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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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滴劈頭打在臉上,她幾乎睜不開眼睛,用手遮在眉骨上,瞇著眼,側(cè)身頂風(fēng)蹭過去。那是塊薄板,沒有多少重量,但是想要扶起來也不容易,剛抬起一點,就被狂風(fēng)壓下。葉霏也不敢順著風(fēng)把它掀起來,唯恐飛過去砸到門窗,于是連拉帶拖地拽到水池旁,將過道清理出來。
海面上一艘快艇疾馳而回,正是汶卡開走的那條。剛剛靠岸,船上眾人陸續(xù)跳下,大呼小叫地跑向店里,幾名工作人員將快艇拉到岸邊。葉霏迎上去,發(fā)現(xiàn)船上沒有潛水裝備,搭載的人數(shù)卻有平時的兩倍之多。
她捧了毛巾,一一遞給眾人,問道:“大家擠在一艘船上回來了?”
有顧客答道:“是啊,我們的船壞了。老板讓汶卡過去接應(yīng),人都搭這艘快艇回來了,裝備轉(zhuǎn)移到另一艘船上去!
“那裝備怎么辦?”
“老板和船夫在看著,他說要修船。”
“這么大雨,還在修?”葉霏抬眼,望了一眼窗外潑墨一般的天色,雨水像是從空中傾倒而下。她默默按下了最后一條毛巾,走進(jìn)陳家駿的辦公室,搭在他的椅背上。
潛水員們擦干身體,喝著咖啡和熱茶,也有了精神,大聲說笑,談?wù)撝裉焖滤。克洛伊翻出一件嶄新的藍(lán)色T恤,遞給渾身濕透的葉霏。她展開一看,上面印著潛店的名字,正是員工人手一件的標(biāo)配。
葉霏套上T恤,想到那天和陳家駿的對話,他說:“我會盡力維護(hù)員工。”眼看天都下漏了,這個人駕著沒遮沒擋的小船,不知漂蕩在哪一片海域上。她忍不住問:“那艘船要多久才能修好?”
汶卡搖頭:“說不好!
刀疤道:“發(fā)動機(jī)該換了!
“壞在哪兒了,離這兒遠(yuǎn)嗎?”她又問。
“在第二個潛點回來的路上!笨寺逡链鸬,“遠(yuǎn)倒不算太遠(yuǎn),就是附近沒有小島。剛剛風(fēng)浪大,船在水上顛得厲害,大家又冷。K.C.和汶卡都趕過去了,他說讓我們帶顧客先回來,裝備留下!
葉霏想著波峰浪谷之間,一艘小艇和一艘失靈的快艇被拋來蕩去,有些憂慮:“不會漂到不知道哪兒去了吧!
克洛伊說:“還好,附近有浮標(biāo)球,系上了!
刀疤起身:“要是修不好,我去接他們。”
過了幾十分鐘,風(fēng)雨漸漸停息,又或者是積雨云趕往下一片海域,頭頂上的烏云被扯了一個大口子,夕陽斜斜地照下來。遠(yuǎn)遠(yuǎn)有兩艘船,一前一后緩緩駛?cè)牒常弦分鹕牟y,在海面上溫柔地蕩漾。
“是我們的船!”克洛伊站在平臺上,仔細(xì)辨認(rèn),“沒錯,K.C.他們回來了!”
幾位員工迎上去,看著快艇緩緩?fù)?吭跅蜻。陳家駿站在小艇后方,操控著舵盤,他身上披著雨衣,逆風(fēng)行駛時帽子被吹落,頭發(fā)濕透,兀自滴著水,嘴唇有些發(fā)青。他大步跨到棧橋上,彎腰將纜繩系好。
克洛伊奔上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老板,謝謝你剛才及時趕到,解救了大家!”
葉霏也趕過去,和眾人一起從潛船上搬卸裝備。陳家駿瞟了一眼,看到她穿著潛店的衣服,因為身體沒有擦干,肩膀、前胸和后背都洇出了濕印。
“誰讓你穿這件的?”他蹙眉。
葉霏甩他個白眼,心想,你已經(jīng)承認(rèn)我是員工,難不成讓我在這兒脫下來?
只聽陳家駿繼續(xù)說道:“碼數(shù)不對,回頭換一件!
陳家駿走回店里,任他身體強(qiáng)健,也還是打了個冷戰(zhàn)。幸好穿著雨衣,能夠遮擋疾風(fēng)帶來的寒意,但是大雨滂沱,修船時順著衣領(lǐng)灌進(jìn)來不少,里面的T恤也濕了個透。室內(nèi)的洗衣籃里堆滿了客人們用過的濕毛巾,陳家駿隨手脫下T恤,扔在籃邊。走到辦公室門口,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條干爽整潔的大浴巾,靜靜地搭在他的椅背上。他不覺笑了一聲,拿起來擦了一把頭發(fā),打開衣櫥翻了翻,大聲喊道:“葉霏,過來。”
“什么事?”她答應(yīng)著跑過來,剛進(jìn)房間,一件衣服兜頭扔過來。接在手中,是一件加厚的帽衫。
“套上這個!彼f,“你先不用清理裝備,問問大家想吃什么,去Joy’s點餐,加一條烤魚,再讓他們預(yù)備一些肉串。我請客。”
葉霏看著面前的陳家駿,愣了幾秒。
“發(fā)什么呆,還不快去?”
她低下頭,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過身時臉孔一陣陣發(fā)熱。她剛剛,居然一直盯著對方的身體,忘記挪開目光。
在海灘上經(jīng)?梢砸姷缴聿慕∶、打著赤膊的各國帥哥,但是,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陳家駿。平素他極少出海,白天常常穿著運動背心或T恤,搭一條沙灘褲;到了夜里也許換成襯衫和牛仔長褲。他身上沒一點贅肉,也沒有健身房練出來的大塊的虬結(jié)肌肉,但一舉一動,分明能看到緊致的皮膚下,肌肉線條清晰而流暢。他肩膀?qū)掗煟@得手臂修長。葉霏第一次見到陳家駿露出結(jié)實的胸膛和平坦的腰腹,被陽光和海風(fēng)浸染成小麥色的皮膚上,蒙著一層濕漉漉的水光。
剛剛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葉霏,和以往一樣,倨傲中帶著三分狡黠;又和往常不同,似乎多了一絲暖意。他頭發(fā)被雨水打濕,胡亂擦了一把,雜亂而桀驁地翹著。葉霏覺得,他似乎連睫毛上也掛著水珠,顯得眼睛又黑又亮。她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猛烈,一時失去了言語。她安慰自己,突然之間,平素里極有威懾力的老板半裸著站住你面前,誰家小姑娘不緊張?這只能怪他穿著太不莊重。
她全然忘了,這才是海灘上男人們的常態(tài)——刀疤、頌西、萬蓬,包括汶卡大叔,每天在店里都是這樣走來走去,她早就應(yīng)當(dāng)見怪不怪。
葉霏套上帽衫,細(xì)絨里子包住身體,一下就暖了起來。這也是一件潛店的工作服,人手一件,左胸上方繡著各自的名字。她微一低頭,恰好看見心口的那行字,K.C. Tan。
收工后眾人換了衣服,一起去Joy’s吃晚飯,點了不少當(dāng)?shù)氐奶厣,酸辣海鮮沙拉、青咖喱雞肉、冬陰功、清炒芥藍(lán)、蕉葉烤魚……還有炭火烤的雞肉、牛肉和蝦串,外表有些微焦香,內(nèi)里鮮嫩多汁,配上黃瓜、洋蔥和米糕,蘸著店里自制的花生沙嗲醬,讓連續(xù)幾天與炒飯和米粉為伴的葉霏吃得停不下嘴。克洛伊要了一份甜品,晶瑩潔白的糯米飯上擺著熟透的芒果,澆一勺椰漿。兩個女生各分一半,心滿意足。
吃過晚餐,又沿著海灘去Monkey Bar。鄭運昌恰好也在,笑著和大家打招呼。頌西卻不在柜臺里,剩下的一位服務(wù)員不會調(diào)酒,陳家駿招呼他拿杯子和冰塊,自己轉(zhuǎn)到吧臺后,拿了一瓶伏特加和幾罐湯力水。
“今天都凍壞了,喝點烈酒,驅(qū)寒!彼o眾人倒了酒,有的人杯中加了冰塊和湯力水,他自己什么都沒有放。萬蓬要給陳家駿倒,被他攔。骸拔蚁矚g這樣的味道,干凈!
葉霏看看自己面前,別說酒,連玻璃杯都沒有,她仰了仰下巴:“這才叫干凈!
陳家駿嗤笑一聲,叫來服務(wù)員,囑咐了兩句。不多時,服務(wù)員捧著一只颶風(fēng)杯走過來,放在葉霏面前,淺淡的乳黃色,帶著椰香。
“啊,你總在酒吧點的,Pina Colada(椰林飄香)!标惣因E把杯子推得離她更近些。
葉霏嘗了一口,是清爽的鳳梨和椰汁味道,絲毫沒有朗姆酒的氣息。她看向陳家駿,他挑了挑眉,惡作劇般笑了笑:“幼兒園版本!
萬蓬拿起伏特加,瓶口湊到她杯上:“我給你加一點……”話音未落,陳家駿已經(jīng)伸過手來,抬高瓶頸:“她又沒下水,不用!
克洛伊道:“霏一個人在店里也很辛苦,你沒看她渾身都濕透了!
“那又怎樣,她也不怕感冒。”陳家駿接過酒瓶,放在一旁,“不能給她酒喝。要不,換成姜汁可樂?”
葉霏果斷搖頭,抱緊自己的兒童版雞尾酒。
克洛伊向她解釋:“潛水員感冒很麻煩。呼吸不暢的話,沒辦法做耳壓平衡。耳朵會非常痛!
葉霏搓了搓耳垂,問:“那怎么辦?吃藥緩解一下?”
“有時候吃藥可以暫緩鼻塞,但是如果在水下一冷,藥效過了,鼻子重新堵上,上升的時候膨脹的氣體排不出,反向堵塞,同樣痛苦!
萬蓬插話:“我做實習(xí)生還好,如果是真的帶隊,后面跟著一群顧客,怎么疼也得咬牙堅持,不能中途退出!
刀疤點頭:“很多老潛水員都是半聾的!
克洛伊轉(zhuǎn)過頭來,口型夸張,好像對刀疤說著什么,其實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刀疤不解:“什么?”
克洛伊攤開手:“看,半聾就是這樣,他果然聽不到!
眾人大笑。
這時有白天一同潛水的顧客走過來,盤腿坐在竹席上,說:“今天各位都辛苦了,我請大家喝啤酒!
陳家駿道謝,說:“這是我們的工作。”
顧客感嘆:“來旅游只覺得怎么都潛不夠,但我知道在潛店工作其實也不容易,難受也要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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