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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于他的年齡來說，董嘯這個想法和作法，也許是忒有心機了。下午上課之前，董嘯終于決定干這件事情了，一件在心里邊醞釀了一些時候的事情。這天下午，也算他的運氣是出奇得好，離下午兩點半上課還有一個多小時，班里的同學們竟然已經(jīng)全部在自己的座位上了，這在師范中學是很難得的事情。這里的學生往往是在離上課鈴聲響起還有十幾秒鐘的時候，匆匆地跑向教室門口，把等在教室門口的老師嚇一跳，老師被嚇得多了，也就習慣了。師范中學的老師，雖然不大管理學生，但上課非常認真，往往是離上課還有十分鐘，就等在教室門口。上課鈴聲一響，就立刻進教室開課，一秒不誤。

這天，天下著雨，霧蒙蒙的，就像傍晚，這也許就是同學們早到的原因吧。

董嘯輕松地走上了講臺，昂著頭，他在準備解決什么問題時總會有這樣的表情：帶著一些趾高氣昂的神氣。他用一貫深沉而抑揚頓挫的聲調(diào)說道，那聲音的鎮(zhèn)靜自若連他自己也很驚訝：“同學們，在我上中學的時候，我親眼見過、親耳聽過這樣一件事情：我們班有一位女同學，考試每次總是倒數(shù)，可以說，她幾乎把倒數(shù)第一至五名的其中一個位置包定了，不管其他四位怎么變化，她卻總是其中之一�？伤�并不氣餒，總是努力地學，并忍受著旁人的嘲笑與譏諷。

“其實，我也想不通，一個學生，不管學習多么差，就算科科分類是個位數(shù)，但他努力學習了，奮力刻苦了，就算學習不好考不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別人有什么權(quán)利嘲笑他，譏諷他？這個嘲笑和譏諷他的人，豈不是小人的作風嗎？直到現(xiàn)在，我還是非常不理解這樣的行為，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然覺得這種嘲笑和譏諷的行為是卑鄙者的卑鄙行徑。

“雖然，她有一個全校成績第一的表弟，可她卻從來不去請教他，或者哪怕是讓他幫助她。她表弟也沒有主動幫過她，或者是哪怕過問一下，這個表弟現(xiàn)在還在內(nèi)疚，后悔那個時候，沒有站在她的身邊，共同對抗那些嘲笑和譏諷的可惡之人�！闭f到這里，董嘯停頓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液，蕭慧的臉卻紅了。很明顯，這個女生，基本上就是她了。

“有一次，班里又照例開班會了，大家都在等著班長首先發(fā)言，可這次班長卻奇怪了——沒有來。這時，那個同學、那個倒數(shù)的同學站了起來，她說道，‘同學們，我可以說兩句嗎？’說完，不等大家回答，就繼續(xù)說了下去，‘其實，我們差生也并不愿讓自己的成績差，每次我都期望著自己能考得好一些，再好一些。差生的求知欲與上進心其實要比那些所謂的優(yōu)等生強很多，那就是因為他差�！�那個同學望望大家，大家都愣愣地望著她，不說話，她又繼續(xù)說下去，‘記得有一次，我好不容易考了一個自己比較滿意的分數(shù)。當我拿去給朋友們看時，他們很詫異，紛紛懷疑我是抄來的，就連老師也這么說。我平時的努力，老師和朋友們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們把所有的熱情全給了他們認定的優(yōu)等生們。其實，我們差生，這個你們冠以我們稱號的群體的實際想法誰會了解，誰又想去了解呢！你們，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給到我們差生的，除了嘲笑和譏諷，還是嘲笑和譏諷，你們捂著胸口自己想想，我們差生哪里對不起你們，該你們的還是欠你們的了？’

“她的話音落下后，整個班級都沉默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敢說什么，大家就愣愣的。這個時候，班長和班主任推門走了進來，隨后班里響起了陣陣掌聲。之后，班級的面貌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麻木不仁從班里消失了，這種消失一直持續(xù)到升學考試結(jié)束后。而那位同學的成績此后便日漸上升。在1996年，這個考省立第四師范中學還需要很高很高分數(shù)的年份，也就是今年的6月份，她順利考入了師范中學。也許你們有一些奇怪，那位班長正是她的表弟�！�

董嘯望著班里的所有同學，就像初中時候一樣，大家愣愣的不說話，或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或者沉浸在董嘯營造的話語環(huán)境當中�！巴瑢W們，有什么心事說不開，大家只要說明了，把事情講明白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為什么要讓環(huán)境生生地把我們改變，而我們不去主動改變環(huán)境呢？”董嘯把話說完，就鄭重并適時地為自己之前的行為向張鶴、楊娟認真地道了歉，張鶴和楊娟分別站了起來，很不好意思地扭捏著，也各自向班長董嘯道了一下歉，說自己不應(yīng)該說那么刻薄難聽的話。

兩個人道完歉后，班里響起了不息的掌聲。所不同的是，這個時候班主任董老師并沒有走進來。其實，說穿了，能夠上師范中學的人，大家已經(jīng)把你當作是成年人了。三年后畢業(yè)，他們就要走上工作崗位，開始教書育人了。跟普通高中不同，再多緊和嚴的管理，已經(jīng)不再適用了。

自從那個下午上課前一小時的“臨時班會”后，桑潔知道了蕭慧其實就是那個成績倒數(shù)的女同學，而董嘯就是那個全校第一的班長表弟。自此，桑潔又明白了許多：親情、信任、友情、關(guān)心、交心……她所不明白的是，對于她來講，輕而易舉就能考上的師范中學，在蕭慧來講卻是數(shù)年的煎熬和努力。

她不知道在農(nóng)村這個大環(huán)境，以及千年的積習下，完全是“笑貧不笑娼”的。蕭慧自小特殊的家庭遭遇，成為那個環(huán)境下，最弱最貧的那個，也成了小伙伴們集體嘲笑的對象，從學前班一直到小學五年級，蕭慧都生活在這種被嘲笑侮辱和極端自卑的狀態(tài)下。說句不好聽點的話，但凡蕭慧心窄一點兒，或者說性子烈一點兒，那后果不是她傷害別人，就是傷害自己�？伤�理智地承受下來了，用冷漠和生硬面對了這一切。并且，她成功地在上中學后的一次班會上，逆襲了一把，擺脫了自己被嘲笑和譏諷的身份。當然，這個逆襲，是跟班主任韓老師和表弟班長董嘯一起合謀的。

這個合謀，卻是一件事情促成的。有一次放學回家的時候，董嘯看到一群女生圍住了表姐蕭慧，其中一個長得最壯最黑的女生大聲喊著，“哭！哭！給老娘哭出來，不然看老娘打你�！�

蕭慧在這樣的高壓下，緊緊地抿著嘴，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在這樣的僵持下，那個黑壯女生倒也沒有動手，幾分鐘過去后，她們覺得無趣，都離開了。

一旁的董嘯，因為都是同鄉(xiāng)，并且這群女生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只是在言語上說了幾句，他也不便去爭去吵，可他這時又分明看到，這群女生離開后表姐的眼睛濕潤了。

可這竟然還不是結(jié)束。

又一群男生圍住了她，十一、二歲的孩子，雖然已經(jīng)有了一點兒性別意識，但男生女生間相互欺負打架吵嘴，也是司空見慣的。

同樣，那個最高最壯但不是太黑的男生，說了剛才那個黑壯女生說過的話：“哭！哭！給老子哭出來，不然看老子打你�！迸赃厙�觀的一群同齡男生，都紛紛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些人全是蕭慧和董嘯的同班同學，都是年齡一樣的孩子們。蕭慧同樣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fā)，瞪視著這群男同學，尤其是那個領(lǐng)頭的高胖男生。

幾分鐘后，他們覺得十分無趣，都離開了。

董嘯慢慢地踱到了表姐蕭慧的面前，靜靜地看著她。這個時候的蕭慧，再也忍受不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緊迫地紛紛地從蕭慧的眼眶“砸”向了地面，濺成一朵朵傷心的水花。

董嘯沖上去抱住了表姐，姐弟兩個號啕大哭了一場，寂靜的校園內(nèi)，這個時候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后來，董嘯帶著蕭慧找到班主任韓老師，靜靜地說明了這一切。于是，就有了董嘯在這次“臨時班會”上講的那個溫暖故事。第八章都是善良的性情男女

窗外的雪，還是沒有停，紛紛揚揚的，抬頭就迷人的眼。

今天是周六的上午，宿舍已經(jīng)空空蕩蕩，董嘯似乎是宿舍唯一沒回家的人。身上的雪開始化了，他下意識地從床上站了起來，跺了幾下腳，拍了拍身上和頭上的雪，扭頭，床上有了一塊兒濕濕的地方，跟他的屁股大小正好吻合。

看到此情此景，他愣了一下，笑了。但一個微笑改變不了什么，心情還是沒來由地不好。是因為那次心結(jié)，也是因為桑潔牽頭的那個舞蹈排練中發(fā)生的一段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