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jié)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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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駿哼了一聲。
葉霏本來要和他說些什么,剛才被他的“算賬”二字嚇得一激靈,一時想不起來:“那現(xiàn)在……我……可以走了?”
“等等!标惣因E將她的大作推過去,“你今天給柏麥講故事了?自己編的吧。”
葉霏點頭:“她說美人魚和白雪公主都聽過了,我也想不起什么完整的童話,還能拿英語講的!彼行┿枫罚鞍佧湣f什么了?”
陳家駿板著臉:“她說,你講得很有趣,就是畫得太難看!
“啊……”被幼兒園的小朋友鄙視了。
陳家駿看她尷尬地張著嘴,憋不住,哧地笑了一聲:“后半句是我說的!
葉霏白他一眼,嘟囔道:“就知道柏麥很善良!
陳家駿又推過一張紙來,是兒童稚嫩的筆跡:“但我真覺得,柏麥畫得更好一些!彼纳裆岷拖聛,“晚上她給我看這幅畫,說你講的故事里有座很美麗的島,還拉著我到海邊看星星。”
葉霏有些不好意思:“那就是我編的。”
“柏麥說讓我?guī)退压适掠浵聛,不過她轉(zhuǎn)述得很簡單,我就來問問你。”他推過第三張紙來,“我根據(jù)她說的,大概猜了一下,畫了張草圖。你能再講一遍嗎?我看看自己畫得對不對。”
葉霏接過來,立起那張紙,看到眼前的圖景,只覺得有那么一刻,心跳和呼吸都停滯下來。陳家駿用的就是普通的圓珠筆,畫面簡潔,卻表現(xiàn)出光影的過渡。一道煙云般的弧線橫跨天際,明暗交替,似乎能窺見其中璀璨的繁星。靜謐的夜空和波光跳躍的大海溫柔地環(huán)抱著畫面下方的白沙小島,島嶼兩側(cè)拋出細(xì)長的沙灘,漸行漸遠(yuǎn),盡頭沒入天上的銀河。浩渺的星空中,帶著旋臂的星云和海面的小島遙相呼應(yīng)。在沙灘上還畫了一個小小的孩童,仰頭望著星空,手中牽了一條細(xì)線,連著海面上搖曳的小紙船。
她在這畫中,看到了時間與空間的廣袤,還有,孩童一樣,對天空和海洋的敬畏與好奇。
葉霏由衷贊揚道:“畫得真好,怎么做到的?”
“天分。”他緩緩?fù)鲁鰞蓚字,語氣平平,但葉霏聽得出,有一絲自得。
她真心折服,也沒抬杠:“我是說,你怎么想到的?柏麥告訴你的?”
“她說有一座小島,連著天上的大河,可以坐船上去!标惣因E淡淡說道,“一位畫家說過,I dream of painting,and then I paint my dream!
葉霏抬眼:“誰?”
“Vincent Van Gogh(梵高)。”
他遞過一支筆:“該你了,把你的故事寫在背面吧!
葉霏接過紙筆,托著下巴,凝神細(xì)想。余光感到對方一直在注視自己,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睛!澳阆绒D(zhuǎn)過去!彼行┙乖,“一直看著我,怎么寫得出來?”
他“嘁”了一聲,側(cè)過臉去。
葉霏想起白天說給柏麥的那個故事,在腦海中想了幾遍,落筆寫下心中的文字:
“有一座小島,從表面上看,和海中千千萬萬座小島沒什么不同。島上遍布白沙,中心的灌木不過一人高。但是島嶼的兩端探伸出細(xì)長的沙洲,在澄澈的海水中,像兩條隨波舞動的白色絲帶。每一年總有那么一個夜晚,最后一線月牙兒隱沒了,天上繁星匯聚。你站在島嶼中央,已經(jīng)分不清海天交匯的地方,是億萬顆星星,還是億萬顆白沙。沿著沙洲一直走下去,就能來到一條大河的岸邊。在那里,乘船逆流而上,你再回望,小島就像是天邊的一片星云,星臂狹長盤旋,如同飄飛的緞帶!
她寫下最后一個句點,長吁一口氣:“都認(rèn)識嗎?我給你讀一遍吧!闭f著,就一個字一個字念了起來。
陳家駿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后:“嗯,字寫得不錯!
葉霏得意。
他補(bǔ)充道:“我是說,和你的畫比起來!
葉霏白他一眼:“你寫得好你來,不能別廢話!
陳家駿戲謔一笑:“如果我什么都能,還請你做什么?”
“……”
葉霏想到什么,促狹一笑:“你中文講得這么好,可是,不怎么會寫吧?”
陳家駿哼了一聲,也沒否認(rèn):“以前還好,好久不寫了。”
“你的中文在哪里學(xué)的?比其他人都標(biāo)準(zhǔn)一些!
“我小時候在廈門住過一段時間!
葉霏恍然:“難怪!
“我爸爸當(dāng)年在北京念的大學(xué),希望我們也會講中文!
“。俊陛喌剿@訝了。
“回去多看看歷史!
“說起來,我參加了一個東南亞文化交流協(xié)會!比~霏興致勃勃說道,“還用你給我的視頻和圖片做了一次小講座,大家都很感興趣。有人約我給雜志寫一篇介紹海島的文章,你能把照片授權(quán)給他們嗎?應(yīng)該有稿費。我還想再補(bǔ)充一些文字素材。”
陳家駿拿過她寫的那段話,掃了兩眼:“最近就寫,寫好了讓我看看,我再決定!
葉霏點頭。
“如果帶上Scuba Libre的名字更好。”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葉霏挑眉:“那就算廣告了。你怎么謝我?”
他扯了扯嘴角:“不收你照片的使用費!
葉霏白他:“小氣,用你的照片幫你打廣告,你說不收稿費!
陳家駿一只手撐著桌子,探身過來:“你的耳朵好了?”
她以為對方又要揪自己的耳朵來看,忽然莫名緊張,向后退了退:“醫(yī)生說沒什么事兒了!
他似笑非笑:“那,我來教你潛水!
“真的?”
他瞇起眼睛:“我可是非常嚴(yán)厲的,好多學(xué)生被我罵哭過!
“紙老虎!比~霏不屑地扁了扁嘴,“你以為你還有本事讓我哭鼻子?”
“試試看?”他挑眉。
“誰怕誰?”她也挑眉。
“好,等忙完IDC的!标惣因E說。
“準(zhǔn)備很久了吧?”
“還好,也在忙其他事情!彼f,“我又整理了一些視頻和照片。要不要看?”
陳家駿讓葉霏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把若干視頻拖到播放列表里,一邊看,一邊解釋。
她看得津津有味,向前探身,指著屏幕問:“這條棕色的是什么?我在圖譜上好像沒有看到過。”
“你沒有仔細(xì)看書吧,這是Batfish的幼魚。”陳家駿本來抱著胳膊站在她身后,這時俯下身來,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拿過鼠標(biāo),點開一張照片,“成年時期是這樣,你們叫什么來著?對,燕魚,你還看著它流過口水!
“想起來啦,幼魚的圖片都是角落的小圖!比~霏興高采烈,向后一靠。陳家駿一怔,看著她烏黑的腦袋撞到自己懷里來。
葉霏來不及細(xì)想,只覺得后腦和肩背貼到一副堅實的胸膛上。她后背微涼,隔著兩個人的T恤,也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熱量。他肌肉緊繃,自己的發(fā)絲似乎蹭到他的下巴上。清爽的皂香和微淡的煙草氣息,瞬間將她籠罩起來。葉霏的呼吸一下就哽住了,一動也不敢動。她覺得喉頭都要閉鎖了,雖然只有短短一瞬,卻如同窒息過去,于是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嗓子里“咕!币宦。
這聲音,聽起來有些,貪婪。
視頻恰好放到了鯨鯊自灰藍(lán)色的汪洋中游近的一段,悠揚的歌從揚聲器里傳出。
Gentle impulsion
Shakes and makes me lighter
Fearless on my breath
配樂是心跳一般的鼓點聲。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心臟從胸膛里跳出來了。
葉霏心口一緊,回過神來,忙不迭地向前傾身,幾乎貼到屏幕上。眼前一花,碧海、魚群、珊瑚充滿視野,像一幅絢爛的油畫。
胸前的壓迫感驟然消失,陳家駿也松了一口氣,隱約覺得懷中空落落的。面前的女生后背僵直,一動不動地盯著屏幕,都要鉆到電腦里。他真想拍拍她的后腦勺,看她臉上到底掛了怎樣一副緊張的表情,然而這念頭也只是出現(xiàn)了一瞬,便退回到一個隱忍的安全距離。
又看了一段視頻,坐立不安的葉霏便找個借口溜掉了。陳家駿沒說什么,坐在露臺上,翻過手中的畫,仔仔細(xì)細(xì)讀著她寫的那段話。紙上的字跡雖然清秀,但是筆畫清晰利落,和這個姑娘一樣,有一點果斷和執(zhí)拗。
她筆下的文字純凈優(yōu)美,誦讀時的語調(diào)平靜而溫柔。悅耳動聽的聲線,帶著隱隱的喜悅和向往,如同描述一個夢境。星夜泛舟,自海上入天河,那似乎也是他曾經(jīng)夢到的場景。陳家駿不禁想起雅恩斯的評價,夜鶯。
葉霏沒有直接走回宿舍,而是沿著沙灘,走上探伸到海里的棧橋,一直走到盡頭的浮臺上。
她的心依舊狂跳不已,有一種酸澀而欣喜的情緒在胸膛里抽出絲絲縷縷的線來。一些她不敢觸碰和面對的念頭若隱若現(xiàn),期盼中夾雜了猶疑和懼怕。
準(zhǔn)備講座時她看了許多描述海洋的紀(jì)錄片,夜里就夢到了那座星云一般的小島,今天編成故事,講給柏麥聽。
而陳家駿說,I paint my dream。
當(dāng)時她險些脫口而出,你也畫出了我的夢境。
抬起頭,夜空深邃澄凈,繁星點點。
如同唱給Vincent的Starry starry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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