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
葉霏點頭:“她這兩天也不去Joy’s了,說想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我覺得,她還是舍不得。你說,她還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笨寺逡廖⑽u頭,“沒有人能夠預(yù)測未來!
克洛伊帶了背包離開,葉霏獨自坐在木頭圍欄上,望著不遠(yuǎn)處湛藍(lán)的海面,心里有一絲茫然。有誰拽了拽她的衣角,回過頭,看見柏麥站在身旁,仰著蜜色的臉,濕潤黑亮的大眼睛怯怯地望著她,雙手還捧著一張白紙。
“是要我給你講故事嗎?”葉霏俯身將她抱起來,放在身邊的木板上。
柏麥將手中的紙遞過來,上面是她稚拙的筆跡:太陽高懸空中,波浪起伏的海面上,幾尾魚兒高高躍起。
“啊,這是飛魚嗎?”葉霏接過來,“你看到飛魚了?”
柏麥大力點頭,指了指海面:“那邊!
葉霏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扭過頭去,只看到閃亮的陽光將珊瑚海映照得澄澈純凈,幾乎透明。
手上的畫被人輕快地抽了過去:“也許不是飛魚,是鷹鰩。”陳家駿蹲下身來,眼睛和柏麥齊平,用當(dāng)?shù)卦捿p聲詢問。這種語言婉轉(zhuǎn)柔和,他放松了平時挺拔的肩背,整個人都顯得格外溫柔。
葉霏一低頭,就能看見他的短發(fā)和兩道濃眉。她深深地看了兩眼,又連忙挪開眼光,投在面前的畫上。
陳家駿和柏麥說了幾句,向葉霏解釋道:“我問這條魚有多大,是不是好像長了翅膀!
“這里有鷹鰩?它們會飛?”
“在海邊坐久一些,時常能看到!彼m正道,“嚴(yán)格來說,不是飛,是跳出水面!
“我也好想看到!
他一臉嚴(yán)肅:“有人坐船被跳起的鷹鰩撞到,沒救過來。”
葉霏不信:“你逗我吧。”
陳家駿沒笑:“真事,在美國。意外,就是意料之外!
葉霏心想,幸虧你講中文,否則當(dāng)著一臉懵懂的柏麥講Shit happens(壞事總會發(fā)生,天有不測風(fēng)云),真的合適嗎?
“是個悲劇的意外。”他話鋒一轉(zhuǎn),“但這并不會影響其他人仍然盼望看到鷹鰩的心情!
柏麥聽不懂他們的對話,看看陳家駿,又看向葉霏:“霏,今天可不可以再講個故事?”
葉霏彎下腰來,攏了攏頭發(fā):“這里的海水很淺,無論走多遠(yuǎn),海水都不會沒過腳踝。所以當(dāng)太陽落山時,海面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天上的云彩。有的水鳥看到云朵,就飛了過去,變成海中的大魚。”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
陳家駿看出她的猶豫,用中文問道:“這個故事還沒有完?”
她抬起頭:“好像不大適合講給小朋友!
他微微一笑,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可以講給我!
葉霏抿了抿唇:“沒有人知道,那些鳥是否還會再飛出來!
那面無垠的鏡子,是夢想和現(xiàn)實的分界線。你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現(xiàn)實的倒影,還是內(nèi)心最深的渴望。
這一句,她也不想說給他聽。
第二天一早,陳家駿接了一個電話,葉霏正在清理店面,看見他微笑著站起身來,神色十分恭敬。
雅恩斯跑過來,拍拍葉霏的肩膀:“等我回來,一起去夜市吧!”
“今晚不用看書測驗?”
“昨天復(fù)習(xí)完啦!彼L吁一口氣,“過兩天正式開課了,再不去真的就沒機(jī)會了。”
邱美欣揶揄他:“你可真是為我們省錢,學(xué)費里是包含三餐的!
雅恩斯豪爽地?fù)]了揮手:“沒關(guān)系,再黑兩個網(wǎng)站!”
那邊陳家駿已經(jīng)放下電話:“今天不行,大家都在店里吃飯。汪sir已經(jīng)到機(jī)場了,下午就能到島上。”
邱美欣笑:“汪sir的接風(fēng)宴,少不了好吃的!
“葉霏下午提前去點菜吧!标惣因E說道,“順路去一下Monkey Bar,預(yù)留一張長桌!
葉霏想到夜里有美食,又能和大家小酌聊天,心情十分愉悅。路過Monkey Bar,沒看見無精打采的頌西,倒是看到了久違的鄭運(yùn)昌。她笑逐顏開,小跑過去:“鄭老板,又見到你啦,前幾天你都沒在!
“葉霏,就知道你會回來!”他利落地從架子上摘了一只高腳杯,“請你喝東西!
“不不,現(xiàn)在不能喝酒,被K.C.發(fā)現(xiàn)又要說我了!彼铝送律囝^,“不過課程總監(jiān)汪sir到了,K.C.說預(yù)訂一張長桌,吃了晚飯大家過來!
鄭運(yùn)昌拿出一罐蘋果汁,遞給葉霏:“嗯,這是開班之前最后一次放松了。之后大家都會很忙,汪Sir看起來很和善,但也是蠻嚴(yán)格的!
她在吧臺前的高腳凳坐下,四下看了看:“頌西呢?他還好吧!
“去醫(yī)院復(fù)查了!
葉霏有些擔(dān)心:“你不會……辭退他吧?”
“當(dāng)?shù)氐哪贻p人,有幾個不是這樣?要么不夠勤快,要么不夠用心!编嵾\(yùn)昌笑,“我這么說,不是不喜歡他們,大多數(shù)人心思簡單,相處起來輕松。我來島上開這個酒吧,本來也不是為了賺錢。如果我喜歡那種又緊張、又忙碌,每個人都一板一眼的日子,就不會到這兒來了。”
葉霏想起自己的稿件,問道:“我在寫一篇關(guān)于海島的文章,能問一下,您為什么選擇在這里生活嗎?”
“因為海邊很美啊,生活又悠閑。我現(xiàn)在每活一天都是賺到的,不想讓自己太辛苦!
葉霏一愣。
鄭運(yùn)昌倒不避諱:“三年前做過一次大手術(shù),總算保下這條命。其實我很清楚,復(fù)發(fā)的幾率還是蠻大。后來到這里散心,沒想就住下了。起初沒有店面,就在Scuba Libre的露臺上賣酒。當(dāng)然,要等晚上潛店收工之后。我要給家駿租金,他從來沒收過,后來還入股,說這樣就可以喝到進(jìn)價的酒了。”
葉霏不禁彎起嘴角:“他還總管著我,其實自己更能喝!
“那時候,真的擔(dān)心他喝太多。經(jīng)常hangover(宿醉),有一次下水,那么大一只水母都沒有看到,險些撞上去!敝車鷽]有人,鄭運(yùn)昌還是壓低了聲音,“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說過他的糗事哦!
兩個人一起笑出聲來。
葉霏托著下巴:“那是怎么發(fā)現(xiàn)水母的呢?”
“還帶著客人,被拉住了!编嵾\(yùn)昌呵呵地笑著,“那次真的把他自己也嚇到了,倒不是怕被水母蜇,而是很內(nèi)疚,他應(yīng)該時刻保持清醒,才能為全隊的安全負(fù)責(zé)。”
“后來呢,他就不喝了?”葉霏繼續(xù)問,“好像也沒有吧!
“會喝一點。真的想喝,也會等第二天不出海的時候。”
葉霏笑:“難怪我剛來的時候,他都不怎么出海!
“也是因為生意做大了,不需要自己那么辛苦!编嵾\(yùn)昌慨嘆,“家駿很有生意頭腦,人也正派,我相信他的店可以開得更好,或許他會成為下一位課程總監(jiān)!
葉霏若有所思,用下巴一下下戳著圓珠筆的按扣:“家駿……我是說K.C.,他來到島上也好多年了吧。沒想到,妹妹的事情,影響了他那么久。”
鄭運(yùn)昌正在擦柜臺,聽到她的話,停下手來,略一遲疑:“我現(xiàn)在只能講,相信我,家駿不是個軟弱的人。不過……如果有機(jī)會說,以前的事情,他不會隱瞞你!
是不是自己表現(xiàn)得對他太過于關(guān)心?葉霏沒來由地緊張起來,支吾道:“我隨便問問,沒什么特別想了解的!
好在頌西及時出現(xiàn),讓葉霏不需要再尷尬地辯解下去。他神色頹唐,揚(yáng)了揚(yáng)手,算是打過招呼。
“那天沒再傷到胳膊吧?”葉霏問。
頌西搖頭,在她對面坐下:“茉莉住在你那里?她說了什么?還是堅決要走嗎?”
“或許?寺逡粱貋,把她接走了!
他垂著眼睛:“我說什么都沒用了,是嗎?”
“不是看你說了什么,而是看你做了什么。你口口聲聲說她是你的珍寶,那么她不在的時候,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不能因為她看不到你,你就做對不起她的事情!比~霏心存憐憫,又覺得他應(yīng)該受些教訓(xùn),“如果你喜歡的,只是有人陪在你身邊玩樂,就不要怪茉莉離開你。她要的是一份穩(wěn)定的感情,不是一場游戲。你一次又一次傷害她,她才選擇和別人在一起。OK,她這種報復(fù)的方式不明智,但這并不等于,她需要向你道歉。從你背叛她開始,她已經(jīng)不需要再對這份感情負(fù)責(zé)了!
頌西一時無語,過了半晌,才低聲道:“你說得對,我會努力改。如果茉莉走了,你要幫我作證,勸她回來!
葉霏點點頭:“我們都會幫你作證的。”
她望著遼闊的海面,忽然就想起許鵬程來。在離開北京前,這個名字還會讓她感到不屑與氣憤,但在島上不過幾天,它卻倏然變得無比遙遠(yuǎn)。那段往事帶來的羞恥、悲哀和憤怒,似乎都可以一笑置之了。半年前剛剛抵達(dá)海島時,這里是一處絢爛的迷夢,她只想在其中遺忘自我,然而現(xiàn)在它變得越來越真實可親,她見到了島上的艷陽高照,也見到了狂風(fēng)暴雨,更見到了伊甸樂土背后,每個人平凡的喜怒哀樂。
她問自己,這是否算得上,看到了現(xiàn)實和夢想的界線?她是否會坦然面對多變的島嶼生活?
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呢?她心里被撞了一下。鼻子有點酸,是因為,不想再成為這座島嶼的過客吧。
汪sir的全名叫汪晉才,年近六旬,早年曾經(jīng)在美國和澳洲工作,七八年前返鄉(xiāng)定居,在臨近幾個國家授課。他鬢角斑白,略微發(fā)福,講中文時帶著悠長的南洋腔,笑容很是和藹。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