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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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太陽光從天邊云層突圍而出，將遠山輪廓清晰地勾勒出來。
杜宗芬在菜園澆水后，喂豬，喂雞，再給全家人煮飯。
早上8點，請來守屋的親戚走進王家。
王永德?lián)Q上新襯衫后，杜宗芬道：“省城那些人都是把襯衫扎在皮帶里，精精神神的，我們要走親家，不能邋邋遢遢。”最后一句話打動了王永德，他將襯衫扎進皮帶，在屋里走了兩步，覺得渾身不自在，還是將襯衫從皮帶里拉了出來，解釋道：“扎在皮帶里面不舒服，到了省城我再扎進去�！�
臨出門時，他提上跟隨自己近十年的黑色小皮包。杜宗芬從柜子里拿出一個帆布旅行包，道：“上次大妹就說你這個包難看死了，這是大妹買的包，洋氣點，別讓親家瞧不上�！�
“真是麻煩，為什么事事都要讓親家瞧得上�！痹掚m然如此，王永德還是將黑色小皮包放回柜子里，背上時尚的帆布小包。
走在鄉(xiāng)間小道上，杜宗芬膽怯地問道：“老頭，省里醫(yī)院是不是都很貴？”
王永德同樣心中無底，他沒有增加妻子的心理負擔，鎮(zhèn)定地說：“應(yīng)該花不了多少，先檢查了再說，你不要多想�！�
杜宗芬嘆氣道：“二娃還要讀大學(xué)，把錢花光了怎么辦？”
走在母親身后的王橋接口道：“我讀大學(xué)不用家里負擔，自己能想辦法�！�
王永德斥道：“在大學(xué)里就要好好讀書，學(xué)到真本事，一輩子受益。你自己負擔，怎么負擔，出去打工浪費大學(xué)時光，只是短暫得益，最終來看反而是吃了大虧�！�
王橋沒有與父親爭論，他決心已定，無論如何不能再從家里拿錢。前往山南的路上，他透過車窗觀望著一掠而過的風光，腦子里想著如何賺錢。以前在廣東的積蓄還剩下六百多塊錢，這六百多塊錢應(yīng)該能撐住最初三個多月，三個月以后必須要有收入來源，否則不再從家里拿錢就成為一句空話。
下午5點，親家李仁德在山南客車站接到王永德一家三口。
孫子李安健出生以后，兒子李湘銀跳樓早逝帶給李仁德的無盡傷痛才稍有減弱，他特別感激能為兒子留下血脈的媳婦王曉，愛屋及烏，對親家一家格外熱情，親自開車接站。
與親家見面后，李仁德開車直奔省政府家屬院附近的省交通廳賓館。省交通廳賓館經(jīng)過全面改造，由招待所躍升成高檔餐廳，裝修豪華，服務(wù)周到，菜價自然不便宜。李家為了顯示熱情，將接待安排在這家新餐廳。
吳學(xué)蓮、王曉等人提前到餐館等候，兩個大人逗弄著牙牙學(xué)語的李安健，倒不覺得等待的時間難過。與親家見面后，吳學(xué)蓮見到杜宗芬看著李安健灼熱的眼光，將孫子小心翼翼地遞了過去，叮囑道：“丑丑才睡醒，人還不太新鮮，要輕點�！�
杜宗芬將外孫抱在懷里，逗了一會兒，她將外孫遞給圍在身邊看稀奇的王橋，道：“二娃，抱一抱你的外甥。”
吳學(xué)蓮緊張起來，盯著王橋的手，道：“王橋會不會抱小孩？”她的潛臺詞是“不會抱小孩就別抱”，配合著她的緊張表情，大家都聽得很明白。
在姐姐目光的鼓勵下，王橋如捧著和氏璧一般用力抱著外甥。李安健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用小胖手去摸舅舅的下巴，他隨即感到被抱得太緊，身體不舒服，手腳一陣亂動。王橋是第一次抱這么小的嬰兒，總是擔心摔著明眸皓齒的小外甥，不一會兒就覺得肌肉僵硬，手臂酸麻。當吳學(xué)蓮伸出雙手時，他順勢將小外甥遞了過去。
吳學(xué)蓮將孩子抱在懷里，聞著奶香味，就如夏天喝了冰鎮(zhèn)水，每個毛孔都舒暢起來，她看著王橋眉開眼笑，道：“王橋好好學(xué)習，舅舅要給丑丑娃當榜樣�！�
晚餐在溫情脈脈的氣氛中進行，兩家人小心地回避著“李湘銀”三個字，把話題集中到王橋身上。
王橋拿到錄取通知書后總是成為眾人議論的焦點，漸漸感到疲憊和麻木，不如當初那么興奮。他最先放下筷子，獨自來到陽臺，點燃一支煙，欣賞山南遠勝于巴州的夜景。不經(jīng)意間回頭朝餐廳里看了看，燈光下，母親神情略為緊張，暗自擔心被省城親家瞧不起，越是如此，越是讓她在應(yīng)酬時顯得不自然。
細細地看著日漸蒼老的母親，王橋腦中不由得浮現(xiàn)起父親數(shù)著鈔票的畫面，作為家中唯一的兒子，他為不能支撐家庭、減輕父母負擔而羞愧。
晚餐過后，李仁德熱情地邀請王家人都住在李家。王永德不愿意過多麻煩親家，婉言謝絕。
王永德、王橋和杜宗芬三人回到王曉在華榮小區(qū)的家。
李仁德、吳學(xué)蓮、王曉、李安健回到省政府家屬院。
14日，王曉開車接父母前往省人民醫(yī)院。在小車里，播放著一首粵語歌：“……春風化雨暖透我的心，一生眷顧無言地送贈，是你多么溫馨的目光，教我堅毅地望著前路……”這是以前李湘銀最喜歡的Beyond的《真的愛你》，王曉開車時，總喜歡聽這首歌。
省人民醫(yī)院設(shè)施先進，醫(yī)生水平高，吸引了全省疑難重癥病人，很多人為了掛有限的專家號，凌晨就來到醫(yī)院等候。行走在醫(yī)院走道上，消毒水和病人的氣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醫(yī)院味道。從一樓走到五樓，能看到無數(shù)形態(tài)各異的病人，有男有女，有年輕人有老年人，有富人有窮人，人的脆弱與無助在此一覽無余。
掛號以后，一家人耐心地在專家門診外面等待，足足兩個多小時才與醫(yī)生見面。醫(yī)生略為詢問后，開出一系列檢查單子。拿著檢查單子去交費，杜宗芬被檢查費嚇傻了，道：“還沒有看病，就要花這么多錢！”王曉打斷道：“醫(yī)生當然要依據(jù)檢查結(jié)果開處方，不檢查就開藥是小醫(yī)院的毛病。別老是想著錢，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抽血、尿檢后，母親去做Ｂ超，王橋和姐姐在走道外聊天。
“大學(xué)四年，我不會從家里拿錢，一定要想辦法賺錢養(yǎng)活自己�！蓖鯓蚴堑谝淮卧诮憬忝媲罢f出自己的決定。
“二娃別想著去打工，認真讀書的收獲比打工強得多，這是我的經(jīng)驗。我還有點積蓄，雖然不多，供你上大學(xué)足夠。”王曉其實也不寬裕，除了李湘銀留下的房產(chǎn)以及基本停業(yè)的裝修公司外，現(xiàn)金只余下八萬多，這還是林海所資助的，但是她不想把困難告訴父母和兄弟。
“姐，你想錯了。第一，我不是才從學(xué)校畢業(yè)的學(xué)生，早就不習慣讓家人來養(yǎng)活，在復(fù)讀班沒有辦法做生意，但是在大學(xué)肯定能想到辦法；第二，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打工，打工辛苦，賺錢也不多。我說的賺錢是做小生意，比如餐館、書店、花店、文具店等，具體哪一行還沒有做決定，但是肯定要做一個生意�！�
王橋與其他同齡大學(xué)生最大的不同是經(jīng)歷豐富，經(jīng)歷決定思維，盡管沒有一點啟動資金，他還是選擇做生意而不是打工。
“如果真要做生意，那一定要選準項目，啟動資金我可以提供，但是不能太多�！�
“姐，我們事先說好，我有可能要借啟動資金，這筆錢必須要還的。”
“你別分得太清楚，分得太清楚就見外了，我只有一個弟弟，我不幫你誰幫你�！�
幾項檢查結(jié)果在下午兩點以后才能拿到。一家人在醫(yī)院外面吃了便餐，兩點后去拿了結(jié)果，再找醫(yī)生診斷。
下午四點，治療結(jié)束，王永德提了一大包藥片、藥劑。杜宗芬一臉沮喪，唉聲嘆氣道：“我怎么會得這種病，要花好多錢。二娃馬上要讀大學(xué)，大妹公司不景氣，我以后不在省城治病，貴得咬人！”
王永德安慰道：“大醫(yī)院水平高，打針拿藥就行了。如果在昌東縣醫(yī)院治病，十有八九就要讓你住院，真要住院，這點費用打不過來。所以在大醫(yī)院看起來貴，實際上算起來還比小醫(yī)院便宜�！�
王橋道：“關(guān)鍵是要能治病，不能治病，再便宜有什么用�！�
杜宗芬道：“我們家還是要多存點錢，現(xiàn)在不管做啥子事都要花錢�！�
王曉挽著母親胳膊，道：“媽，別擔心錢的事情，人比錢重要，只要治好了病，比什么都強。”
王橋走在最后面，暫時沒有把“在大學(xué)自己養(yǎng)活自己”的想法告訴父母，免得增加母親杜宗芬的心理負擔。
15日，王永德原本準備返回昌東，李仁德堅持要帶親家到山南城里玩一天。王永德不便拒絕李家的好意，同意玩一天，16日再回家。
上午9點，李仁德駕車來到華榮小區(qū)樓下，帶著親家夫妻到山南公園游玩。王橋不愿意跟著幾個中年人游公園，尋了身體不舒服的借口留在家里。他在窗邊看著小車走遠，正準備出門，接到姐姐王曉的電話。
“下午五點，你到家里來找我，我們一起出去和林海吃飯�！�
“你出去吃飯的自由都沒有？”
“這事一句話說不清楚，記得五點鐘來找我。中午提前打個電話過來，讓家里人有個準備�！�
放下電話，王橋想著姐姐剪不斷理還亂的狀況，暗自搖頭。他出門后，沿著東部城區(qū)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胡亂閑逛，尋找賺錢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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