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古曼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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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在一次與朋友的聚餐中,我第一次聽到“古曼童”這個詞。據(jù)說這是泰國的一種圣物,可以改變?nèi)说倪\勢。
告訴我這個東西的是我的一位高中女同學。我跟這位女同學并不算熟,學生時代我跟她可以說完全就是兩個道上的人,但因為我高中時的同桌與她在大學時代又是同寢室,所以我們時不時也會在朋友安排的聚會中見面。我對這位女同學的了解僅限于知道她是一個大美女,人甜、腿長、會打扮,個性也挺好。至少在和她不太熟悉的我看來,這個女生還是比較好相處的,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很喜歡在聚會上讓大家合影,然后發(fā)到微博上去,于是在每一次的合影當中,都是我站在最前面,用一張大餅?zāi)樢r托她們的尖下巴。
在那次聚會上,這位女同學告訴我,雖然大家都覺得她是個美女,會有很多男人追求,實際上她的戀愛運卻一直很不好。她談過很多個男友,一開始這些男人都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最好的一面,讓她以為這是個很好的男人,交往之后才發(fā)現(xiàn),對方不過是個人渣。
我從來沒有被男人追求過,不太能理解她的感受,但聽她說起,我才明白,原來美女也有美女的苦惱。她今年28歲了,按理說,人長得這么漂亮,不愁嫁不出去,可是她卻為此十分頭疼。
后來她聽朋友說,泰國的古曼能夠幫助人改運,于是她就請去泰國旅游的朋友幫她請了一個回來。如今她養(yǎng)古曼已經(jīng)有半年多了,她覺得古曼非常神奇,在她開始供養(yǎng)古曼后不久,正財偏財都來了,新交到的男友也很不錯,而且兩人打算在下半年結(jié)婚。
在她的大力推薦下,當時一塊兒聚餐的幾個女生都有點動心,說準備回去打聽打聽古曼怎么請。我對此卻不怎么感冒,并不是我不相信古曼神奇的作用,但我更加相信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任何的收獲都必須有相應(yīng)的付出,因此也沒放在心上。
2013年9月,一對中年夫妻通過電話預(yù)約找到吳老師,說他們的女兒有心理問題,但女兒自己并不認為自己有問題,根本就不肯過來做心理咨詢。這種當事人不肯配合的咨詢我們一般是不接的。但這對中年夫婦對自己女兒的情況十分擔憂,他們想先找吳老師聊一聊,看看他們的女兒最近的反常行為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應(yīng)該怎么處理。
根據(jù)這對夫妻的講述,她們的女兒今年24歲,首都師范大學畢業(yè),在一家私立學校當美術(shù)老師。一年前,女兒與大學時代就在一起的男朋友分手,據(jù)說是男方劈腿。此后女兒心情一直就不太好,似乎總想著要再去挽留那段感情,可是男方卻不給她這個機會。也不知道她是從哪里了解到了古曼這種東西,就從網(wǎng)上請了一個回家,好像叫作什么“陰牌”,他們的女兒堅信陰牌可以達成她的愿望,讓男友與她復(fù)合。
夫婦倆在聽說這事之后,原本也很擔心女兒弄些什么神神鬼鬼的玩意兒回家,但后來他們看到女兒請回來的所謂古曼童,其實就是一個陶瓷娃娃,平時就擺在女兒的書桌上面。夫妻倆覺得,這看起來也沒什么,就不去管了。
不久后,夫妻倆發(fā)現(xiàn)他們的女兒好像有點神經(jīng)質(zhì),平時下班回家連碗也懶得去洗一次的女兒,竟然能每天堅持按照要求去供養(yǎng)古曼童,還經(jīng)常對著這個陶瓷娃娃說話,寶貝長寶貝短,自稱是這個東西的媽媽。
一開始,夫妻倆認為女兒在感情上受了打擊,所以尋找一些心理安慰。她對待那個陶瓷娃娃的態(tài)度,就像很多寂寞的中老年人把寵物狗當作兒女一樣,也沒太過在意。但最近,夫婦倆覺得他們的女兒越來越不對勁了。她經(jīng)常對著空氣說話,好像有一個看不見的東西一直跟著她一樣。她告訴父母,那是古曼,古曼是夭折小孩兒的靈魂,通過高僧指點之后寄宿在陶瓷娃娃身上,她通過供養(yǎng)古曼,與古曼之間產(chǎn)生感應(yīng),她可以感覺到古曼一直跟在她身邊保護她,給她帶來好運。
除此之外,女兒還跟他們說了不少養(yǎng)古曼的例子。比如某個人被人搶劫,有人遠遠地看到被搶劫的這個人和他身邊跟著的一個小孩兒與歹徒搏斗,最后歹徒落荒而逃。但當這些人走近之后,卻看不到小孩兒了,后來才被告知,這是人家養(yǎng)的古曼。她還說,古曼分陰牌和陽牌,陰牌的作用比陽牌更強,她與寶貝之間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感應(yīng),寶貝會幫助她搶回自己的男友,讓父母不要擔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年底她就會宣布與男友的喜訊了。
女兒的話,非但沒有讓這對父母開心,反而更加擔心起來。他們認為女兒可能受了某種心理暗示或是信了某種邪教,F(xiàn)在暗示的力量越來越強,她甚至已經(jīng)產(chǎn)生幻覺了。
聽完這對父母的話之后,我想象了一下那個女兒對著空氣叫寶貝的樣子,不由得一陣脊背發(fā)涼。
吳老師說:“我不太了解你們說的那個古曼童,況且沒有跟你的女兒當面談過,她的情況我也不好做出判斷,但根據(jù)你們的描述看,可能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你十分希望女兒與古曼之間產(chǎn)生所謂的感應(yīng),在這種渴望的促使之下,她雖然并沒有看到任何的東西,卻假設(shè)這種感應(yīng)存在,于是她會對著空氣說話。如果是這樣,那還比較好辦。不過還有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你女兒的大腦中主觀意識并不反映客觀情況,主客觀不一致,就是幻覺出現(xiàn),那這就屬于精神上的問題,而非心理問題了!
從這對父母描述的過程看來,在女兒請回古曼童之后,她一直寶貝前寶貝后地叫著,還經(jīng)常跟古曼童說話。但此時,她應(yīng)該是感應(yīng)不到古曼靈魂的,只是在通過這種假設(shè)來促進自己與古曼之間產(chǎn)生感應(yīng)。而后,她認為感應(yīng)已經(jīng)產(chǎn)生。
她是不是真的出現(xiàn)了幻覺,目前還不好判斷,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對夫妻的女兒一直在給自己施加心理暗示,繼續(xù)這么下去,產(chǎn)生幻覺是早晚的事。一旦真的產(chǎn)生幻覺,就說明她精神出現(xiàn)了問題,這個女孩子的后半輩子可能就此毀了。
夫婦倆在聽完吳老師的話之后十分悔恨,認為他們早就應(yīng)該阻止女兒去供養(yǎng)古曼童。在對這個社會、對淘寶網(wǎng)店販賣這些毒害人的東西一陣痛罵之后,夫婦倆回去了,他們說,下周的咨詢時間,就算是綁,他們也會將女兒綁過來。
在那夫婦倆走了之后,我們在辦公室里就此問題展開了討論。中心里有位姓宋的咨詢師說,泰國的古曼童,其實跟東南亞巫術(shù)里的養(yǎng)小鬼性質(zhì)是差不多的。所謂的陽牌,是高僧做法,將夭折的靈魂植入古曼童內(nèi)結(jié)緣給信眾。他們認為,信眾供養(yǎng)古曼是一種積德行善,而信眾平日里的行善布施也能給古曼積下福德。陰牌,則是由一些巫師作法,使用尸油或一些人肢體的殘骸作為媒介將人的靈魂困在里面,可以幫助人改變運勢達到某些目的。近來,供養(yǎng)古曼的人很多,這種東西簡直供不應(yīng)求,泰國甚至因為這個原因發(fā)生了不少嬰兒被殺做成古曼的案子。
其實,古曼完全是封建迷信的把戲,除了能給人一點心理安慰,根本沒有所謂“改變運勢”的作用。
原本我并不知道古曼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我以為這跟我讀書時學校門口買的幸運娃娃、招財貓差不多。聽完宋老師的解釋后我才明白,那個陶瓷娃娃里面竟然有人類的尸骨!我簡直不敢想象,為什么會有人去請這種東西回來養(yǎng),家里擺著一個里面裝有嬰兒尸骨的娃娃,還成天寶貝寶貝地叫著,難道不覺得恐怖?
一周之后,那對夫婦如他們之前所說,確實是強制性地將他們的女兒帶了來。
當天,依然是吳老師做咨詢、實習咨詢師張濤去做的咨詢記錄。我對這件事比較好奇,本來是想旁聽一下的,但是那個女孩子進門的時候,我看著她就覺得心里有點不舒服。她一進門,就讓人覺得這個人的氣場和我們不一樣,整張臉有點發(fā)黑的感覺。大家都知道,一般二十剛出頭兒的女孩子,只要不是病人,不論美丑,臉色應(yīng)該是透著點紅潤的,但這個女孩兒雖然長得不錯,打扮得也還挺時尚,但你卻覺得她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很不好。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但一聯(lián)想到她身邊可能真的跟著一個我看不到的東西,我就覺得特別不舒服,不想靠近她,也不想去旁聽她的咨詢內(nèi)容。后來張濤也跟我說,他雖然不相信這種東西,但那個女孩兒確實讓人看著覺得心里有點發(fā)毛。只有吳老師對此毫無感覺,聽我和張濤議論這些事,他用手指彈我們的腦門兒,說我們年紀輕輕的不知道學好,與其議論這些破事,不如多看點專業(yè)書。在這方面,我覺得咱吳老師簡直就像電視劇里的包青天,一身正氣,絲毫不畏邪魔!
卻說,這個女孩兒進咨詢室之后,她的父母坐在外面,我還給他們倒了茶,并且安慰他們道:“吳老師是我們這兒非常好的一位咨詢師,他經(jīng)驗很豐富,你們要相信他,也多勸勸你女兒,配合咨詢工作,一切都會好的!
心理咨詢一般是一到兩個小時,這個女孩子進了咨詢室大約半小時之后,忽然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并且對她的父母吼道:“你們把我當成神經(jīng)病了吧?我告訴你們,我不是神經(jīng)病,也沒有看到幻覺!它真的在我身邊!現(xiàn)在就在我身邊,就在這里!”
這女孩子說這話的時候,一只手就指著她身邊的位置。當時很多人都在看著她,她似也知道這些人根本就不相信她,于是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女孩兒走了,他的父母緊跟在后也走了,他們似乎還想把她給抓回來。
事后,吳老師和張濤告訴我,這個女孩子,除了心理上有點問題以及出現(xiàn)幻覺之外,其他方面,比如智力以及邏輯思維的連貫性,都還是比較正常的。她甚至承認,之所以愿意和父母過來做心理咨詢,是她察覺到自己在對待感情問題的態(tài)度上過于偏執(zhí)。
在女孩兒憤怒地離開之前,吳老師對她說:“我相信你很愛你的男朋友,你們從大學時就在一起朝夕相處,感情一定很深。不過,愛一個人就該對他坦誠,該尊重對方。如果他知道你養(yǎng)了古曼,并且是通過古曼來奪回他的感情,他會怎么看你呢?用這種方式留住的愛情,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女孩兒被這個問題徹底激怒了,在那一瞬間,她的表情甚至變得有些猙獰,她站起來沖吳老師他們大吼道:“那又怎么樣?至少我還可以跟他在一起,這就是結(jié)果!”
在那次咨詢中斷之后,又過了兩天,女孩兒的父母打來電話,稱他們的女兒回家之后一直都在思考吳老師的問題,她甚至幾次問她的父母:“我得到了他,真的會快樂嗎?”接著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其實我就算得到他,我們也回不到從前了!
吳老師一度為這個消息感到高興,在他看來,她的路雖然走偏了,但還有機會回到正道上來。遺憾的是,雖然我們約好了再次咨詢的時間,但這個女孩兒并沒有來,我兩次打電話回訪,他父親的手機都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對于這個姑娘后來的情況,我就不了解了。既然吳老師的話還能引起她對自己行為正確性的懷疑,我想她還是有救的,我希望她能自己想明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來,而不是在某一天被年邁的父母抹著眼淚送進精神病院。
這個案例自然也讓我想起了我那位自稱在養(yǎng)古曼童的高中女同學。當天晚上我就回家打了電話給她,詢問她具體情況。她說,其實她對古曼也不是很了解,只是聽人說挺神奇,就請別人幫他帶了一個回來,才100多塊。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吳老師曾經(jīng)說過的話。
我對她說:“人要有正念、正信,有了這些,就不會遇到邪門兒的事情。不論最近運氣怎么樣,都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去生活!
雖然我不知道她的低迷運勢與古曼是否真有關(guān)聯(lián),但人這輩子能得到的好的與壞的東西一定是很平均的。我們的生活總是在順意和不順意之間來來去去,倘若真的有什么東西能一下子把一切好的東西都帶給你,那你剩下的人生必然只有霉運相伴了。所幸,我這位女同學的幸運持續(xù)的時間并不算長,得到的好的東西也并不是太多。所以我要她相信,等度過了這一段的低迷,未來一定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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