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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節(jié) 離開你,我看到了全世界

我二十六歲那年,男友曾凱的生意失敗,他之前做生意時錢不夠,讓我?guī)退枇诵。我愛他信他,當然要不惜血本地幫他。我的朋友不認識曾凱,欠條上我簽的都是自己的名字,我甚至把父母的棺材本都搜刮過來,投給了這個男人。誰想到他的生意說敗就敗了,我雖然不相信曾凱是那種忘恩負義把我丟下自己跑路的人,但現(xiàn)實就是——他消失了!

沒有曾凱任何音訊的日子,我整晚失眠,頭發(fā)大把大把地掉,每天精神恍惚,瘋了一樣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打他電話,就算一直是關(guān)機提醒我也沒停過撥號,手機打得沒電了插上充電器繼續(xù)撥,我強迫癥似的沒日沒夜地打了幾天,直到手機摔到地上再也撥不出號。

樹倒猢猻散,原來跟曾凱稱兄道弟的人,現(xiàn)在轉(zhuǎn)頭就成了仇人,天天蹲守在我住的地方等著逮曾凱。他們的錢是曾凱借的,不會找我,但我還是害怕,之前為了給曾凱湊錢,我把電話本上的人都借遍了,還差五萬塊,看他急得頭發(fā)都快薅光了,我背著他偷偷借了高利貸,怕被他埋怨,還騙他說是跟遠房親戚借的。

我之所以敢這么大膽去借錢,全因曾凱跟我承諾過,他這個生意,回本快利潤高,最多半年絕對翻幾番。曾凱的話我一直深信不疑,他十來歲就到社會上闖蕩做生意,年紀輕輕就成了小有名氣的小老板,說話做事沉穩(wěn)有度頗有分寸,所以,他說的話,我都信。

我一共幫曾凱借了二十萬,五萬是高利貸,十萬是父母的積蓄,另外五萬是我跟朋友一點點借來的,最少的借了五百,最多的借了一萬,看著一沓全簽了我名字的借條,我欲哭無淚。

曾凱沒跑路之前跟我住在一起,我的工作是文秘,工資不高工作不累,他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自己的女人都養(yǎng)不起,還算男人嗎?

如果他的生意不失敗,我們都已經(jīng)計劃好了明年買房準備結(jié)婚,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忽然之間,我就人財兩空了。

說不怕是假的,這個時候,唯有家人才能讓我鎮(zhèn)定。我聽著老媽在那頭不停咳嗽,想到這老毛病她為了省錢一直不去治,把錢都省給了我,而我卻把錢都給了曾凱。我沒膽告訴父母我現(xiàn)在的處境,更沒臉再問他們拿錢,掛上電話,我號啕大哭,為著自己莫名背上的債務(wù)和茫然的前路,為著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曾凱。

門口蹲守要債的人輪流換崗,好在他們也沒為難我,我每天拉著簾子不出門,過得昏天黑地。我不相信口口聲聲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曾凱會這樣絕情地對我,只要醒著,我就瘋了似的打曾凱的手機。實在太累了就瞇一會兒,驚醒了又繼續(xù)打,就這樣不知疲倦不分晝夜地過了一個星期,我終于徹底累了倦了。

大概七天就是我情感的一個周期,我從最初的震驚、氣憤、傷心、害怕,到現(xiàn)在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曾凱不顧我的死活自己走了,我就算真死在這里,他也不會在乎。唯一受到傷害的,就是我的親人,而我,為什么要做這樣的傻事?

我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餓,家里除了自來水,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以吃的東西。我虛弱地站起來,拉開厚厚的窗簾,打開窗戶,長久沒看到陽光,眼睛被外面的光線刺得睜不開,我貪婪地呼吸著涌進來的新鮮空氣,任由陽光照在我有些病態(tài)慘白的膚色上,眼前的一切是那樣地鮮活,我已不想再躲在黑暗里自怨自艾,我就算再傷心,事情也不會改變,我就算再難過,日子依舊還要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借給我錢的朋友們陸續(xù)聽到曾凱跑路的風聲,或許是我人緣還不錯,竟然沒人催我,多是寬慰我錢的事別著急,朋友們的理解讓我總算緩了口氣。但借高利貸的那五萬我必須按時還上,他們可不跟我講什么情誼,剩下的四個月,我每個月至少賺一萬多才夠生活和還錢。

賺錢,成了我眼下最重要的事。

我跟經(jīng)理申請調(diào)到了工資最高的銷售部,銷售部底薪低提成高還上不封頂,只要業(yè)績好能力強,每月一兩萬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我從沒做過銷售,為了業(yè)績,我只能下更大的功夫。每天早上,別人剛到公司,我已經(jīng)在去往拜訪客戶的路上,別人下班時,我還在電腦上給客戶做著各種免費附加的修改和設(shè)計。

但就這樣,我依舊沒什么客戶,一個蘿卜一個坑,老客戶都有自己相熟的業(yè)務(wù)員,開拓新客戶根本沒有想象中的容易,別人每天打一百個銷售電話,我就打兩百個,別人不愿意接的小單和脾氣大要求多的小客戶我都接,每天加班加點到半夜,一個月下來,工資竟然跟我之前的文秘工資差不多,拿著薄薄的工資再減去房租水電,幾乎所剩無幾。

說不絕望那是假的,但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從來不關(guān)心弱者絕不絕望。我一心想著賺錢,我怕因為還不上錢而出現(xiàn)意外,我的父母還等著我養(yǎng)老送終,我就算拼了命,也不能出任何意外。

開源不行我就先節(jié)流,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租不起這個好地段,只能找了一間只有十來個平方米,塞滿簡陋家具的房間。這里沒有陽臺,一年四季照不到陽光,衣服只能晾在廁所里,穿在身上經(jīng)常有股說不出的怪味,我穿著這樣的衣服,每天奔波在賺錢還債的路上。

人就是這樣,不逼自己,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潛能。

以前的我很少刻意去討好別人,現(xiàn)在為了讓部門業(yè)績最好的娜姐帶我上路,我每天來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清理桌面。她渴的時候遞上咖啡,她累的時候遞上枕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去做小跟班。

但我就算再放低身段,銷售市場就這么大,教會徒弟有可能就餓死師傅,娜姐依舊高冷。我只能每天靠著自己的觀察和學習,看她如何跟客戶溝通,看她如何做報表分析,看她如何在一顰一笑間,讓客戶的忠誠度和黏合度越來越高。

可能是我每天打的兩百個電話起了作用,或許是每天的觀察學習有了效果,我的業(yè)績開始慢慢有了起色,有句話叫越努力越幸運。當我淋著雨去為娜姐去買回姨媽巾后,她終于在下班的時候叫住我,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這人本來就有親和力,加上有了娜姐手把手調(diào)教,我迅速成為銷售部的一匹黑馬,調(diào)部門的第二個月,我拿到了工作以來最高的工資——九千塊。

嘗到努力的報酬,我信心大增,每天都跟打了雞血一樣,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玩命工作和玩命加班上。除了娜姐教的那些,我還想盡辦法從其他方面拓展業(yè)務(wù)范圍。以前的我上班總是最后來,最先走,現(xiàn)在的我正好相反,成了公司里出了名的拼命三娘。

我現(xiàn)在的工資是我以前的三倍,但想要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nèi)還款,每月至少要賺到一萬五,剩下的三個月,我任務(wù)艱巨,我不是女強人,卻被生生逼成了女強人。

我每天喝六杯咖啡兩罐紅牛,像個不知疲倦的永動機,每當累得不行時,我就咬緊牙關(guān)告訴自己,熬過去,熬過去就好了。

沒有白付出的努力,我的客戶量開始穩(wěn)步上升,第三個月,我的工資終于破萬,這在以前的我,簡直不敢想象。

以前的我一下班就跟朋友約飯局,一有空不是刷某寶就是刷手機,關(guān)注的重點永遠是各大品牌的衣服和化妝品的打折信息,F(xiàn)在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時候是上班什么時候是下班,我不是正在上班就是正在趕往上班的路上,走路帶風吃飯囫圇,沾床就睡,身上來來回回穿的都是以前買的那幾套職業(yè)裝,壓根就沒時間也沒閑錢買過任何新衣服。

就算省成這樣,面對僅剩的一個多月期限,我的錢依舊沒攢夠,我只能開始想辦法賺外快。

我學過室內(nèi)設(shè)計,雖然我只是個銷售,但我不止把產(chǎn)品賣給客戶的時候,還免費給他們做裝修設(shè)計圖紙。我熱心的態(tài)度和專業(yè)的知識讓客戶們放心滿意,免費作圖的次數(shù)多了客戶也不好意思,開始給設(shè)計費用。我的想法比較新潮,很多年輕的客戶對我設(shè)計的方案很是滿意,口口相傳。許多客戶為了讓我設(shè)計,還專門來我這買產(chǎn)品,這就形成了一個良性循環(huán),我不僅業(yè)績飛漲,兼職外單也源源不斷。

一時間,我忙成陀螺,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白天上班,晚上作圖,半個月下來,我竟然掉了七八斤,原本就瘦的我,看起來更是弱不禁風。

雖然很苦很累,我卻是心甘情愿的,我多做一個單,就意味著我能早一天還錢,早一天脫離這樣生活。

我拼命工作的結(jié)果是我還沒攢夠錢就病倒了。大半夜的,我一個人在醫(yī)院里左手打著點滴,右手依舊在敲著鍵盤,護士都看不下去了,說我在醫(yī)院里加重病情會讓醫(yī)院的聲譽受影響,我被迫在醫(yī)院的病床上休息了一個晚上。

那晚,是曾凱失蹤以來,我睡得最長的一夜。

終于,我在期限之前,連本帶息還清了高利貸,我躺在簡陋的小房子里,一個人又哭又笑到天亮。

接下來的日子,我依舊很拼,朋友們在我最難的時候沒有催債,就沖這份信任,我也應(yīng)該早些還錢。

錢,已經(jīng)成了支撐我走下去的唯一支柱。

我依舊白天工作晚上兼職,一旦習慣了這樣的規(guī)律,閑下來就會各種不自在。事情都是越做越熟悉,越做越順手,現(xiàn)在整個銷售部,只有我的業(yè)績能和娜姐一較高下。我的工資已經(jīng)比以前高出了五六倍,當我還完最后一個朋友的錢,我如脫胎換骨般長長舒了一口氣。

我抽空回了趟家,父母都高興壞了,看我這么瘦,母親邊抹淚邊給我做了一大桌好吃的,面對他們,我再也忍不住,哭得稀里嘩啦,父母知道曾凱生意失敗,但并不知道他失蹤跑路和我借錢還債的事。這一年多我就像重生了一樣,我對曾凱不辭而別不再耿耿于懷,獨自賺錢還債的經(jīng)歷讓我認識到自己的價值和能力,逃避責任沒有擔當?shù)脑鴦P已經(jīng)不配得到我的愛,所以我跟父母說,我和曾凱分手了。

母親心疼地摸著我瘦得像只剩半邊一樣的臉,說明年抽空去看我,給我?guī)c家鄉(xiāng)的土產(chǎn)。母親說這話的時候,父親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我之前和曾凱住的是一房一廳,根本沒有地方騰給母親住,父母想來看我,又不想給我添麻煩,現(xiàn)在就算我說分手了,他們還是不想輕易過來打擾我。我拉著他們的手,肯定地告訴他們,明年,我會親自過來接他們過去住,他們的女兒,已經(jīng)在那個城市里,按揭了一套有大陽臺能灑滿陽光的,屬于自己的房子。

臨走的時候,我給父母留了一筆錢,我希望在他們還不太老的時候,能用上想用的,買上想買的,這,就是我現(xiàn)在拼命工作的動力。

當一個人努力起來,她身上所有的事情都會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會好起來,如果還夠好,那就說明還沒到最后。

年過三十的我依舊單身,我已經(jīng)不再焦慮,我有足夠的能力,滿足自己的愿望并帶給自己希望,我當然也有信心,等待一個更值得我愛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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