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jié) 緣起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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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元和十三年，冬。
年關已至，我隨同母親、舅母、姨母等人來到法門寺，為遇刺身亡三年的外祖父做法會，夜里便宿在寺內(nèi)。冬夜深沉，月色清寒，同屋的小沙彌都睡熟了，我吹了燈，和衣躺在床榻上，卻難以入寐，遂又起身出去走走。
法門寺始建于東漢末年，發(fā)跡于北魏，起興于隋，鼎盛于大唐，乃是皇家寺院。寺內(nèi)有敕命尊奉的護國重寶——釋迦牟尼佛指骨舍利。故而寺院占地廣闊，建有瑰琳宮殿二十四院，殿堂樓閣，連檐接宇，巍峨宏大。
禪院岑寂，佛堂神殿林立，古木崇阜，深蒼蔭濃。夜色里，整方空間肅穆靜謐，儼然一個獨立的世界。此時，這偌大的一個世界里，宛如就只有我一個人，遺世獨立之感油然而生，卻在這時，禪院中幽幽傳來絲竹樂聲。
樂音清越，細細聽之，發(fā)現(xiàn)這不是絲竹的聲音。其聲清圓，更甚絲竹，可又有幾分凄清。嗚嗚咽咽，滲在寒涼空氣中徐徐傳來，分外幽冷，宛如有人唱起招魂的歌。
這深更半夜的，森嚴的皇家寺院重地里，怎么會有樂聲？
我好奇地尋音查探，只見在一處殿閣粗獷的鴟吻上，立著一道人影。人影身后，冰輪如鏡，月亮異乎尋常的碩大，寒光凜凜。
那人背著月光而站，在一輪圓月中，仿佛一道黑色的焰心。我如同被人下了禁忌，呆怔地對著那道影，內(nèi)心驚動。
夜半時分的皇家寺院內(nèi)，怎么有人跑到佛殿的殿頂上去吹樂？
這吹樂的人是誰？
“嘿！”
我正自出神，肩膀突然遭人大力一拍，嚇得我?guī)缀踅谐鰜怼ｓ@疑地回頭看去，身后一張春桃般嬌俏的小臉，上面帶著促狹的笑。“嘿嘿，十六哥。”
原來是同來寺院的表妹武妍心。我責怪地瞪她一眼：“你這壞丫頭，深更半夜的嚇人！”
妍心嘿嘿地笑：“十六哥，大半夜的不睡覺，你跑到這里做什么？該不會是突然詩興大發(fā)，跑來這里看月亮吟詩吧？吟的是不是舉頭望明月，看見賊上墻��？”
妍心向來頑皮淘氣，我拿她沒有一點辦法，笑嘆著回答：“我看到有人吹樂。”
妍心問：“在哪呢？”
“喏，那不就是……咦？”我指向那處殿閣，可殿頂上卻已不見了方才的人影，夜幕下，古老宏偉的寺院重歸沉寂。
妍心質(zhì)疑地看著我，“段成式，你什么時候學會撒謊騙人的？這深更半夜的，天這么冷，誰會跑到佛殿頂上去吹樂？有病�。�”
我搔著腦袋，有點迷茫。“剛才確實有個人站在佛殿頂上吹樂。”
“哈哈，你該不會見鬼了吧……��！十六哥，鬼！真的有鬼呀！”妍心神色大變，緊緊抓住我的胳膊。“你快看那里！”
順著妍心手指的方向，寺院正中心，位于中軸線中心點的高塔處，塔下的空地上，有一團一團詭異的焰火，車輪般圍繞著佛塔滾動�；鹧娉仕{綠色，滾動跳躍，上下飄動沉浮，宛若鬼怪！
那座塔，正是法門寺中，供奉著釋迦牟尼真身舍利的浮屠塔！
“十六哥，那……那是什么東西？”妍心揉了揉眼，難以置信地問我。
“看上去像鬼火。”我也難以置信地回答。
“呀，鬼燈籠！”畢竟是女孩子，妍心嚇得一把抱住我，“有鬼！鬼要出來了！”
我安撫地拍了拍表妹的頭。我不信那是鬼火，鬼火只在盛夏之夜出現(xiàn)，本是人的尸骨埋于地下日久，又因天氣濕熱而成。然而現(xiàn)在是冬季，氣候寒冷干燥，怎么可能產(chǎn)生鬼火？就算能，鬼火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佛塔的四周？
思及此，我完全沒有怕意，只有滿腔的好奇，恨不得立即便能知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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