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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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田，我們念：he tian。每一個(gè)音節(jié)都等著你的嘴唇，牙齒都在等著重新啟動(dòng)。而你的舌頭，每回都重新彈跳一次，聽我念：“和——田——”可是住在這兒的人，包括住在這兒三代以上的人，很少有人說得清楚這兩個(gè)字的音節(jié)是什么意思。不過，這并不妨礙別人去詮釋這活潑的音節(jié)所帶來的謎語。
我們是一個(gè)喜歡謎語的民族，在意的是這兩個(gè)字的音節(jié)后面所隱藏的謎底。
作為外地來的漢人古也是。
古后來記起，他第一次來到和田的那天是個(gè)很平常的巴扎日。那是一九八二年的春季的一天清晨，寬闊的和田大橋帶有一點(diǎn)坡度，從灰蒙蒙的遠(yuǎn)處滑下來，一輛長途汽車浮現(xiàn)出淺紅色的車體，沉重而緩慢地?cái)D壓著路面。在某一個(gè)瞬間，它仿佛停在那里，恍如記憶中的事物。
道路兩旁的店鋪門窗緊閉，隔窗望去，似乎蒙著些灰塵，有如老人一樣的有著暮氣沉沉般的生活，古這才感覺到，自己是真的來到一個(gè)異域之城了。
到站了。
所謂的站，是巴扎的路邊上巨大的榆樹下，旁邊就是一間賣抓飯和烤肉的清真飯館。
他們有十一個(gè)人在這里吃飯。這家小飯館里有一種藥草茶溫?zé)崆蹇嗟南銡�，里面坐滿了維吾爾族男人。只有清一色的維吾爾族男人，沒有女人。他們低下頭默默地吃飯，面色黧黑，他們抬起頭打量這十來個(gè)偶爾闖入的異族人，清一色的黑藍(lán)衣服如漆黑暗影一樣難以穿透。
很快，他們被臨桌一個(gè)約莫六七歲的巴郎子吸引住了，他的眼睛蔚藍(lán)，渾身臟污，小獸一樣的目光緊緊盯著他們這些外鄉(xiāng)的漢人，好像要從與他們目光的對視中，找到一種確認(rèn)。
這樣一種放肆的目光讓同來的桑二感到非常地不自在，他一邊吃著硬而涼的抓飯，一邊用胳膊悄悄捅了捅坐在一旁吃飯的古：“哎，你以前來過和田嗎？”
古搖了搖頭：“沒有。”
“我也沒有。這個(gè)地方過于封閉，少有外地的漢人來，大部分居民都是信伊斯蘭教的維吾爾族人。”
“哦。”古輕嘆了一聲，算是回答。
等他從小飯館出來，并未發(fā)現(xiàn)自己朝著旅館相反的方向走了，他正路過一個(gè)集市，更確切點(diǎn)說，是當(dāng)?shù)厝怂Q呼的“玉石巴扎”。
巴扎上有好多家的店鋪里，都有百十斤重的石頭橫在門口，放在那里供人們摸、看。小孩子在上面溜上溜下的，多少年過去，已被打磨得相當(dāng)光滑，或遠(yuǎn)或近地看上去，這塊石頭多少像塊真正的玉石了。
忽然，道路中間的人流處有了些躁動(dòng)：“霍西——霍西——”（維吾爾語：讓開），一位體型高大健碩的維吾爾族巨人驕傲無比地大步行走在道路中間，他的身后如侍者般蜂擁著一大群大人、小孩，他們喜笑顏開地尾隨在他的身邊，仰起頭看——這個(gè)巨人面色黑紅，穿著破舊的灰黑色粗布長褸，腰部隨便用一根草繩一捆，嘴角始終有一抹輕蔑的笑意，俯視著周圍玩具般的人群。他走來走去，也沒什么要緊事，好像來到巴扎上就是為了炫耀他的高，還有他的驕傲。
他走過的地方，人群中就會(huì)有片刻的靜止，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情，看他——他真的是太高了，兩米二三的樣子，超出了人的想象。哎，長得高，就一定比別人看得遠(yuǎn)，看得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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