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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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鈺耷拉著腦袋思索了半天,還是覺得自己現(xiàn)在解釋什么都是多余的,反正人之將死,怎么救也救不回來。
“真的很抱歉,”她抬起頭來,滿臉真誠地望向任之初,干脆直接表決心,“任總,我保證沒有下次了!”
任之初輕蔑地嗤笑了一聲:“上次我說‘下不為例’的時候你也是這么給我保證的,管用嗎?”
金鈺明知自己頻頻犯錯,所以不敢貿(mào)然頂嘴,只垂頭躲在一旁不作聲,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任之初繞過辦公桌,在她旁邊的老板椅上坐下來,話鋒一轉(zhuǎn)對她說道:“把目前整理好的部分拿給我!
“啊?”金鈺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他是要看工作報告,“哦,整理完的我剛才打印出來了,都在這里!”
她忙不迭地將厚厚一疊工作報告雙手奉上,如同極力討好主人的哈巴狗。
任之初接過文件,只交代了一句“繼續(xù)整理剩余部分”就開始頭不抬眼不睜地忙他自己的事情,再沒理會旁邊那個心懸一線的可憐助理。
難道剛才她說謊曠工偷懶煲電話粥的事兒……就這么算了?也許這位老板真的就是這樣一個急性子,脾氣來得飛快,去得也飛快?
金鈺想來想去,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一邊繼續(xù)整理冗雜的報表,一邊偷眼瞄了一下身旁的任之初,心里祈禱著能從他的臉上瞧出那么點(diǎn)兒雨過天晴的意思。
可是,看到他側(cè)臉的一瞬間,她又不淡定了。
棱角分明的臉龐,斜飛入鬢的眉宇,直挺堅毅的鼻梁,還有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他這副俊朗無雙的模樣,怎么看都與五年前在爛尾樓里抽煙的男人別無二樣。
金鈺不由得有些恍惚,本該認(rèn)真工作的思緒也飛往回憶的角落。
五年前,沽川市還沒有現(xiàn)在這么繁華,即便是在市中心,也找不到太多林立的高樓,當(dāng)然更難瞧見堵得一塌糊涂的馬路。
那時候,時光緩和又安逸,而金鈺還只是個無憂無慮的胖女孩。高年級的壞小子時常故意嘲笑她胖得像學(xué)校門口的石墩子,金鈺心頭不快,就去爛尾小樓里自暴自棄地喝可樂,打算干脆把自己變成個死胖子,以此來報復(fù)社會。
這種發(fā)泄式的躲藏總是很管用,它仿佛有種魔力,能在很短暫的時間里令金鈺恢復(fù)快樂。所以從小到大,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用這個土辦法哄自己開心。
直到那年,她遇見他。
他的下巴蓄著淡青的胡楂,看起來卻并不邋遢,只是偶爾會有點(diǎn)兒狼狽。他的臉上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話不多,笑容更是幾乎沒有。他從來不帶雨傘,指間總是夾著梅雨季節(jié)難免發(fā)潮的香煙。
金鈺至今依然可以清楚地回憶起爛尾樓的每一個畫面,因?yàn)榍∏∈沁@個寡言少語的男人,卻帶著一句很有分量的話闖入她的小世界,并且不經(jīng)意間,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坎里。
他說—你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很多事情都說不清楚緣由,就像是命中早已注定了一般,還沒嘗過人間疾苦的金鈺,好巧不巧地就記住了這句話。
第二年六月,復(fù)讀生活如期結(jié)束,金鈺如愿考上沽川本地最好的大學(xué),卻在新學(xué)期報到的第一天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
母親李彩橋在電話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暈過去,好久都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也就是在那個秋老虎突然來襲的燥熱下午,金鈺永遠(yuǎn)失去了她的父親。
家里失去了唯一的頂梁柱,生活忽而變得那么艱辛。
李彩橋本來就是沒什么文化的農(nóng)村女人,早先在電力廠里做出納員,后來廠子不景氣,她就成了沽川市的第一批下崗工人。
金父去世后,李彩橋也幾次試著再找工作,可總是不能如愿。后來她干脆買了輛二手的三輪車,每天早上在離家不遠(yuǎn)的巷子口賣菜,出早市雖然賺得不多,但好歹能維持她們母女的日常開支。
只是,高昂的大學(xué)學(xué)費(fèi)就成了難題。
金鈺也曾一蹶不振,想過退學(xué),然后和母親一起去早市賣菜養(yǎng)家?墒悄骋淮危粋人躲到爛尾樓里偷偷哭泣,卻不期然想起那人曾對她說過的話。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在那樣無助的時候,她只能選擇相信他的話,然后咬牙堅持著走下去。在那些灰暗的日子里,那個男人的一句話,幾乎成了金鈺全部的信仰。
就這樣,她帶著一份近乎偏執(zhí)的信念,開始了往返于圖書館和各種打工場所的困苦生活。
金鈺始終執(zhí)拗地對自己說—無論如何,她一定能夠堅強(qiáng)地走完最黯淡的時光,然后給自己、也給母親掙得一個明朗而安穩(wěn)的未來。
金鈺曾聽人說,沒有不經(jīng)歷痛苦就能成長的好事,所以她從不怨懟生活施予她的重量,反而時常心存感恩。
當(dāng)然,在她的生命里,還有另外一些更加值得感恩的人和事,就比如那個如同信仰一般存在于她回憶里的落魄的男人。
很多次,她都想找到他,問問他那時究竟為什么而愁苦,也問問他,是否愿意接受她的一點(diǎn)兒余力,允許她把自己的堅強(qiáng)和勇氣也分給他一點(diǎn)兒。
只是可惜,金鈺后來一直沒有再見過他。
五年后的今天,她從風(fēng)雨里一路走過來,消瘦了很多,也漂亮了許多,眉目間已不再是從前的稚嫩模樣,反而平添了女人的風(fēng)姿與柔情。
此時幾近傍晚,天色已經(jīng)有些黯淡。
金鈺坐在明亮安靜的總裁辦公室里,仿佛又看到了回憶里的那個人?墒撬耘f不敢確定—眼前的任之初,真的就是他嗎?
分毫不差的容顏,卻掩藏著截然相反的氣質(zhì)。一個平和溫暖,如同蒙了淡淡愁緒的暖陽;而另一個卻冷漠倨傲,恰似犀利狡黠的冷月。
金鈺很迷茫,但卻沒有太多時間迷茫,因?yàn)槿沃跻呀?jīng)不耐煩地催促了她好幾次。
“我最多再給你半個小時,如果還是整理不完剩下的這么點(diǎn)兒東西,”任之初半瞇著眸子睨了她一眼,冷聲威脅道,“明天你就直接去人事部拿個離職證明,然后卷鋪蓋走人吧。”
果然,回憶總是很豐滿,而現(xiàn)實(shí)卻總是很骨感。
就在幾分鐘前,金鈺還傻傻地以為自己找到了漫漫長路上的指路明燈,結(jié)果老天爺當(dāng)即一盆冷水潑下來,告訴她其實(shí)這個不近人情的老板才是她的衣食父母。
窮人沒資格和錢作對,而金鈺顯然被“離職證明”四個字嚇得不輕。她趕忙收回胡亂飄蕩的思緒,埋頭伏案,又繼續(xù)忙碌起來。
她只顧著和工作死磕,根本沒留意時間,直到將所有報告整理完畢,才發(fā)現(xiàn)窗外的暮色已經(jīng)很深。她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時間,心中暗叫不妙。
只不過是一晃神的工夫,竟然就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說到底,她還是沒能按時完成任之初交代的事情,而且這一次他連催都沒催一句。
金鈺有些沮喪地想,任之初一定是對她失望到極點(diǎn)了吧。她偷瞄他的側(cè)臉,妄圖洞察老板的心情,可他頂著一張頑固的冰山臉,根本就沒有什么表情可供她參考。
任之初拿著報告隨便瞧了幾眼,便順手將其放在了辦公桌上。
他扭頭看向金鈺,聲色俱厲地說:“說實(shí)話,我從來沒見過辦事效率像你這么低的人,而且更關(guān)鍵的是,你完全沒有‘勤能補(bǔ)拙’的覺悟,對待工作的態(tài)度也不是一般的懶散!
金鈺聽到這里就覺得大事不妙了。她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話,任之初大概馬上就要開口攆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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