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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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這個為女兒婚事操碎了心的人生階段，蘇纓只要看到順眼的男孩，心里都會條件反射般地聯(lián)想，但此刻，這念頭只一閃而過，因為她的注意力在女兒對面的那個男生身上。
蘇歡笑接電話的時候，正站在松月大街上。
最近，因為媽媽蘇纓沒緊盯自己，蘇歡笑確實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這幾天下班后，她總是沿著松月大街逛回自己的單身公寓，沿街霓虹閃耀，櫥窗明凈，她徜徉在人流中，很享受這一刻的自在時光。而以往每天的這個時刻，她總是掛心于媽媽是否已在她公寓的樓下等著了。
媽媽蘇纓有一百種理由上門探望女兒，不是帶來煮好的紅燒魚，就是用保溫瓶端來了煲好的湯。
而眼下，媽媽沒這個心思和精力了，一則她正操心于姨媽蘇錦的家事，二則她近來經(jīng)常要回外公外婆家去照顧老人。
當(dāng)媽媽蘇纓無暇進入女兒蘇歡笑的日常生活時，蘇歡笑就像魚兒浮出水面，能呼吸自己的空氣了。
下班后，她有時逛街，有時跟同事去吃飯，甚至有一天，她還跟幾個插畫家去泡了酒吧。要是媽媽事先知道的話，一定會追問，誰啊，誰啊，男的女的，他們有對象了嗎？
有一天傍晚，蘇歡笑路過星光影院時，一個人進去看了場《速度與激情7》。為什么一個人不能看電影？對此，蘇歡笑想笑，要是跟媽媽講，今晚她將一個人去影院，那么媽媽可能會悄悄趕過來，偵察她身邊是否有一個男孩，把關(guān)那男孩是否靠譜，回家后，就有可能做一通思想工作的。
在蘇歡笑相對自在的這些日子里，她在“找”嗎？
在“找”啊，當(dāng)然在“找”。她這個年紀(jì)，同事、朋友介紹過來的男生總是有的。
但這一陣子，蘇歡笑主要還是在忙工作上的事。
就像她跟媽媽說的那樣，她忙著翻譯一批進口醫(yī)療器材的文字。
這個工作有點難，因為涉及醫(yī)藥專業(yè)的名詞、術(shù)語，而且公司的這個項目在時間上比較急，所以她做得有些累。
在這個過程中，她與那個叫石磊的、長得像梁朝偉的男生有了較多聯(lián)系，因為他學(xué)的就是醫(yī)學(xué)，懂那些名詞、術(shù)語。由此，近來他倆微信互動比較頻繁。
那么，他倆的關(guān)系是不是有推進呢？
好像也沒有。一則，對石磊這人，蘇歡笑還談不上有感覺，只是覺得他比較親和；二則，石磊雖長得不錯，但有點矮，而她從少女時代就對身高有點要求；三則，任何事情是否有進展，都有它的命數(shù)和節(jié)奏，如果兩人真是一對兒，哪還管什么條件不條件的，早就進展了，為什么至今還沒呢？這就說明，看樣子不會有進展的，那就成朋友吧。呵，也可能，正因為兩人對彼此都不那么期待，就都不那么功利了，所以才一直還有聯(lián)系，要不然早各自消失了。而從目前看來，蘇歡笑與石磊倒大有成為朋友的可能。為什么相親不成的，就不能成為朋友呢？有的人天生適合當(dāng)朋友，比如，這個石磊，好像就是這一款，暖男唄，看他說話有些憨、有些慢的樣子，蘇歡笑常有想笑的沖動。
因為最近兩人聯(lián)絡(luò)較以前多了，所以自然也會相互開開玩笑。比如，有個晚上他微信給她：“你怎么還沒找到��？要不咱倆混混算了唄？”
她心里在笑，回：“我們？我現(xiàn)在可沒狀態(tài)，我現(xiàn)在急著給我媽找老公，這可是真的。不把她的事給辦了，她就整天盯著我，那我還怎么找啊，我找誰，她其實都是看不上的，我估計她可看不上你，所以，在搞定她的事之前，我可沒狀態(tài)�！�
石磊回：“這可是重大事項。”
歡笑回：“如果你有好的大叔、大伯、師傅、導(dǎo)師、領(lǐng)導(dǎo)，單身離異死老婆什么的，介紹給我媽。”
石磊回：“好�！�
這些日子，蘇歡笑忙歸忙，但有人向她推薦優(yōu)質(zhì)相親男時，她也會去見一下。
比如這個星期六的上午，她就去赴一“海歸男”之約。這是閨密李燕妮介紹過來的，地點在藍(lán)崗“桂園”——一家青年旅社辦的時尚山間餐廳，擅做各種創(chuàng)意菜，在小資中享有盛名。
蘇歡笑騎車前往，沿藍(lán)崗山道騎行了一個小時，當(dāng)作休閑活動。
一路上，秋陽明媚，紅葉燦爛，在路邊歇息的時候，她拍了一組風(fēng)景照，發(fā)到了微信朋友圈。
媽媽問：“你這是在哪兒？好漂亮的風(fēng)景！”
歡笑回：“去相親啊，去桂園，海歸男�！�
歡笑心想：我在忙你布置的作業(yè)呢，你放心吧，老媽。
歡笑看見石磊也有微信過來：“去哪兒了？”
她回：“桂園�！�
他回：“我昨天買車了，過來送你�！�
她心想，聽他說過好多次要買車了，這次終于買了，不知是什么小破車。算啦，我這是去相親，這次可不要你當(dāng)電燈泡了。
她回：“算了，謝謝你，我一個人活動�！�
他今天挺敏感，回：“相親？”
她回了一個“笑臉”，以及這句：“就算是吧�！�
于是，對方就沒了聲息。
蘇歡笑繼續(xù)騎行，到“桂園”的時候，那個“海歸男”已經(jīng)到了。她第一感覺是，個子比較高，大概有1 米80。
如果他長得像梁朝偉就好了，蘇歡笑心想。
但問題是，他長得不像梁朝偉，而像楊宗緯�？梢娺@世上還真的少有十全十美的事。
這個星期六的上午，蘇纓送了一床絲棉被到爸媽家，見妹妹蘇錦已經(jīng)在那兒幫忙了，她就坐了一會兒，先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蘇纓發(fā)現(xiàn)回去也沒事，就決定去“桂園”。
剛才女兒不是說她在那兒嗎？
蘇纓坐上通往藍(lán)崗風(fēng)景區(qū)的公交車，四十五分鐘后，到了“桂園”餐廳。正是臨近午飯時間，“桂園”人氣爆棚，好多人坐在餐廳外的山道臺階上等待翻桌。
蘇纓從沒來過這里，只覺桂香洶涌，滿目蒼翠，確實是個好地方。她一邊張望，一邊走向餐廳古樸的木門，一個服務(wù)員小弟以為她在找朋友訂的座位，迎上來問：“阿姨，你朋友是哪桌的？”
她隨口就說：“我沒朋友，我一個人。”
小弟很熱情，說：“一個人？如果你不介意拼桌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用餐�！�
她沒聽清小弟在說啥，因為她看見女兒了，一眼就看見了，跟一個男生坐在露臺最外側(cè)。蘇纓趕緊往后退了一步，退到了身旁一棵桂樹的陰影里，她對服務(wù)員小弟說：“不介意�！�
小弟指著左側(cè)樹下一張桌子，說：“喏，跟他拼吧�！�
哦，拼桌啊。蘇纓這才恍悟，她原本可沒準(zhǔn)備在這兒吃飯，但剛才這么一回答，服務(wù)員小弟已經(jīng)為她拉開了椅子，請她入座。
她想，吃就吃吧，反正一個人點一兩個菜就行了，再說也只能坐在這兒，否則站到哪兒去呢，這里又正好可以看見女兒。
蘇纓就坐下來，將視線投向女兒對面的那個男生，好像有點年紀(jì)了，要摸一下底，到底多少歲了，為什么一直沒找到對象？
什么問題？
蘇纓越看越覺得那人老相，可能有四十歲了吧。
服務(wù)員小弟給蘇纓拿了一本菜譜過來了，問她點什么菜。
蘇纓這才瞟了一眼與她拼桌的這位，看人家在吃點兒啥。這同桌的是個小伙子，也是一個人，面前只擺著一盤菜——糖醋排骨，一碗湯——番茄濃湯。
這有什么好吃的。蘇纓心想。
蘇纓在研究菜譜，說真的，一個人吃飯，還真的不知該點什么。于是她又看了一眼這桌上的那兩只菜碗，心想，這小年輕倒蠻節(jié)儉的。
這男生黑黑的膚色，眼睛有神。蘇纓沖他笑笑。他有些靦腆，微微點了點頭。蘇纓想，這個倒長得蠻好的。于是又扭頭瞥了一眼女兒那桌。那個男生好像蠻會說話的，說話的時候，雙手做著手勢，自我感覺估計蠻好。
這時，服務(wù)員小弟又端了一盆菜過來，放在這張桌上。好大的一盆，碧綠奪目，好似拖著面漿油炸過。這是啥呀，油炸菜葉？
這是同桌男生點的，竟然有這么大一盆。他好像也吃了一驚。他用手拎起一張菜葉，吃了起來。
這美麗的吃食讓蘇纓好奇。她問了一句：“好吃嗎？
那男生一邊咬著這東西，一邊好像在想怎么回答。不過，他沒回答，而是將盆向她面前推了一下，說：“你吃吃看�！�
蘇纓哪好意思去吃人家的東西，又不認(rèn)識。不過這小伙子這么做倒好像很自然。
蘇纓對站在身邊的服務(wù)員小弟說：“要不，我也點這個，這是啥？”
“蔬菜天婦羅�！狈⻊�(wù)員小弟說。
同桌男生對蘇纓笑了笑，說：“別點了，你吃這個好了。”
他這么說，也很自然，不僅因為他是男生，應(yīng)該大咧咧，還因為反正有這么大一盆，反正又不是太好吃，所以一起吃吧，沒必要再點了。
他看蘇纓沒動筷，就拎起一大片晶瑩油綠的天婦羅，遞向她。
蘇纓就笑著接過來，嘗了一口，吃不出什么特別感覺，有點兒葉菜的味道。
“不錯�！碧K纓對同桌男生點頭，“這個做法有點兒意思，不錯的�！�
男生再次將盆推向她，說：“你再吃，有這么多呢�！�
蘇纓笑起來，說：“可以啦，可以啦，嘗過了。”她覺得這小伙子蠻有意思的。
她給自己點了兩個菜，菠蘿炒飯，酸菜魚。然后就邊等菜上桌，邊繼續(xù)留意女兒那桌。
同桌男生可能以為蘇纓真的喜歡天婦羅，就從餐桌上拿過一只空餐盤，裝上一盤，遞給她，說：“你吃呀�！�
蘇纓見他這么熱情，就說：“好，好，謝謝�！彼簿拖瘸云饋�。
這男生一個人出來玩，倒是蠻有個性的，應(yīng)該還沒女朋友吧。蘇纓想。
在如今這個為女兒婚事操碎了心的人生階段，蘇纓只要看到順眼的男孩，心里都會條件反射般地聯(lián)想，但此刻，這念頭只一閃而過，因為她的注意力在女兒對面的那個男生身上。
這甚至使她在菠蘿炒飯上桌后，吃起來都心不在焉。她不時扭頭去觀察那邊的動靜。
同桌男生顯然注意到了這點，他臉神有點兒愕然，然后就有些不自在了，幾次欲言又止。其實他也在留意那邊。
因為近在咫尺，所以蘇纓也很快意識到，他其實也一直在打量那邊——是的，這同桌的小兄弟也在留意自己女兒他們。
所以，當(dāng)酸菜魚上桌，蘇纓盛了一碗遞給同桌男生讓他也嘗嘗時，她突然問：“你認(rèn)識他們？”
他眉毛一跳，也問：“你認(rèn)識他們？”
她想，這怎么說呢？
她還沒想好怎么說，他已經(jīng)微微笑了，說：“你是蘇歡笑的媽媽吧？”
“你是誰呀？”
“我是她助手�！蓖滥猩p聲說，“工作上幫助她一下�！�
“哦�！碧K纓想，女兒在單位已經(jīng)有助手了，她問，“你怎么坐在這邊？”
她的意思是，你怎么不跟歡笑坐在一起？
同桌男生臉上的微妙表情讓她明白自己問得有點兒傻。女兒不是在相親嗎，他坐過去干嗎？
而同桌男生說：“我開車，想接送她一下，這兒遠(yuǎn)嘛�！�
哦。蘇纓想，對呀，助理嘛。
蘇纓向他眨眨眼睛，說：“原來你是在這兒等歡笑�！�
同桌男生笑著輕搖了一下頭，說：“歡笑說起過你。阿姨，你這是跟她來相親？”
蘇纓的臉飛快地紅了，但馬上鎮(zhèn)定，說：“是啊，誰讓她是我女兒呀�！�
這男生吐了一下舌頭。
蘇纓捕捉到了他這個表情，心想，你在笑話我？
于是她說：“阿姨這個年紀(jì)嘛，都是這樣的，估計你媽媽也這樣，到我們這個年紀(jì)——人到中年嘛——不是在操心上一代老的，就在操心下一代小的。而如果不操心的，不是在鬧離婚，就是在辦二婚，要不就是在生二胎�！�
同桌男生微瞇眼睛笑起來，說：“這樣啊？”
蘇纓說：“對啊，還能啥樣子？這人生啊，跟電視劇里演的一模一樣，你別笑話阿姨，也別跟歡笑講，歡笑最煩老媽跟著她了。喂，小伙子，記著哦，待會兒別跟她講‘你媽在這兒’，我待會兒先走，反正男的我也看過了。哎喲，你別笑，我知道這有點兒夸張，但當(dāng)媽的嘛，都這樣的……”
蘇纓怕被女兒看見，惹女兒不高興，就匆匆吃了點，站起來，說先走人了。
同桌小伙子也站起來，說要送她回去。
他說：“反正開車過來的，送送很快的�！�
“這哪兒行？”蘇纓拼命擺手。
但這小伙子認(rèn)定了送她。他跟著蘇纓往山坡下走。蘇纓心想，這同事還真熱心，剛才請我吃菜的時候就表現(xiàn)出來很熱心了。
她說：“真有緣分，拼桌，居然發(fā)現(xiàn)你也認(rèn)識歡笑�！�
小伙子有些靦腆地笑著。他對蘇纓說：“我去停車場開車，你在這兒等著， 我的車號是SHX001， 等會兒車出來， 你就上車�！�
“SHX001�！碧K纓重復(fù)道。
“對啊，”小伙子笑道，“這是個性車牌�！�
這是一個有趣的星期六。
小伙子把蘇纓送回了家。
蘇纓站在小區(qū)門口，向他揮手再見，突然感覺這男生長得有點兒像梁朝偉，難怪一沖眼有些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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