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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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沒有回到這里了?十二年?還是十三年?
楓藤經(jīng)過這些年已經(jīng)爬滿了別墅外墻,如今季節(jié)已過,葳蕤的繁盛沒有了,只?葜埲~等待來年春天再度重生。墻內(nèi)那棟紅墻尖頂?shù)膭e墅猶如電影里的鬼屋坐落在這個高檔的住宅小區(qū)里。毫無人氣,寂靜清冷。
這里是一座牢籠,金絲牢籠,而她,是一只從來沒有真正飛出去過的鳥。被那人折了翅膀,背負(fù)著詛咒,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她站在那扇歐式黑漆雕花鐵門前,猶豫了許久都沒有按下門鈴。
最后是欒鳳拉窗簾時看見了她,親自來開的門。
“你回來了!彼旖怯械男σ,眼神那樣平靜,沒有一絲母親對孩子的那種思念。
明明習(xí)慣了不是嗎?為什么駱十佳還是會心痛?
保姆正麻利地準(zhǔn)備著飯菜。廚房的聲音,客廳的聲音,此刻是最美的奏響曲,讓這棟“鬼屋”終于有了一絲人氣。
多年的優(yōu)渥生活,讓欒鳳脫胎換骨,她不再是下街老屋為了生活賣身的下等妓女。
她的一頭鬈發(fā)綰成了一個優(yōu)雅的發(fā)髻,一襲黑色的長裙,露出白皙的頸項,明明是在家,臉上的妝容卻依舊得宜。她像個闊太太一樣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擺放著的英式茶具里有冒著騰騰熱氣的花茶。
母女倆那么久沒有見過面了,卻沒有什么話要寒暄。欒鳳沒有,駱十佳更沒有。
飯做好了,駱十佳和欒鳳相對而坐。
保姆的菜剛上桌,他就回來了,果然回來了。
身上只穿著一件襯衫,手臂上掛著西服外套,身材保持得很好,也沒什么中年人的氣質(zhì)。此刻他在玄關(guān)處換鞋,欒鳳熱情地過去幫他拿外套。
一切都很守禮,駱十佳忍不住覺得,他們?nèi)齻人好像真的是一家三口。
欒鳳親自去把外套掛好,然后吩咐保姆給他添飯,賢惠得如同一個甘之如飴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回來了?”他沒有看過欒鳳一眼,徑自坐在駱十佳對面,用略微低沉的聲音與她說話。
“嗯!瘪樖训皖^吃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對面這個男人如今堪堪四十二歲的年紀(jì),比欒鳳還要小三歲。在西安,乃至全國遍布著他的產(chǎn)業(yè)。駱十佳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間公司,不知道他涉足多少行業(yè),更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
對駱十佳來說,這個男人的能力可以用“只手遮天”來形容。
欒鳳上桌,兩人你來我往地說著話,嬌滴滴的抱怨和敷衍了事的安撫。駱十佳看著男人道貌岸然的樣子,忍著作嘔的沖動,強(qiáng)自咽下那些飯菜。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這保姆手藝挺不錯,駱十佳卻覺得這些菜難吃到了無法下咽的地步。
“這次回來,還走嗎?”撒完嬌,欒鳳終于想起了還有個很久沒回來的女兒。
“明天就走。”駱十佳扒掉了最后幾口飯,毫不客氣地對欒鳳說,“給我點(diǎn)錢!
欒鳳許久沒見女兒,一開口就是這態(tài)度,她忍不住蹙眉,但當(dāng)著那人的面,她自然不會發(fā)作,一副慈母樣子問駱十佳:“要多少?”
“一萬!瘪樖严肓讼胗终f,“還是一萬五吧,我欠別人錢!
欒鳳放下碗筷,從包里拿了兩沓錢遞給駱十佳,連數(shù)都沒數(shù):“你明天要去哪里?”
“寧夏!
欒鳳重新坐下:“去寧夏做什么?”
駱十佳抬起頭,先看了一眼欒鳳,又看了一眼旁邊一直沒說話的男人,最后冷冷一笑:“去給我爸收尸。”
一字一頓,充滿挑釁。
欒鳳的臉色瞬間青紅一片,十分難堪。她緊抿著嘴唇盯著駱十佳,良久沒有說話。
“我走了!瘪樖涯昧隋X和自己的衣服,幾乎毫不留戀地就要離開。
一直沒有說話的男人也跟著起身。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昂貴的手表,泰然自若地說:“我晚上還有事,正好送送十佳!
駱十佳頭也不回,從那個牢籠一般的房子里走了出來。
那個許久沒有見面的母親,不挽留自己的女兒,卻拉著閆涵的手不放。
欒鳳留不住閆涵。事實(shí)上,誰都留不住他。他那樣的人,從來只聽自己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從一個到處打混、投機(jī)倒把的二流子一步步變成今天的樣子。
駱十佳走得很快,可她走得再快,始終是個女人。而閆涵,西北的土地孕育出了他高大的個頭,再加上常年鍛煉,他體力極好,不論她走多快,他始終緊逼著她。
他像個運(yùn)籌帷幄的獵人,看著駱十佳這個急于逃竄的獵物,在他的天羅地網(wǎng)里苦苦掙扎,他一定覺得這畫面十分逗趣。
“你那個爸爸也是個沒福氣的!遍Z涵的聲音里有淡淡的諷刺之意,“你要去,我就讓你去。等你回來了,我們再談!
黑夜里的樹木花叢只有淺淺的輪廓,靜靜林立在道路兩側(cè)。歐式的路燈昏黃微弱,讓這條路看上去又恐怖又漫長。
駱十佳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著閆涵,眼底盡是嘲諷:“我和你有什么好談的?”
閆涵深邃的五官已經(jīng)抹上了一些歲月的痕跡。他眼角生出了淺淺的皺紋,一笑起來,那皺紋更是明顯,可這并沒有影響他身上那種成熟男人的風(fēng)韻。
“不管是那個姓沈的,還是那個姓程的,那樣的毛頭小子,哪里適合你?”
駱十佳討厭他用輕蔑的語氣談起她的生活,否定她的一切。她能聽懂他的潛臺詞,那便是,不論她逃到哪里,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冷冷地笑著,故意刻薄地說:“您這種老頭子就更不合適了。忘了問了,閆叔叔,您還有性功能嗎?應(yīng)付我這種年紀(jì)怕是吃不消吧?”
不管駱十佳說得多難聽,他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可那笑意讓人不寒而栗。
“十佳,你以為你逃得開我嗎?”
駱十佳屏住呼吸,氣勢上絲毫不肯輸給他:“不,我已經(jīng)不準(zhǔn)備逃了,等我從寧夏回來,我就好好在這兒住著!
駱十佳冷冷地瞧了一眼遠(yuǎn)處那座牢獄一般的別墅:“您以后一三五去我媽房里,二四六來我房里,周日您隨便。這樣的安排,還滿意嗎閆老板?”
駱十佳如同一只刺猬,豎起了全身的刺。閆涵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這個樣子,只是勾著唇淺淺笑著。他抬起手想要觸碰駱十佳的頭發(fā),駱十佳厭惡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恨我!遍Z涵的語氣還是帶著淡淡的寵溺,卻也有滿滿的掠奪的殘忍,“可是怎么辦呢十佳?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愛你!
十四歲時,駱十佳從西安轉(zhuǎn)學(xué)到了深城最好的高中。閆涵說,深城教學(xué)質(zhì)量更好,升學(xué)率更高,而且是一線大城市,要她去見識一下。
駱十佳對此深信不疑。她沒有爸爸,她把閆涵當(dāng)做自己的親生爸爸一樣尊敬。她開心地收拾了行囊,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遠(yuǎn)離了熟悉的方言、養(yǎng)育她的土地以及雖然不親近,卻是唯一的家人。
他喝醉了酒來看她,她不明所以,善良地給他倒水解渴。而他,好像突然失控了,用滿身的酒氣擁抱她。
十幾歲的女孩如何能抵抗正值壯年的男人?她只能在他懷抱里瑟瑟發(fā)抖。他用下巴摩挲著她的皮膚,上面那些刺刺的胡楂扎得駱十佳不住地往后逃。
他醉后在駱十佳耳畔囈語:“我的十佳,你快點(diǎn)長大,我已經(jīng)快等不住了!彼ブ樖训氖置约旱哪橆a,“你看,我都等老了……”
“我供你讀高中、讀大學(xué),你想讀什么我供你讀什么,等你畢業(yè)了,我就娶你!
自那以后,便是沒有盡頭的糾纏。
駱十佳始終想不起到底是如何走到那一步的。
“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她開始防備,開始躲避他的親近,可他總有辦法將她抓住。
“十佳,你是最好的女孩,又干凈又單純。”他看向她的眼神是那樣貪婪,貪婪到讓她害怕,他說,“看見你,我就會想起,我也曾像你一樣年輕!
駱十佳不愿去想閆涵的那些話,實(shí)在太惡心了,她羞于向任何人提起,甚至都不準(zhǔn)自己去想。她開始自我厭棄,開始拼命地學(xué)壞。
她想,如果她不是最好的女孩,她不干凈、不單純,閆涵是不是就能放過她?
可他沒有,他也不會。
駱十佳用高腳杯砸破了那個富二代的頭。他家在深城有錢有勢,找了她的麻煩,她并沒有那樣強(qiáng)大的能力可以解決,最后自然是閆涵出面擺平。
他將她領(lǐng)回家,對她說:“十佳,不要再折騰自己了,我心疼!
“別說了,好惡心。”駱十佳語氣生硬道,“我媽要是知道你和我說這些,她一定受不了。她每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怕你不要她,疑神疑鬼看誰都以為是情敵!瘪樖涯樕嫌致冻鲎晕覅挆壍谋砬,忍不住自嘲,“情敵是自己的女兒,想想都好惡心。”
閆涵嘆了一口氣,不忍她再自我折磨,妥協(xié)道:“十佳,你好好讀書,考大學(xué)。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乖乖的不再亂來,你考上大學(xué)之前,我不會再來。”
后來?后來是他騙了她。
一個十幾歲還沒高考的女孩如何與一個而立之年事業(yè)如日中天的男人對抗?
他一直在監(jiān)視著駱十佳的生活。從他把她送到深城開始,他就布下了一張網(wǎng),等她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網(wǎng)中無力掙扎。
那時候沈巡與周明月分手了,開始明目張膽地追求她,花招一籮筐。
她也曾經(jīng)試圖抗拒,可她執(zhí)拗不過自己的心。與她的陰暗和腐敗是那樣不同,他如同一團(tuán)火,她心甘情愿被他燃燒。
她想著,只要考上了大學(xué),和沈巡一起去一座全新的城市,一個閆涵找不到的地方,她就能擺脫這段畸戀重新開始人生……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盛夏的雷雨總是突然而至。雷聲和閃電讓駱十佳感到害怕,室內(nèi)悶熱,她睡得并不踏實(shí)。她記得她明明是鎖了門的,可他還是進(jìn)來了。
他看了她的日記,把沈巡送給她的那些小玩意通通扔在了地上。
“沈巡是誰?”他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駱十佳因為害怕,本能地往床腳縮。她下床找著自己的鞋,想要往外逃。
閆涵一把抓住她:“駱十佳,我養(yǎng)你這么多年,等著你長大,不是為了讓你和這樣的毛頭小子鬼混!
駱十佳用力想要甩開他的鉗制。甩了幾次沒能甩開,她情緒也漸漸激動:“他不是毛頭小子,我愛他!
“駱十佳,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愛嗎?”
“也許我還不知道!瘪樖阉浪赖氐芍,“但我很清楚,我一輩子也不可能愛你,我更不會嫁給你。我考上大學(xué)就會離開你,離你遠(yuǎn)遠(yuǎn)的!
駱十佳咬牙切齒地對他罵道:“你這個變態(tài)!”
閆涵的眼神仿佛淬了毒。盛怒之下,他隨手就把駱十佳床頭的燈掃到了地上。
砰一聲巨響,玻璃燈罩墜地,碎片四濺。在黑暗中,那聲音讓人格外恐慌。
駱十佳隱隱預(yù)感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她要逃,拼了命也要逃。她踏著那些玻璃碴要往外跑。閆涵卻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他如同黑暗中的一道落網(wǎng),從天而降,將她死死束縛其中。他用腿死死壓著她,令她動彈不得,更無法逃跑。
窗外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豆大的雨點(diǎn)砸在窗戶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好像是上天在替她苦痛地掙扎。
她想,如果那一刻有一把刀,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刺向他的心臟……
最痛苦的那一刻,她一直在向那無盡的黑暗求助。
“媽媽,救我……”眼淚絕望地滑過眼角,“沈巡,救我……”
“誰能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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