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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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哈哈笑著，站起身去開北窗，屋子里有些熱。
陽臺上的兩個小女生也在有一句沒一句地嘀咕媽媽生寶寶的事。
周唯一問：“你媽媽真的要生小寶寶了？”
小悠說：“嗯。”
唯一說：“那多好玩啊，我最喜歡胖肥寶�！�
小悠抬起頭，看著表姐說：“他們只會哭，要人抱�！�
唯一說：“我最喜歡擰他們的小胖臉，好肥好肥的。”說著伸手摸了摸小貓的臉，好像這是一個小寶寶。
看唯一姐姐滿臉歡喜的樣子，小悠也想象了一下臉頰肥肥的小弟弟或小妹妹的樣子，但她沒感覺出自己有喜歡的意思。她喜歡的是現(xiàn)在地上的貓寶寶。還有，她不爽的是爸媽因為這即將到來的新寶寶而要把小貓們趕出家門。于是何小悠對表姐學了一句媽媽蘇秀說“小寶寶”時的語調(diào)，說：“‘小寶寶小寶寶’，她整天都是‘小寶寶’，好像最重要的就是小寶寶。”
周唯一勸表妹：“小寶寶以后可以陪你玩啊。”
屋子里的幾個大人，又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兒“育兒”“教育”“婚嫁”問題，都是當下女人們的常規(guī)話題，話語間伴隨焦慮、幽默、興奮、無奈、傷感等等常規(guī)情緒。
其實，說了也未必都當真，哪怕“勸蘇錦也生一個”之類，你說怎么生，真要她放棄高管職位去生孩子？再說都這個年紀了。
但拉扯這些話題的時候，情緒至少被排解了一些，明快了一些，這也是女人聊天的功能。
后來，小妹蘇秀要提前走，說：“何小悠下午要去少年宮學畫畫，我們得走啦�！�
于是大姐蘇纓也要回家，說要去了解女兒蘇歡笑這一次的見面結(jié)果。而婆婆吳家麗也說，老頭子一個人在家，得去張羅他的中飯。
“你們不在這兒吃飯了？”蘇錦問。
“不吃了�！彼齻冋酒饋�，一起告辭。
蘇秀去陽臺上喊何小悠。何小悠看著貓寶寶，萬般不舍，但還是被她媽媽拖走了。
周唯一抱著小貓回到客廳，圓圓的小臉帶著困惑的表情，眼神有些發(fā)愣。
這個上午，她的心情是有點沉重的。小萌貓的到來讓她開心，但剛才幾個大人尤其是奶奶嘀咕的那些話，飄進了她的耳朵，讓她心煩了。
她想，奶奶想讓媽媽生小孩？媽媽也要生寶寶了？
她想，瞧奶奶說的，“說不定還是男孩呢”，就那么想要男孩？
這個年紀的唯一，已經(jīng)知道“重男輕女”，知道男寶寶在中國多數(shù)家庭更受寵一些。
這讓她突然糾結(jié)起來。
雖然，她剛才對表妹何小悠說過她喜歡小胖寶，但這“小胖寶”，是停留在別人家的小胖寶，別人手里抱著的小胖寶。她可沒想過自己家還需要再來一個小胖寶，尤其是一個男胖寶，在她走了以后填充她的位置。
小女生由此心里有了酸酸的味道。她想，我不是叫“唯一”嗎？
她飛快地想象了一下爸爸媽媽奶奶爺爺圍著男胖寶，而將她置于一旁的情景。天哪，自己在遠遠的外國，別把她忘在那兒了。她心里不高興了。
于是，她瞅著沙發(fā)上的媽媽，突然說：“我不要，我不要小弟弟。”
她嚴肅的樣子，讓蘇錦又好笑又好氣。蘇錦說：“你怎么了？哪有小弟弟��？”
周唯一小臉上沒有表情，她說：“反正不行，不可以�！�
周唯一抱著貓咪，走進自己的書房，“啪”地把門給關(guān)上了。
這小人兒犯酸的樣子，讓蘇錦忍俊不禁。
生寶寶？太搞笑了。
姐姐、妹妹、婆婆走了，這屋子里靜了下來，蘇錦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幾個頻道都在播《離婚律師》，熒屏中每一張嘴都在奇葩地爭著什么，仿佛不如此，戲就無法推進下去。蘇錦看了一會兒有些走神，想著剛才婆婆又感傷又迷糊的樣子，心里也多愁善感起來。女兒即將遠行，用不了多久，這屋子就將冷清起來。公公婆婆一家是普通人家，退休前都在文化單位工作，獨子周昆從小就英俊，文質(zhì)彬彬。周昆與蘇錦是中學同班同學。周家老人對這個兒媳很滿意，以他們的觀點，兒子周昆這一路過來，做得最成功的事就是娶到了這么一個女同學 ，因為她的優(yōu)秀和利落是一目了然的。
確實，這些年，蘇錦的事業(yè)順風順水。而讀書時代一向成績優(yōu)異的周昆自大學畢業(yè)分配到商務(wù)廳工作以來，在單位的這二十年里，卻混得不太如意，目前還是一個科員。周圍人對周昆的一致看法是：像個大男孩，好像一直沒長大。
這天到晚上七點半，周昆才拎著頭盔回家來。他對蘇錦說，騎行完跟同事一起喝了茶，后來又去吃了晚飯。
他問蘇錦：“后來，我媽跟你們一起吃中飯了？”
蘇錦坐在電腦前，正在看近期市場報表，下周有個比較重要的全國會議，需要她向與會者解讀。
她沒抬頭，對老公說：“沒，她們都有事，早早回去了。”
周昆走到老婆背后，注視了一會兒電腦屏幕，伸手討好地敲了敲她的肩膀。
“女兒呢？”他注意到了書房關(guān)著的門，問，“她在里面看書？”
蘇錦笑道：“還不是因為你媽。你媽要我生二胎，唯一生氣了呢。”
蘇錦抬起頭，看見周昆臉上掠過一絲滑稽的笑。沒等他接話，蘇錦就笑起來說：“除非你當‘家庭主夫’，我才干。”
周昆的臉龐映著臺燈的光亮，有些微紅。他眨了下眼睛，說：“那太好了，我可以不上班了�！�
蘇錦說：“想得美，誰想上班啊，不生不生。”
這當兒，小書房的門開了，女兒周唯一出來了。她的小圓臉上帶著一絲悠悠的笑，跳著“小豬舞”的步伐，在客廳中間對著媽媽扭了扭屁股，然后去了洗手間。
蘇錦想笑，她就知道女兒聽見了他們剛才的話。
這女孩一定是聽到“不生”了，所以在樂著呢。
而此刻在蘇秀家，六只小貓已被一一安妥送走，現(xiàn)在只剩下貓媽媽妮妮了。
對于妮妮，是必須慎重安置的。何小悠認定漂亮表姐蘇歡笑是收養(yǎng)妮妮的最佳人選，因為表姐每次來串門時，除了給小悠帶禮物，還會給妮妮捎來別致的貓食；歡笑抱著妮妮的樣子，就像抱著一個嬰兒，喜歡得一塌糊涂。
小悠的判斷一點沒錯。蘇歡笑昨天接到電話后興奮得尖叫：“好好好，我要！”
所以，現(xiàn)在蘇秀母女正在等待歡笑的到來。
在離蘇秀家七公里的中山南路，街燈明亮，蘇歡笑已走進了地鐵車站。她拿著手機，給蘇秀打電話：“小姨，我大概八點半能到你家，剛才我有點事，所以晚了一些�！�
蘇歡笑剛從金蝶餐廳出來，剛結(jié)束一段戀愛的奇葩尾聲。
其實，像今晚這樣的分手，對蘇歡笑來說，原本稀松平常。這個二十六歲的德語專業(yè)女博士這一年來被媽媽蘇纓逼催，一直奔走在相親路上，但手里卻像提著一只“嘩嘩”往下淌水的竹籃：談?wù)�，拜拜；再起個爐灶，談?wù)劊侔莅荨巛p點水波，無跡可留。這也很正常呀，因為這年頭像她這樣獨立、精明、漂亮的女孩多半如此，不好找啊，沒遇到對的人啊，沒感覺啊，自己有要求啊，彼此不入心啊……所以這樣的“拜拜之夜”，如同重復上場的劇情，如果真難過，那才叫古怪呢。
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居然有點在乎了。這很不同尋常，因為這不是她的風格。所以今天有些奇葩了。
蘇家大姐蘇纓的這個女兒蘇歡笑，性格與她的名字一樣：樂天，爽利，有點男孩子氣。
但其實，蘇歡笑的成長經(jīng)歷幾乎是她這名字的反義詞。
媽媽蘇纓當年中師畢業(yè)后，當了城南小學的音樂老師，在一次全省文藝會演中，結(jié)識了歌舞劇團年輕的聲樂教練方武林，兩人戀愛，如火如荼，閃電般成婚，蘇纓二十二歲那年就生下了女兒歡笑。
在歡笑的童年記憶里，每到夜晚、家里總是歌聲悠揚，那是蘇纓在唱民歌，方武林在唱美聲，歡笑在唱兒歌，以及來串門的形形色色的朋友在一起唱歌。
歌聲在歡笑六歲那年戛然而止，因為爸爸方武林的拈花惹草。方武林所在的歌舞劇團美女如云，且經(jīng)常在外地巡演，方武林先后跟幾位女演員鬧出緋聞。蘇纓為此吵過、鬧過，甚至拿著菜刀追過，但他仍無意收場。在搭上了一位小提琴手后，他更是執(zhí)意離婚。蘇纓心如死灰，終于撒手。
離婚那天，蘇纓對六歲的女兒說：“媽媽悔啊，媽媽悔自己不識得男人，媽媽悔當初沒聽你外公外婆的話，他們是不同意我找他的，他們那時就看明白了他�！�
蘇纓說：“歡笑，你現(xiàn)在看著媽媽哭紅的眼睛，好好記著，記住一輩子，媽媽吃這樣的苦，讓你也跟著受罪，是因為笨！歡笑，你是媽媽的寶貝，你這輩子不能吃這個虧�！�
蘇纓說：“他不要我們了，這接下來的日子，媽媽和你，全靠我們自己！”
“全靠自己”的表現(xiàn)方式之一：蘇纓將女兒“方歡笑”改名“蘇歡笑”；之二：這二十年來，蘇纓獨自一人將女兒撫養(yǎng)長大；之三：蘇纓以小學教師的微薄工資，供女兒從小學生、中學生、大學生一直讀到研究生、博士。如今，德語專業(yè)女博士蘇歡笑已在一家商貿(mào)集團公司初展頭角，參與商務(wù)策劃、談判、翻譯等等工作，一眼看去，已有二姨蘇錦的職場麗人范兒。
在這樣的生長背景下，無論媽媽蘇纓還是女兒蘇歡笑，給人的第一性格印象都是：爽利，樂天，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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