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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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為什么,這樣的事情……
為什么,為什么你在這里?
我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眼前這團冒著煙,像破布一樣的東西是什么。
“為什么,你……”
當我說出口之后,才意識到那并不是問候,那些已經不能稱之為憤怒與憎恨的、烏黑混濁的情感涌上心頭。我轉向身邊和我看著同樣景象,嚇得癱坐在地上的孩子。
“都是你們的錯!”
說出這樣的話的一瞬間,怒吼著、悲鳴著的一大群人洶涌而來,從黑暗之中我的身體被拖出來,那扇討厭的門被永遠關上了。
在遠離城鎮(zhèn)的鞍馬山深處,我站在與天狗的修行處有些距離的,視野廣闊的山崖上。
“花……”
在被刺進地里的大小剛好的樁子—這個隨便的墓碑前,有一束花被悄悄地放在那里。它吸引了我的目光。雖然不是紫色,但從形狀看來它,應該是菖蒲吧。有一片片美麗的白色花瓣,還有淡紫色和黃色的花紋。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向里窺視的萬花筒。
“真是好事之徒。”
我用鼻子“哼”了一聲,面向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墓碑,呼喚在下面長眠的親人。
“大哥……”
在天狗之里,無論是誰都是兄弟。但是我的親哥哥一郎,已經到了另一個世界。
我時常像現在這樣抽空去拜訪哥哥的墓,而后眺望著沐浴在五月和煦陽光中的青山。此時對于他已經離世的悔恨和哀傷涌上心頭,我感到這已經成為我的憤怒之源。
“決不能讓他們?yōu)樗麨!?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幾天前剛發(fā)生的事情。
“天狗山也到了轉換期啦。”
現在的僧正坊是武斗派的老古董。不知道這是誰說的,但是這幾年一直有人這么背后說他壞話。他被這么說,也因為擔任僧正坊參謀的老中方膝下無子,這些被稱為穩(wěn)健派的人的思想越來越軟弱。
從我看來,被稱為武斗派的僧正坊是絕對不會亂來的人。而且,我認為他對一些事會比現在更嚴格地采取措施,而且會讓那群軟弱的老中方氣得說不出話。正因為有那樣的家伙,我們年輕人越來越沒志氣,這座山越來越衰敗。這是為什么呢,我不明白。
“但是啊,因此現在不用多鍛煉了,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事兒啦!
在剛剛結束坐禪的時候,不知是誰說的話讓殿里陷入寂靜。我身邊的一群人臉上都帶著驚愕的表情,但是感到不滿的那人似乎沒有注意到,說:“因此,這座山每天都很和平啊。明明沒有戰(zhàn)爭,還練什么武術!
“是啊。從今往后是靠頭腦戰(zhàn)勝力氣的時代啊。正是如此,下一任僧正坊……”
“……”
附和的人正要將名字說出口,他身邊的人將手指豎在唇邊打了個手勢。也許他們就這么恍然大悟,一臉“糟了”的表情,向我轉過身來。
“下一任僧正坊,是誰?”
“啊、嗯,二、二郎哥?!”
我臉上的表情可能過于可怕,不明就里的人嚇得發(fā)抖。
“你們知道為什么沒有戰(zhàn)爭嗎?你們就這么確信今天和平,明天也和平?”
“不、不……那是……”
唰……我的耳朵沒有放過他們悄悄向后退的聲音,一瞬間靠近他們,抓起兩個人的頭發(fā)。
“疼!”
“你可說了現在是靠頭腦的時代。那你怎么讓頭離開我的手?做做看啊!再不快點兒頭發(fā)就被拔下來了。快。
“哎呀呀呀!”
兩個笨蛋滿眼淚水,發(fā)出了哀鳴。
唰啦啦。兩個人的頭發(fā)根兒發(fā)出摩擦聲。就在此時,一個蓄著一頭飄逸長發(fā)的人出現在我的視野中。
“你又在做過分的事了!”
用不慌不忙的聲音制止我的優(yōu)雅青年仿佛對這危險的氣氛視若無睹。
“不管我們年輕人怎么說,這座山的未來由上層來決定。就算你是青年組的老大,也沒有發(fā)言權,懂嗎?”
“什么……”
“哎呀呀……”
我的手不由得松開了,兩個人一臉得救了的表情,從大殿里逃走了。那家伙滿臉微笑地站在我面前。
“翠郎,你這家伙……”
剛才的兩個人說出“下一任僧正坊”時,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想到這個人的名字。
纖細的身體,筆直的長發(fā),這個男人青白色的皮膚略帶病弱感。
他是個不管我做什么都給我添麻煩的無禮的人。
我甚至不認為他是我們天狗一族的人。正是因此,究竟為什么他成為傳言中的“下一任僧正坊”,我完全不理解。
“現在你只管我叫翠郎,不加敬稱了?即便我是你哥哥也這樣?”
“說什么呢!你和我難道不是同一年出生的嗎?”
我毫不猶豫地怒吼道。
翠郎的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就算是同年出生,我也比你早生了五個月,理應被稱為哥哥。”
“別胡說八道!”
“哎呀?可是,你是個重視傳統(tǒng)規(guī)范的人!那么,為了體現長幼尊卑,首先應該做什么?”
“我不承認。誰要管你叫哥哥!”
我不可能管這個家伙叫哥哥。我的哥哥,只有和我流淌著同樣血液的一郎哥哥。
“呵,哈哈哈……”
在我接著開口發(fā)話之前,翠郎先低聲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可是,二郎,你的臉通紅啊。”
“?!”
像這樣不顧狀況地挑撥人,他肯定是故意這么做的。翠郎天生就有好口才,但他從來沒有出過狀況,是個掃興的家伙。他不僅是個沒法用拳頭較量的人,而且我寧死也不愿承認自己和他有關系。如此堅持著的我轉過身撥開那群誠惶誠恐的人,離開了那里。
回過神來,本應照著我的陽光已經避開了我。
“哥哥因為太弱,所以走了……”
我對著哥哥的墓碑低語。
就連吹拂著樹枝的微風也像是感受到了這無處發(fā)泄的憤怒,正厭惡地逃進深山。
比我大了十五歲的哥哥。他在同齡的天狗里,無論是武術還是飛行術都擅長。我經常一邊看著一郎哥哥的背影飛起來,也想要追趕上他一般瘋狂地努力修煉劍道。
明明如此,卻……
幾十年前的某天,那時包括我在內的年輕人在道場學習體術,青年組的人慌慌張張地回來了。那些人連看都不看我們一眼,伴隨著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直接進了本殿,但是他們的服裝凌亂,翅膀也受了不同尋常的傷,我們只能緊張地看著彼此。
我隨后聽到的叫喊聲中的內容,是我從沒想到過。
“在鬼啼森林,一郎被當成怪物的食物了!”
之后的事情我便記不清了。這是做夢。我對自己講著虛偽的大話,堅定地邁開腳步。
無論如何一郎哥哥都不可能輸給怪物。武功比誰都高強,在天空中飛得那么快的哥哥,不可能死。
但是,無論我怎么欺騙自己,都無法掩蓋事實。
混在一大群年長者里前往鬼啼森林的我,在那里看到了。死狀凄慘的一郎哥哥的身體。
“騙人……”
我無法相信這一切。與其說是哥哥橫躺在地面上,不如說是他的身體被撕得七零八落,滿是血跡,漂亮的黑色翅膀像炭渣一樣成了焦黑的殘燼。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事!”
我一把抓住剛才報告消息的首領的脖子,只想一探究竟。
哥哥所在的巡邏隊被不知從哪里突然出現的大怪物襲擊,在迎擊的時候被周圍的樹木妨礙,無法飛翔,葬身于瞬間的一擊之下……只有這些。
堅信自身能力的一郎率先帶頭討伐怪物,年長者們稱之為“名譽的戰(zhàn)死”,流下了眼淚。因此哥哥的遺體按照習俗被歸還給土地,埋在了可以看到茫茫群山的地方。
不知道那可恨的怪物去了哪里,怎么都找不到。
這就是我所得知的全部。
但是我并沒有就此接受。
“那個怪物,究竟是什么樣的!”
“那個、那個怪物恐怕是……”
我忘不了我聽到的名字。殺了哥哥的、讓我怒睜雙眼的可憎的怪物的名字。總有一天我要將它打進地獄。
唰啦啦啦啦啦啦—
風吹動樹葉,將我的思緒拽回現在。這風似乎是對回想起幾十年前的景象的、滿懷滾燙的怒火的我的救贖。
“哥哥因為太弱,所以走了……”
在鞍馬山被交口稱贊,自己也如此堅信的井底之蛙。如果能夠更強的話就好了。
對啊……
“甚至到死這一步……”
如果連命都要送上,還是早點逃跑好。
從那天開始,山里沸騰著要進行復仇大戰(zhàn),武術訓練被加強。為了在鞍馬山的天狗一族中曾被憧憬的一郎哥哥。他的強大還不夠格,得出這樣的結論的管理層更是驚慌吧。但是,這也只是一時的。
怪物的身影不知去向何方,練習也一點點……一點點放松,隨著歲月流逝又回到了原先的平穩(wěn)生活。
但是,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斷地磨煉自己,超越一郎哥哥,有朝一日找怪物復仇。
現在的我算是活動部隊的青年組的組長。在這之上還有師父、中年干事和老年干事,還有大干事排成序列。
但是,還不夠。無論怎么鍛煉都不夠。無論是兄長們還是周圍,都是自己決定最高點并感到滿足的井底之蛙。我要爬出井口,要比那個還沒見過的怪物、比一切更強。然后取得無論是誰都無可辯駁的地位。如果不這么做,總有一天還會……有犧牲者出現。
“我可要活下去……”
我說出了和往常一樣的話,離開了哥哥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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