。你要范文程、李光地、顧八代、張伯行來陪祀我皇阿瑪?憑什么要他們跟我皇阿瑪同桌搶肉吃?我皇阿瑪有美女湊齊了桌子,打牌不三缺一,喝酒有花酒喝了,飯桌之側(cè),豈容他人酣吃?

尹嘉銓冠冕堂皇,說了一大通范、李、顧、張四大干部模范的好話,這四人都是大清欽定好官,不過是前朝的了,并非乾隆樹立的干部榜樣。比如范文程,視為大清初期文臣之首,曾事清太祖、清太宗、清世祖、清圣祖四代帝王,康熙還給寫過“元輔高風(fēng)”錦旗的。尹嘉銓想當(dāng)然,以為乾隆也喜歡范文程,他哪知道,范文程先前是明朝遺民呢,清初要搞統(tǒng)戰(zhàn),把明朝官人都用起來;到了乾隆,他已瞧不起那些“變節(jié)分子”,清初錢謙益,還入了“貳臣”呢!前任領(lǐng)導(dǎo)喜歡的,后任也喜歡?而李光地這人,人品在當(dāng)年物議紛紛,他曾賣了老友陳夢雷求榮,這人何堪入孔子祀?審判長挑明了,皇上對這些人不感冒:“此諸人品行事跡皇上豈有不知,何須你妄為瀆請?”

尹嘉銓吹大清前期名臣,是拉來墊底的,是拉大旗來打掩護的,掩護他“腋窩”下面那“小”來的,這報告最后卒章顯志,塞進私貨,要把他老爹也樹為大清公務(wù)員五佳,說他老爹“既蒙御制詩章褒嘉稱孝,已在德行之科,自可從祀”。尹嘉銓老爹尹會一,為官還算不錯,尹嘉銓稱其爹“已在德行之科”,指的是他爹孝順母親,“會一在官有善政,必歸美於母。家居設(shè)義倉,置義田,興義學(xué),謂皆出母意。母卒,會一年已逾五十,居喪一遵古禮”。乾隆確也點贊過,還專給尹會一賜過一首詩。夸贊過,就配入“孔廟”?乾隆說,“尹會一從前經(jīng)朕賜詩獎勵,原藉以風(fēng)示群倫而已”,夸了一下,你還蹬鼻子上梁了?“天下之人孰為人子乎,使令皆為其父求謚,求入祀孔廟亦可行乎!鼻∵@話,貌似有點道理噢。

乾隆打發(fā)大學(xué)士三寶組成了審判庭,拿尹嘉銓上堂,提來公堂審訊:

詰問:你曾任三品大員,休致家居,理應(yīng)安分自守,何以竟敢妄陳謬見,況賜謚為朝廷令典,豈臣下所敢期冀?你前一折已身獲重罪了,至第二折竟敢為父請從祀孔廟,且先將湯斌諸人臚列在前,此諸人品行事跡皇上豈有不知,何須你妄為瀆請,況你的本心又專為你父起見,如此大肆狂吠,肆無忌憚,是何意思,可據(jù)實供來。

據(jù)供:我因父親尹會一從前仰蒙皇上賜詩褒獎孝行,想來可以求請謚法,又因平日聞得湯斌諸人俱有些事跡,似應(yīng)從祀孔廟,而我父親亦不妨附入,遂一時糊涂昏聵,繕此兩折陳奏,今恭閱皇上朱批并諭旨一道,如夢方醒,細(xì)想起來,易名從祀大典是豈做子孫者可以干求得的?至湯斌諸人品行皇上逐一論定,實在毫發(fā)不爽,我上此兩折實是狂吠無忌,罪該萬死了。

詰問:尹嘉銓你為父求請賜謚從祀,以為如此盡孝可以留名,豈不知誰非人子,若人人要盡孝,都可以私情干越大典么?你心里又必想著,因此得罪乃不失為孝子,這都是你的私心想,古來配享孔廟的很多,哪個是他的兒子給他請的?況你父親尹會一果然若好,天下自有公論,豈是你自求得的呢?

又供:我上此兩折只是妄想盡人子之心,遂不想到朝廷大典不是做子孫干求得的,總是我命運已盡,天奪其魄,致為此喪心病狂,只求將我從重治罪,還有何辯處呢?

問:尹嘉銓你所著《近思錄》內(nèi),將湯斌、陸隴其、張伯行和你父親尹會一稱為“四子”,把他們說的話稱作“四子遺書”,難道湯斌等四人能與顏回、子思、曾參、孟軻相比嗎?你的比方高至如此,豈不狂妄么?

供:我因平日聽說湯斌等人品行好,又都著有講學(xué)的書,所以就采集了一些,編輯成《近思錄》,并將我父親的著作附入,稱為“四子遺書”。其實,他們四人哪里趕得上顏回、子思、曾參、孟子呢?總是我狂妄糊涂,無可置辯。

尹嘉銓這案子本是“文件案”,他亂用了“請示報告”這種文體嘛;后來卻演變成了“文字獄”。乾隆的性格,好話來說,叫窮追猛打,丑話來說,叫深文周納。尹嘉銓不是喜歡著書立說嗎?魯迅先生曾一眼看穿乾隆心性:“乾隆時代的一定辦法,就是:凡以文字獲罪者,一面拿辦,一面查抄,這并非看中他的家產(chǎn),乃是查看藏書和另外的文字,如果別有‘狂吠’,便可以一并治罪。因為乾隆的意見,是以為既敢‘狂吠’,必不止一兩聲,非徹底根治不可。”

確乎如此,乾隆直白下了圣旨,叫人去查抄尹嘉銓家產(chǎn)外,重點刺令查其文章,“恐其平日竟有妄行撰著之事,英廉于查抄時其資產(chǎn)物件尚在其次,至伊家如果有狂妄字跡,詩冊及書信等件務(wù)須留心搜檢,據(jù)實奏出;除一面諭知袁守侗外,著再由六百里傳諭英廉知之。”

這一查,人捉來了,他所自撰、編纂的書有八十余種,加上由他注解或代作序文的書,總共約九十多種,都悶罐子豬籠車連人載著作一起運來。這些書經(jīng)英廉為組長的專案組字字審讀,句句讀審,從中挑出了一百三十多處悖逆文字。

你說尹嘉銓有一百三十多處悖逆文字,他認(rèn);你說他有一千三百多處悖逆文字,他也認(rèn)。尹嘉銓認(rèn)罪態(tài)度蠻好:“我所作的這些書內(nèi),原都是援引古人的說法、舊事居多,但我援引不倫之處,就像譏諷時事,無可自解。至刊刻成本,我又妄想要借此立名,希圖傳世,所以高自位置,比作圣賢,誰想天理不容。我的書,都已進呈御覽,其狂妄不法之處已肺肝如見,還有何辨?這就是無知小民如此作為,尚且罪無可逭,況我曾做大員,這等喪心病狂,唯有求皇上將我立置重典,為天下后世示戒!

尹嘉銓已如驚弓之鳥,雖在審判當(dāng)中,處處防守,但你叫他認(rèn)的罪,他一樣也不反駁,扣他尿壺他就頂尿壺,扣他屎盆子他就頂屎盆子;判決他是豬,他點頭如啄米:是的是的,我不但是蠢豬,我還是蟲豺,是狗奴才——這等使勁往自己頭上扣屎盆子的檢討書悔過書,怎么這么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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