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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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胖男子將我們帶進一家裝飾華麗的大酒樓,他在這里早已訂下包間。
包間在樓上,席間擺滿了濃香的異域菜肴,葡萄美酒傾倒在琉璃杯中,宛如瑪瑙。裴前看到美酒美味,頓時忘了今日的侍從角色,大大咧咧就往榻席上坐,結(jié)果自然是被照夜趕了出去,連同我也一道被趕出包間。
我倆被酒樓的伙計帶到后門處,那里擺著幾張簡陋的木桌,各桌都坐有侍從與車夫打扮的人在吃飯。院子兩邊是牲口棚,拴著食客們的坐騎,人與牲畜同在一處進食。
“他娘的,真把老子當下人了!”第一次被安置在這種地方吃飯,裴前氣得冒火。
我怕他性子上來會闖禍,忙安撫他。就在這時,只見坐在桌前扒著飯菜的眾人,忽然都往門外跑,邊跑還邊相互招呼著,似有什么熱鬧看。見裴前仍氣呼呼的,我便拉了他一道出去看熱鬧。
原來這酒樓的后門外面竟是條街,此時,從長街的一端緩緩駛來一輛單轅雙輪馬車,馬車前后都有大隊的隨從。拉車的全是白馬,渾身無雜色,馬頸間掛著瓔珞,頭上飾著紅纓,車身也是白色的,裝飾著紅色紋飾。
“喂,伙計,這馬車里坐的是哪家貴人?”我身邊一位車夫問一位侍從。
“知道白婉煙嗎?”那位侍從道。
“不知。”
“白婉煙乃是新任的拜火教祭司長,據(jù)說她是波斯王族后裔,算起來是個公主,身份倒也尊貴。”
“哦,拜火教。”那位車夫似懂非懂地點頭。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在這條長街的盡頭處,便是祆教的教祠。
祆教又名拜火教,乃是曾經(jīng)繁榮一時的波斯帝國國教。自北魏起,便有波斯人在中土經(jīng)商定居,《洛陽伽藍記》中便有詳細記載,數(shù)百年間未曾斷。而在大唐經(jīng)商定居的胡人中,又以波斯人居多數(shù),因而波斯祆教凌駕于其余外來異教之上,規(guī)模與信徒皆眾?墒呛髞,在大唐貞觀年間,波斯為黑衣大食所滅,波斯境內(nèi)所有祆教教祠俱被大食破壞,波斯的王族逃亡來到大唐。
胳膊被人捅了捅,我轉(zhuǎn)臉看去,裴前極有興致地對我道:“聽說白婉煙長得極美。”
我“哦”了一聲。
“走,看看去!”
裴前說著就拽了我跟隨馬車而去。
在西市附近居住的幾乎都是胡人,因此長街兩側(cè)盡是胡人的屋宅。當這輛雪白精致的馬車出現(xiàn)時,屋宅里的胡人無論在做什么,都紛紛停下,恭敬地站在街邊迎候著,單手按胸,神態(tài)莊重肅穆。
馬車在祆祠旁邊停下。
整座祆祠潔白宛如玉雕,在周圍一片青灰色低矮民房的映襯下,好像不染纖塵的白蓮。高聳的樓閣,渾圓的石柱,金色的圓頂,墻壁上鑲嵌著圖騰神像與纏枝花紋。
教祠深深,從里面?zhèn)鞒鲫囮囌b經(jīng)的聲音,宛如來自夢境的歌吟。
馬車停下的時候,早有等候在大門外的教徒,快速地鋪好地毯。隨即,一只穿著白色靴子的腳伸了出來。一陣鈴鐺清脆的撞擊聲里,從馬車中走下來一名通身雪白的窈窕女子。
長街兩側(cè)迎候的胡人紛紛跪地,口中呼著:“阿胡拉!”
看來這女子便是白婉煙,波斯祆教地位至高無上的祭司長。可惜,她長得美不美,我沒看到。
白婉煙白衣白袍,就連臉上都蒙了一層白紗,只露出一雙眼?杉幢憧床坏饺菝,卻能從她舉止神態(tài)感知,必是個謫仙般的人物。即便她頭上身上不見任何貴重的飾品,但還是有一股逼人的貴氣,冷艷如梅。
白婉煙步出馬車,踩著厚厚的織花地毯往祆祠里走去,卻在這時,自我耳后突然有利矢疾速飛射而來的破空聲!
利矢是射向白婉煙的,速度極快,擦著空氣“嗖”的勁響。
“祭司長!”她身邊的教徒隨從面上失色,驚恐大叫。
疾射而至的利矢剎那便能抵至人喉頭,白婉煙避無可避,她眼中卻毫無懼色,神態(tài)平靜,忽然宛如一只白鳥般凌空而起。
她竟如毫無重量的羽毛,被風吹著扶搖直上,一只腳尖點在虛空,卻如同踩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上。她懸停在半空處,凝佇著不動,利矢叮地沒入她身后墻壁。
眼前景象如同神跡,裴前看得目瞪口呆,而我內(nèi)心驚動震撼,宛如又再度見到那夜在法門寺,于佛塔上空飄舞的飛天。
“阿胡拉!”滿街的胡人高聲呼喊著匍匐了下去,不停叩拜。
“別跑!”裴前突然大喝一聲,“他奶奶的,敢在你爺爺我面前放暗箭!”
我來不及叫他,他轉(zhuǎn)身就往后跑。后面跪拜的胡人被他踩了手,痛得嗷嗷直叫喚。裴前一路踢翻幾人,徑直闖進一戶人家的屋宅,一腳便將房門踹破。屋宅的主人憤怒地叫罵,他在人家屋子里來回搜查了個遍,不知要找什么。
裴前什么都沒找著,悻悻地走了回來。
白婉煙真就如沒有重量的輕煙一般,半空飄然的一轉(zhuǎn),已亭亭立在了馬車頂端,冷淡地注視著下面。
“在下中郎將裴前……”馬車前,裴前拿出官家子弟做派,煞有模樣地對白婉煙行禮道。他接下來還有話要說,卻見白婉煙單臂一伸,一條銀色的細鏈子唰地甩了出去,裴前一側(cè)頭,鏈子堪堪擦著他面龐,宛如一道閃電,打向他的后方。
裴前身后一處不顯眼的地方,有個渾身包裹嚴實的人被鏈子甩中,那人外面裹著的大氅倏然滑落,露出里面緊身的衣裳,與精鋼制造的短弩。
那人暴露,惱羞成怒,執(zhí)起精鋼的短弩,再度對高處佇立的白婉煙射出利矢。白婉煙不動亦不避,手中銀色的鏈子一揮,叮當打落利矢。長鏈一揮一收,再一次甩出去時,細細的鏈子上猝然燃起熊熊的火焰!
耳畔此起彼伏盡是驚嘆聲,鏈子霎時變成一條盤旋的火龍,白婉煙操縱著這條火龍,硬是使那人找不到放矢的機會。
火焰令鋼鐵變得熾燙,猶如燒紅的炭,最后那人拿不住,短弩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燃火的鏈子在那人周身上下靈動游移,就如同有生命一般。那人身上布料被火舔舐,盡是燒出的破洞。
忽然,那人頭上戴著的帽子掉了下來,露出一顆光溜溜的腦袋,頭頂上有淡白的炙疤。
“和尚!他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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