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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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深秋,澳門依舊熱得很。
烈日當(dāng)空,正午時分,陽光直射在臉上,晃得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這座城市是赫赫有名的娛樂之都,被繁華重重包裹,歌舞升平,紙醉金迷,人們在這里享受著一擲千金的滋味,同時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
三十九樓,酒店的頂樓天臺。這里平時幾乎沒什么人會上來,因為這座酒店新開不久,比起其他的老牌酒店來說人氣要差上許多,連樓下的大堂都很少有客人進出,就更別說天臺上了。
然而事情總有例外,原本空曠敞闊的天臺上,此刻卻有粗魯?shù)牧R聲在久久回蕩著!
“靠!快點說!老子的耐性有限,再不說,就把你從這兒直接扔下去!”
開口叫罵的是個高壯漢子,身上套著件短袖衫,胳膊上肌肉結(jié)實,隱約露出臂膀上深青色的刺青。他居高臨下地站著,一雙小眼睛在墨鏡后面微微瞇起,看著面前兩個手下將一個中年男人的大半個身子按在天臺的邊沿上。
此時中年男人的頭幾乎已經(jīng)懸空在外,身體因為恐懼而瑟瑟發(fā)抖,從高處向下看那種萬物渺小的恐懼,讓他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而虛弱,只是仍舊嘴硬:“我……我不知道什么密碼!”
刺青漢子上去抬手就抽了他兩個耳光,打得啪啪響,罵道:“還敢嘴硬!敢蒙老子?其他四個人可都已經(jīng)說了,你識相的,就趕緊說出來,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中年男人被人戳破心思有些發(fā)懵,可還是不甘心地抵賴掙扎:“我真的不知道……”
刺青漢子抬腳照著他的小腹又狠狠踹了兩下:“快說!不然弄死你信不信!”
身邊的兩個人也上前去接著一頓拳打腳踢,這回可是用上了十成力道,中年男人被打得幾乎斷了氣,抱著小腹,身體佝僂成一團,像一只被木棍戳過的毛毛蟲。
他多年來一直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還能吃得了這種苦頭?腦袋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渾身上下都在痛,刺眼的陽光照在天臺玻璃上,然后反射到他的臉上,刺入眼底,生理性的淚水無意識涌出眼眶,很快就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滿心恐懼和絕望,喘息著松了口:“我……我說……”
原本為了防止有人起了貪念,想要獨占密碼箱里的東西,所以他們將一個六位的密碼,拆分成六個數(shù)字,分別由六個人保管,并約定了將這個秘密世代相傳。
他們原本以為這個秘密會隨著那樣?xùn)|西一起,被收藏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再也不會被提起?蓻]有想到的是,辛辛苦苦藏匿了二十年的秘密,背負的罪孽,終究還是逃不過的。
他定了定神,認命般地放棄了一切堅持:“密碼是……咳咳……是,是3……”
刺青漢子與兩個同伴對望了一眼,臉上不約而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轉(zhuǎn)身拎起放在一旁的一個黑色大提包,朝著同伴揮了一下手,很隨意地吩咐道:“處理一下!
這種事他們都不是第一次做了,辦起來十分得心應(yīng)手。全程戴著手套,保證不會留下指紋,再避開監(jiān)控,就算是把一個人直接從天臺上扔下去,結(jié)合這人之前的一系列遭遇,絕對可以偽造出自殺身亡的假象。
他們正打算動手,中年男人察覺了事情不對,開始殺豬一般地號叫起來,一邊試圖掙扎,但是剛一動彈就被牢牢壓制在地上,完全動不了。
刺青漢子正打算快步離開,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懶洋洋的呵欠聲,接著就是個男人低沉嘶啞的聲音:“喂!大中午的,吵什么吵呀!不能讓人好好睡個午覺嗎?”
天臺上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刺青漢子驚訝而意外地循著聲音看過去,他來到這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巡查,確認這里只有他們四個人,可這憑空響起來的聲音,說話的顯然不是他們當(dāng)中的人!
中年男人正驚恐萬分地掙扎,原本以為他要被人從三十九樓上活活扔下去摔死,可是,電光石火間,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不知道從什么地方伸了過來,粗暴地抓住了他的后衣領(lǐng),然后他竟然就這么被拖著掙開了鉗制,下一秒,他就被像扔一只破口袋一樣,很嫌棄地直接扔在了地上!
他的后背撞在地面上,大理石堅硬而冰冷,驚魂未定地揚起臉,灼灼的日光底下,赫然立著一個高大挺拔的黑影!
看身高那必定是個男人,只是這大熱天的,竟然從頭到腳穿了一身黑,最顯眼的自然是那件拉起來擋住了臉的黑色連帽衫,陰影底下,依稀能看到那人還戴著黑色的口罩,擋住大部分五官,只有雙眼流露出一點銳利又桀驁的光,像剛被悉心打磨過的刀鋒。
男人雙手抄在口袋里,他顯然是把聲音刻意壓低了一些,很好地掩飾了自己原本的聲線,似乎是不想讓別人輕而易舉地辨別出來,只不過那話似乎并不是朝著在場這些人說的,更像是自言自語:“還好來得及時!哎喲喂,終于讓我遇上一個活的了!”
刺青漢子被這人憑空打亂了所有計劃,定睛一看,自己的兩個同伴已經(jīng)被打翻在地,翻著白眼早就暈了過去,而面前這人,從著裝到舉止都透著說不出的神秘,讓人有些不敢輕易接近,他頓時有些氣急,指著對方有些結(jié)巴:“你、你是誰?”
男人根本就沒搭理他,而是從容彎下腰,伸出帶著黑線手套的右手,捏著中年男人的下巴,逼迫他揚起頭來與自己對望,低聲問:“你,是陳昭嗎?”
被準(zhǔn)確地喊出了姓名,陳昭有些意外,他本來就被人威脅,這下似乎情況變本加厲,他心中越發(fā)慌亂了,激烈地揮手打開男人的手,驚恐地手腳并用地往后爬:“你……你想干什么?!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男人有些意外地歪頭,盯著他往外爬了幾步,忽然好像想通了什么,閃身上前,敏捷地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手一揮把人直接拽住了拖回到自己面前:“喂!我剛剛才救了你的哎!你怎么分不清好人壞人?難道不知道什么叫‘滴水之恩,用湖相報’嗎?”
“?”
現(xiàn)場畫風(fēng)突變,陳昭當(dāng)即一愣,腦子瞬間卡殼,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位神秘人到底要表達什么意思,疑惑地小聲問了一句:“你說的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男人這時忽然沒來由地輕輕“哦”了一聲,側(cè)頭抬手按了一下耳朵的位置,隱約能看到黑色連帽衫底下,似乎有藍牙耳機的光芒閃爍,他的聲音有些沮喪,尾音拖得很長:“我又說錯啦?”
看情況,陳昭猜他是在跟人打電話,男人安靜地歪著頭認真傾聽了一會兒,這才收斂神色,假裝帥氣地拍拍他的肩膀:“別當(dāng)真,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活躍一下氣氛嘛!哈哈哈哈!”
他自己在那里干笑了幾聲,搞得陳昭哭笑不得,一肚子的恐懼頓時都散了個無影無蹤,詭異的場合,詭異的男人,連帶著他自己都好像變得詭異起來。明明剛剛還嚇得要命,害怕到腿肚子都轉(zhuǎn)筋,可現(xiàn)在這恐懼的感覺不知不覺已經(jīng)散去一大半了。
男人說完揚起下巴,朝著刺青漢子那邊看去,抬手朝他勾了勾食指:“說實話吧,何方、佟國志、王強、孫英群他們四個人,是不是都是你們殺的?”
刺青漢子心中一驚,立刻知道這人是有備而來。他們之前通過同樣的方式,已經(jīng)處理掉了四個人,都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竟然有人追到了其中的線索。
他也算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人物了,對方既然能在瞬間就干掉兩個人,戰(zhàn)力一定不弱,硬拼肯定不靠譜,還容易送上門去給對方逼供,反正他已經(jīng)拿到了密碼,最好的辦法就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他跑得很快,提著大提包,幾乎是三五步就沖進了天臺的出口,陳昭原以為男人會立刻追上去,可是對方卻氣定神閑地站起身來,任憑敞開的黑色外套在風(fēng)中帥氣地飛舞,單手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似乎是看穿了自己的擔(dān)心,男人輕松地開了口,語調(diào)的兒化音有一點詭異的不協(xié)調(diào):“沒事兒,他跑不了!”
說著歪著頭勾起食指在耳畔輕輕敲了敲,語調(diào)輕快愉悅:“他下去了,格格,到你了!”
陳昭與神秘男人面對面站著,卻依舊看不清他確切的模樣,只是對方身上忽然散發(fā)出來的凌厲氣場讓他不由自主地膽怯,他于是下意識把身子往后縮了縮。
男人低聲安慰他:“別害怕,我們是來幫你的。”
他的聲音里仍然帶著不容抗拒的氣勢與威嚴(yán),只是平和了許多,陳昭的情緒稍稍緩和下來,不知道怎么的,腦袋里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在某次酒桌上聽到的那個離奇的傳說來。
兩個多月之前,圈內(nèi)古玩大家葉成儒老先生和他的孫女相繼被人綁架。坊間傳說,這件事情與一批幾十年前下落不明的寶藏有關(guān),原本情況危急,但是沒想到竟然引來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千面狐貍”出手,順利營救出了被綁架的葉老和葉家千金。
坊間傳言,他有千張面孔,狡猾如狐,身份神秘,極少有人見過他真實的面貌。然而,凡是有事關(guān)文物國寶的大案,他都會插手介入調(diào)查,只為文物國寶不外流,也不會淪為不法之徒牟取暴利的工具。
陳昭頓時心頭一跳,像是打起了鼓一樣,咚咚地跳個不停:“你……你是‘千面狐貍’?”
男人被識破身份也不意外,反倒是有些驕傲,隔著手套做了個打響指的動作,語氣也跟著悠揚起來:“是啊,就是我!嗯,看起來我還是挺有名的嘛!嘿嘿嘿嘿……”
“千面狐貍”只是江湖中人給他起的稱號,他的公開身份是一家上市公司的持有人,本名李越霆。兩個多月之前,李越霆率領(lǐng)“文物獵人”團隊第一次與QS公司交手,順利救出了被綁架的葉成儒老先生以及他的孫女葉顏,同時也查出了阿波丸號沉船寶藏與兩塊盜門鳳凰玉佩之間的聯(lián)系。
雖然寶藏的最終下落讓人唏噓不已,但是至少,他們在重重謎團中抽絲剝繭,找出了隱藏多年的真相,同時也懲戒了處心積慮多年,為了得到寶藏不惜殺人作惡的潘俊,從這一點上看,他們并沒有輸。
“!”
話筒里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聽得出來,聲音是個男人的。李越霆心情愉悅地拍了拍陳昭的肩膀,很認真地問:“你,想不想看壞人被揍?”
被他這么一拍,陳昭覺得渾身的骨頭就像是被打散了再重裝起來,搖搖晃晃地幾乎站不穩(wěn),但他知道此時自己完全說了不算,只能咬牙硬撐著,心有余悸地跟在李越霆身后。
天臺的樓梯間有點昏暗,因為新建好沒多久,還彌漫著一股嗆鼻子的油漆味。李越霆往下走了半層樓梯,視線一轉(zhuǎn)就開闊了不少,眼前的景象讓他禁不住啞然失笑:“我說格格,你好像有點用力過猛了!”
樓梯拐角的空地上,刺青男人臉著地趴著,狀況非常狼狽凄慘,他的兩只胳膊被扭在背后,身子扭成一個詭異的角度,一只白皙纖秀的手掌將他牢牢制住,男人臉上的青筋幾乎爆出來,但是卻始終無法動彈。
陳昭驚訝萬分地往上看去,落入視線的是一段如玉般的手腕,腕間戴著一只晶瑩通透的透水白玉鐲子,隨著手上的動作一晃一晃,在這樣一個陰暗的場合,不合時宜地閃著異常明亮的光。
那只手的主人揚起頭來,順勢將一只穿了繡花布鞋的腳踩在男人的腰間,輕描淡寫之間用力往下沉了沉,頓時聽到“咔嚓”一聲,似乎是骨頭斷裂的聲響,男人又是一聲慘叫,隨之響起的語氣抑揚頓挫,鋒利冷傲,是地道標(biāo)準(zhǔn)的京片子:“喲!您倒是沒用力過猛,可您差點就讓人跑了呢!”
被稱為“格格”的,正是曾經(jīng)被綁架,后來被李越霆所救的葉家千金葉顏,她在追查“阿波丸號沉船寶藏”一案中加入文物獵人團隊,成為第四名正式成員。
“Sorry,我的錯,我的錯……”李越霆向來尊重女士,攤開雙手又合十搖了搖,主動承認錯誤,然后湊過去把男人從葉顏手里接過來,一邊笑吟吟地數(shù)落起他來:“你看,我讓你有話好好說,你非要跑,現(xiàn)在好了吧?被人揍了吧?哎你讓我看看,臉痛不痛,沒毀容吧?”
在昏暗的光線下,看到男人被揍得鼻青臉腫的樣子,李越霆笑得越發(fā)歡暢:“也好,本來長這樣了就已經(jīng)夠悲劇了,我們現(xiàn)在就當(dāng)是做做好事,幫他毀個容再整容吧!”
葉顏被他這不著調(diào)的樣子搞得哭笑不得,垂手退到一邊,簡單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
為了隱藏身份,她臉上也化了很濃的妝,不過還是沒改愛穿古風(fēng)衣飾的喜好。所以出門時選了一條鋪滿了刺繡花紋的長圍巾擋住了臉,還穿了一雙黑紅相間的系帶繡花布鞋,鞋尖一朵雍容華貴的牡丹花盛放,黑色的布帶纏繞在腳腕上,蜿蜒往上,長裙底下露出一截小腿,顯得皮膚越發(fā)白皙動人,賞心悅目。
李越霆對古韻古風(fēng)鐘愛有加,葉顏的打扮完全合乎他的心意,所以得了空,他又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了幾眼,欣賞過美人,這才心滿意足地轉(zhuǎn)頭去威脅那刺青男人,語氣油滑而輕佻:“我可沒什么耐性跟你耗著,勸你還是早點兒說實話吧!早說早完事兒,我還想抽空去賭場逛逛,玩上幾手呢!”
此時的李越霆怎么看都像個沒什么正型形的小混混,葉顏知道他這是故意的,于是干脆板起臉,立志將黑臉唱到底:“我可不會對您客客氣氣地說話辦事兒,你要不就快說,要不然,我還差個練功的木頭樁子,把您綁了杵在那兒我看也差不多!”
她剛剛出手狠辣,再加上一口冷言冷語,倒是把那人嚇得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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