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
剛才有一點點錯愕的徐斯,此時太需要有這個空去捧場了。他答:“回國后我讓秘書到你經(jīng)紀人那邊拿票。”
齊思甜講:“好的!
這才是徐斯該得到的異性的態(tài)度。他不甘心地望著江湖離去的方向。這個女人翻臉賽過翻書,反應永遠出乎他的意料。
當然,徐斯很快地命令自己釋懷。他自小生長在女性掌權家族,從來都能很好地發(fā)揚女士優(yōu)先美德。既然江湖當無事發(fā)生,他徐斯也就成人之美吧。只不過反反復復,在他的心頭總有一層揮之不去的不是滋味。
尤其現(xiàn)下方墨劍喚了一聲江湖,江湖的目光明明往這邊掃過來了,她是看到他的,但她就是當做沒有看到他。
徐斯不希望自己第二回自討沒趣,干脆就立定在原地,并不走上前去。
方墨劍往前走了幾步,先看到展臺對面的窗沒有關牢。雖然三月微暖,但令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受這冷風,就太說不過去了。他先將窗戶關牢了,待回過頭來,江湖已經(jīng)站了起來。
她說:“方叔叔,我就是來看看。還有一些爸爸的舊物要整理,弄好了就走!
方墨劍關心道:“你要注意身體!
江湖欠了欠身,想要轉身離去。方墨劍又叫住了她,招手讓她過來低聲囑咐:“你爸爸生前同沈貴在高爾夫球場賭過一場球,贏了沈貴五百萬。沈貴上周進牢里之前,已通知助理把支票轉給你!
江湖慘然地笑了笑,茫茫然問:“爸爸怎么會贏沈叔叔這么多錢?”
方墨劍沒有回答。
江湖便明白他的不便之處,也就不問了,只向他又欠了欠身,轉身往另一頭的江旗勝舊日的辦公室走去。
她在門外徘徊了許久,實在沒有勇氣踏入父親去世的地方。
有人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江湖轉頭,是在紅旗集團服務了二十年的財務經(jīng)理岳杉,她同時亦打理著江旗勝的私人賬戶,同江氏父女關系很親厚。
江湖看到岳杉,就像望見了親人,迷迷糊糊孩子氣地問她:“岳阿姨,我爸爸走的時候是不是沒有痛苦?”
岳杉一向文雅和藹的面孔上閃過一絲痛楚,用力抓緊了手上拿的文件。她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江旗勝在辦公室內氣絕的人。她記得江旗勝最后的樣子,倒伏在他的辦公桌上,冷冰冰的,皺緊眉頭,夸張地張大了嘴,雙手緊緊抓著胸前的衣襟,好像剛聽到了一個讓他不能控制自己情緒的消息。
這根本不像一貫意氣風發(fā)、運籌帷幄的江旗勝。
岳杉一直沒有將這一幕告訴江湖。她寬慰江湖:“是的,你爸爸臨終面容安詳,就像在夢里過世。他不曾受苦!
江湖的眼圈還是忍不住紅了。
岳杉的眼圈也忍不住紅了:“我還有些事情同你說!
她默默看一眼江旗勝辦公室的大門,轉頭把江湖領進了另一頭一間小會議室,把門關上鎖住,再把自己隨身拿的文件一一放在了江湖的面前,說:“這是你爸爸生前存放在我這里的東西,所有的手續(xù)都清了,我也確認了可以動用這部分財產(chǎn),今天正好全部交還給你。這些是他在本地、北京、廣州和香港以你的名義購買的房產(chǎn),這些是他存在本地銀行保險柜內的珠寶首飾。除此以外,你爸爸有海外股票投資,不過你也曉得這部分虧蝕厲害,而且上面在查。他個人的銀行戶口全部被凍結了,要做清償工作。”
江湖一份一份拿過來看,一份一份都令她驚訝。她說:“爸爸比我想象中有錢。他考慮得這么周到!彼盐募灰婚営[完畢,問,“他虧了上百億,怎么可能還剩下這么多?”
岳杉伸出手來。她緊緊握住了江湖的手:“這些問題你不要多想了,于你無益!
江湖反握住岳杉的手,急促地發(fā)問:“爸爸買的股票虧了,投資的樓房倒了,連累紅旗跟著瓦解了——可是,他可以想辦法還的,雖然——雖然還是要去坐牢,但他都是可以活著的。他為什么會支持不住,為什么會突然心肌梗死?”
只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她問好了,自己又哽住了。她側頭,玻璃窗上折射出她的容顏。
她分明看清楚自己的驚恐。有一種心底緩緩醞化的驚恐在盤旋。自天城山的那個下午開始的恐懼——她不敢再想。
岳杉并不知道江湖的心頭萬千情緒,但見她神情悲戚,怕她又要傷心,輕輕拍她的后背,安撫說:“他是個愛護女兒的父親。他是個走在許多人前面的企業(yè)家!彼o緊握住江湖的手,緊得江湖無法再思考下去,“這就夠了,對你來說,夠了!
江湖茫然點頭。不要想,不要想。她在心里這樣安慰自己。
岳杉最后還是忍不住講了一句:“江湖,你要記牢,這條路是你爸爸自己選的,沒的怨。”她講好這句話,終于也忍不住氤氳了眼眶,只能低下頭,忍了好一會兒,讓眼角什么痕跡都沒露出來。再抬起頭來面對江湖時,還是那副和藹模樣,“下半月有個晚報做慈善晚會,昨天發(fā)來了邀請函,希望你代表你爸爸去領了這個慈善獎章。這是他的榮譽!
江湖艱難地點了點頭。
岳杉依然是不忍心,再三囑咐:“你未來的路還很長,要好好自己照顧自己,你爸爸才會放心!
江湖黯然著,在歷經(jīng)喪父之痛以后,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是萬不得已的無奈和不得已而為之的悲戚。
岳杉打開了會議室的門,紅旗的營銷總監(jiān)任冰正捧著箱子站在外頭等著。這位業(yè)內人人稱道的江旗勝得意門生的眼圈也微微泛著紅。看到了江湖,說:“江董生前的東西都在這里了!
任冰和岳杉都堅持為江湖拿了東西送到停車場。江湖再三道了謝,也是因為父親的葬禮正是任冰一手操辦,幫襯了自己不少。她還關心地問道:“你的去向定了嗎?”
任冰遲疑了一會兒,才點點頭。
江湖露出一個祝福的笑容:“那就好。你們都會有新的開始!杂神R’也會有新的選擇!
任冰跟著笑了笑:“江湖,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確實的,岳杉、任冰連同這邊的紅旗廠房,如今已成為屬于父親的歷史,一切俱都過去了。江湖心中一痛。她打開車門正想上車,偏偏瞥見了舅舅裴志遠陪著徐斯走出了大門,讓她心底這一痛痛至大吃一驚。
舅舅裴志遠要賣騰躍制鞋廠的消息,她從日本回上海時就聽說了。這是父親逝后的江湖的心頭另一宗劇痛。
外人不曉得,而江湖明白騰躍制鞋廠對江家、對父親意味著什么。父親幾經(jīng)周折想要把紅旗私有化而始終不得如愿。但他曾經(jīng)實現(xiàn)了將騰躍私有化。這是父親完成的一個事業(yè)的奠基石,是父親對母親的一份真情摯愛,絕不容玷污。騰躍鞋的歷史帶給她的驕傲,甚至超過了曾經(jīng)的“自由馬”帶給她的榮譽和身價。
江湖曾幾次三番尋舅舅磋商此事。她只有一個念頭,騰躍是母親和父親僅剩的了,是屬于裴江兩家的,舅舅不應該輕易賣掉工廠。但舅舅裴志遠因為炒股虧蝕了本,鐵了心要賣廠套利,嫌這外甥女麻煩,總想辦法回避著她。
江湖根本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遇見舅舅,而且他又是一副諂媚的情狀跟著徐斯。這實在不能不把事情往她最不能接受的一個方向想。
而任冰為她揭曉了答案。他是猶豫了又猶豫,還是決定不瞞江湖,說:“你舅舅打算把廠賣給徐風集團!
江湖狠狠咬唇,拔腿箭步上前,高聲喚道:“舅舅!
這一聲極不友好又極其尖利。裴志遠乍聽江湖這樣語氣甚無理的呼喚,臉上馬上便有些掛不住了。
徐斯察言觀色,不知這對甥舅有何公案,但顯然地他是不想當炮灰的,趕緊同裴志遠道別,尋到自己的車就鉆了進去。裴志遠見他要走,頗有幾分焦急,想要撇下江湖跟著徐斯,卻被江湖一把給拉住了。
江湖氣急敗壞又喊了他一聲,厲聲問道:“舅舅,你是打定主意要把工廠賣給徐風?”
裴志遠根本就是理直氣壯兼氣憤江湖壞他大事,出口也不算客氣,講:“連紅旗都被賣光了,我小小騰躍又怎么了?你也曉得我每年做的那點貼牌生意是紅旗的,還有一些外單,這回全部落空。我廠子幾百來號工人也是要活口的。你撈著遺產(chǎn)可以坐吃山空,不要鬧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到我廠子里一干民工弟兄頭上!
一句話就噎住江湖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她心頭氣本就不順,被裴志遠一頓搶白,更是氣得臉色愈發(fā)慘白。裴志遠見狀把口氣軟下來了:“江湖,我諒解你關心家里的產(chǎn)業(yè),但是你得面對現(xiàn)實,今時不同往日了!彼v完后拍拍江湖的肩膀,就像哄一個孩子,哄完以后又四處找他的金主去了。
江湖站在原地發(fā)好一陣的呆,只覺得自己剛才就是個傻蛋——她站在這座原本屬于父親的廠房里,卻什么都干不了。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可是——現(xiàn)在時代變了。江湖一抬頭,就看到自天橋上緩緩下降的“自由馬”廣告牌。她聽到岳杉在她身后擔心地喚她,她只能垂頭喪氣地擺擺手。那句廣告語被抽離了,她的心也跟著被抽離了。她想不起來還要同岳杉和任冰道別。她只能選擇緩緩將車駛離此地。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