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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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老黃一覺醒來,照照鏡子見胡楂不算長,但無事可做,于是又往筆架山上爬去。到了小于的店子,才發(fā)現(xiàn)沒開門。等了一陣,小于仍不見來。老黃去不遠處南雜店買一包煙,問老板,理發(fā)那個啞巴小于幾時才會開門。南雜店的老板嘿嘿一笑,說小啞巴蠻有個性,個體戶上行政班,一周上五天,星期六星期天她按時休息,雷打不動。老黃眉頭一皺,說這兩天生意比平時還好啊,真是沒腦筋。南雜店老板說,人家不在乎理發(fā)得來的幾個小錢,她想掙大錢,去打那個了。老板說話時把兩手攤開,向上托舉,做出像噴泉涌動的姿勢。老黃一看就明白了,那是指啤酒機。啤酒機是屢禁不絕的一種賭法,在別的地方叫開心天地 —拿 32個寫號的乒乓球放在搖號機里,讓那些沒學過數學概率的人蒙數字。查抄了幾回,抄完不久,那玩意兒又卷土重來,像腳氣一樣斷不了根。
小崔打來電話,請老黃去北京烤鴨店吃烤鴨。去到地方,看見店牌上面的字掉了偏旁,烤鴨店變成了“烤鳥店”,老板懶得改過來。小崔請老黃喝啤酒,感謝他那天拽自己一把,沒有動手去打那小孩。小孩第二天說昏話,發(fā)燒。送去醫(yī)院治,退燒了,但仍然滿口昏話。實習的小子手腳太重,可能把小孩的腦袋進一步打壞了。但劉副局堅持說,小孩本來就傻不啦唧,只會配種不會想事。他讓小孩家長交罰款,再把人接回去。“烤鳥店 ”里的烤鴨味道不錯,老黃和小崔胃口來了,又要些生藕片蘸鹵汁吃。吃差不多了,小崔說,明天我和朋友去看織錦洞,你要不要一塊去?我包了車的。那個洞,小崔是從一本旅游雜志上看到的。老黃受小崔感染,翻翻雜志,上面幾幀關于織錦洞的照片確實養(yǎng)眼。老黃說,那好啊,搭幫你有車,我也算一個。第二天快中午了,小崔和那臺車才緩緩到來,接老黃上路。進到車里,小崔介紹說,司機叫于心亮,以前是他街坊,現(xiàn)在在軋鋼廠干扳道軌的活。小崔又說,小時候一條街的孩子都聽于哥擺布,跟在他屁股后頭和別處的孩子打架,無往不勝。于心亮扭過腦袋沖老黃笑了笑。老黃看見他一臉憨樣,前額發(fā)毛已經脫落。之后,小崔又解釋今天怎么動身這么晚
老黃不由得為這兩個年輕人擔心起來,他說,退車怎么辦?于心亮說,沒得事,去到修車的地方用電腦補漆,噴厚一點壓住這條縫,鬼都看不出來。但老黃通過后視鏡看見了小崔臉上的尷尬。車是小崔租來的。于心亮不急著開車出城,而是去了鋼廠一個家屬區(qū),又叫了好幾個朋友擠上車。他跟小崔說,小崔,都是一幫窮朋友,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搭幫有車子,捎他們一起去。小崔嘴里說著沒關系,臉色卻不怎么好看。到織錦洞有多遠的路,小崔并不清楚。于心亮打電話問了一個人,那人含糊地說三小時路程。但這一路,于心亮車速放得快,整整用了五個半小時才到地方。天差不多黑了。一輛長安五鈴,新車,于心亮有證,但平時不怎么開車。他把車停在自家門口時,忘了那里有一堆碎磚,一下子撞上了,一只車燈撞壞,還把燈框子撞凹進去一大塊。
于心亮趕早把車開進鋼廠車間,請幾個師傅敲打一番,把凹陷那一塊重新敲打得豐滿起來。老黃不由得為這兩個年輕人擔心起來,他說,退車怎么辦?于心亮說,沒得事,去到修車的地方用電腦補漆,噴厚一點壓住這條縫,鬼都看不出來。但老黃通過后視鏡看見了小崔臉上的尷尬。車是小崔租來的。于心亮不急著開車出城,而是去了鋼廠一個家屬區(qū),又叫了好幾個朋友擠上車。他跟小崔說,小崔,都是一幫窮朋友,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搭幫有車子,捎他們一起去。小崔嘴里說著沒關系,臉色卻不怎么好看。到織錦洞有多遠的路,小崔并不清楚。于心亮打電話問了一個人那人含糊地說三小時路程。但這一路,于心亮車速放得快,整整用了五個半小時才到地方。天差不多黑了。一問門票,一個人兩百塊。這大大超過了小崔的估計。再說,同行還有六個人。于心亮說,沒事沒事,你倆進去看看,我們在外面等。小崔老黃交流一下眼神,都很為難。把這一撥人全請了,要一千多塊。但讓別人在洞口等三個小時,顯然不像話。兩人合計一下,決定不看了,抓緊時間趕回鋼城。路還很遠。
幾個人輪番把方向盤,十二點半的時候總算趕回鋼城。于心亮心里歉疚,執(zhí)意要請吃羊肉粉。悶在車里,是和走路一樣累人的事,而且五個半小時的車程,確實也掏空了肚里的存貨。眾人隨著于心亮,去到了筆架山的山腳。羊肉粉店已經關門了,于心亮一頓拳腳拍開門,執(zhí)意要粉店老板重新生爐,下八碗米粉。老黃吃東西嘴快,七幾年修鐵路時養(yǎng)成的習慣。他三兩口連湯帶水吸完了,去到店外吸煙。筆架山一帶的夜晚很黑,天上的星光也死眉爛眼,奄奄一息。忽然,他看見山頂上有一點燈光還亮著。夜晚辨不清方位,他
大概估計了一下,啞巴小于的店應該位于那地方。然后
他笑了,心想,怎么會是啞巴小于呢?今天是星期天,小于要休息。鋼渣看得出來,老黃是膠鞋幫的,雖然老了,也只是綠膠鞋。鋼城的無業(yè)閑雜們,給公安局另取了一個綽號叫膠鞋幫,并且把警官叫黃膠鞋,一般警員叫綠膠鞋?赡苓@綽號是從老幾代的閑雜嘴里傳下來的。現(xiàn)在的警察都不穿膠鞋了,穿皮鞋。但有一段歷史時期,膠鞋也不是誰都穿得起,公安局發(fā)勞保,每個人都有膠鞋,下了雨也能到處亂踩不怕打濕,很是威風。鋼渣是從老黃的腦袋上看出端倪的。雖然老黃的頭發(fā)剪得很短,但他經常戴盤帽,頭發(fā)有特別的形狀。戴盤帽的不一定都是膠鞋,鋼渣最終根據老黃的眼神下了判斷。老黃的眼神乍看有些慵懶,眼光虛泛,但暗棕色的眼仁偶爾躦過一道薄光,睨著人時,跟剃刀片貼在臉上差不多。鋼渣那次跨進小于的理發(fā)店撞見了老黃。老黃要時不經意瞥了鋼渣一眼,就像超市的掃描器在辨認條形碼,迅速讀取了鋼渣的信息。那一瞥,讓鋼渣咀嚼好久,從而認定老黃是膠鞋。
在啞巴小于的理發(fā)店對街,有一幢老式磚房,瓦檐上掛下來的水漏上標著1957年的字樣。墻皮黢黑一片。鋼渣和皮絆租住在二樓一套房里。他坐在窗前,目光探得進啞巴小于的店子。鋼渣臉上是一派想事的模樣。但皮絆說,鋼腦殼,你的嘴臉是拿去拱土的,別想事。去年他和皮絆租下這屋。這一陣他本不想碰女人,但坐在窗前往對街看去,啞巴小于老在眼前晃悠。他慢慢瞧出一些韻致。再后來,鋼渣心底的寂寞像喝多了劣質白酒一樣直打腦門。他頭一次過去理發(fā),先理分頭再理平頭最后刮成禿瓢,還刮了胡子,給小于四份錢。小于是很聰明的女人,看著眼前的禿瓢,曉得他心里打著什么樣的鬼主意。
多來往幾次,有一天,兩人就關上門,把想搞的事搞定了。果然不出所料,小于是欲求很旺的女人,床上翻騰的樣子仿佛剛撈出水面尚在網兜里掙扎的魚。做愛的間隙,鋼渣要和小于“說說話”,其實是指手畫腳。小于不懂手語,沒學過,她信馬由韁地比畫著,碰到沒表達過的意思,就即興發(fā)揮。鋼渣竟然能弄懂。他不喜歡說話,但喜歡和小于打手勢說話。有時,即興發(fā)揮表達出了相對復雜的意思,鋼渣感覺自己是有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皮絆哐的一聲把門踢開。小于聽不見,她是聾啞人。皮絆背著個編織袋,一眼看見棉絮紛飛的破沙發(fā)上那兩個光丟丟的人。鋼渣把小于推了推,小于才發(fā)現(xiàn)有人進來,趕緊拾起衣服遮住兩只并不大的乳房。鋼渣很無奈地說,皮腦殼,你應該曉得敲門。皮絆嘻哈著說,鋼腦殼,你弄得那么斯文,聲音比公老鼠搞母老鼠還細,我怎么聽得見?重來重來。皮絆把編織袋隨手一扔,退出去把門關上,然后篤篤篤敲了起來。鋼渣在里面說,你抽支煙,我的妹子要把衣服穿一穿。小于穿好了衣服還賴著不走,順手抓起一本電子類的破雜志翻起來。鋼渣用自創(chuàng)手語跟她說,你還看什么書咯,認字嗎?小于嘴巴嘬了起來,拿起筆在桌子上從一寫到十,又工整地寫出“于心慧”三字。鋼渣笑了,估計她只認得這十三個字。他把她拽起來,指指對街,再拍拍她嬌小玲瓏的髖部,示意她回理發(fā)店去。皮絆打開袋子,里面有銅線兩捆,球磨機鋼球五個,大號制工扳手一把。鋼渣睨了一眼,嘴角咧開了擠出苦笑,說,皮腦殼你這是在當苦力。皮絆說,好不容易偷來的,現(xiàn)在鋼廠在抓治安,東西不好偷到手。鋼渣說,不要隨便用偷這個字。當苦力就是當苦力嘛,這也算偷?你看你看,人家的破扳手都撿來了。既然這樣了,你干脆去撿撿垃圾,辛苦一點也有收入。皮絆的臉刷地就變了。他說,鋼腦殼,我曉得你有天大本事,一扔,退出去把門關上,然后篤篤篤敲了起來。鋼渣在里面說,你抽支煙,我的妹子要把衣服穿一穿。小于穿好了衣服還賴著不走,順手抓起一本電子類的破雜志翻起來。鋼渣用自創(chuàng)手語跟她說,你還看什么書咯,認字嗎?小于嘴巴嘬了起來,拿起筆在桌子上從一寫到十,又工整地寫出“于心慧”三字。鋼渣笑了,估計她只認得這十三個字。他把她拽起來,指指對街,再拍拍她嬌小玲瓏的髖部,示意她回理發(fā)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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