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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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臺后面，跟著一組奏樂的隊伍，領(lǐng)頭的年輕男子抱著一架體曲而長的豎箜篌。那架箜篌有二十二根弦，男子雙手十指，擘在兩側(cè)弦上。他的身后亦全都是男子，或拿鈴鼓扁鼓、或抱琵琶阮咸、或執(zhí)橫笛、或操胡琴，還有一些是我不認(rèn)識的樂器，顯然那些樂器來自波斯，平時難以一見。
樂音是突然而起的，一連串擊鼓的聲音，激昂蓬勃。白婉煙在樂音中以令人驚嘆的姿態(tài)舞蹈起來。她跳舞時，其他胡人神態(tài)恭敬地仰望，唯有剛才從祆祠里唱經(jīng)而出的那群成年男人，隨著樂聲飛快地旋轉(zhuǎn)。
他們是原地旋轉(zhuǎn)，白色的袍子轉(zhuǎn)成圓形，好像一面面鼓。
接著又是綿長而悠遠(yuǎn)的嘯音，發(fā)自懷抱箜篌的年輕男子之口，急促宛如漫天雷電的鼓聲停歇下來，停頓了一刻，樂音再起，似一匹華麗的波斯織花長毯……呼喊聲，驚贊聲，此起彼伏，白婉煙將自己化作了一叢燃燒的火焰，瓔珞振動，發(fā)出金玉之音，驚艷了在場每一個人。此時此刻，天地間所有的光與色，似乎都聚集在她一人身上。她翩若驚鴻、婉若柔絲、矯如游龍、疾如飄風(fēng)地舞蹈著，艷到極致，魅到極致，卻讓人生不出一絲一毫丑陋的褻瀆欲念。每一張仰望著白婉煙的面孔，眼睛都放著膜拜的亮光，她讓人由衷相信，這樣的一個人，她就是神的使者，能夠溝通天地，向人們傳達(dá)神的旨意。
我悄聲地問照夜：“她要跳到什么時候？”
“通宵達(dá)旦，一直到日出。”
“這么久？”我跑到西市來，可不是為了看白婉煙跳舞的。
“已經(jīng)算短了。”照夜道，“以前波斯帝國強(qiáng)盛的時候，這樣歌舞敬神的儀式，是要舉行許多天的。據(jù)說心意與情感到了極虔誠的深處，歌舞便能通神，祭司便與他們供奉的神合為一體，向信徒們傳遞神旨，接受信徒們的供奉，了解他們的疾苦，給予神助。”
“這倒頗似上古時期，巫覡歌舞通神，祭祀并用以占卜先祖的旨意，如同做法。”我想了一下道，“由此可見，無論東方還是西方，有許多古老的東西，都是一脈相承，互相通連的。”
照夜點了點頭。
我又問：“怎樣算到通神？”
“通神時，負(fù)責(zé)祭祀的祭司長會顯露神通，就像……看！”
就在這時，我看到高臺之上舞蹈的白婉煙忽然緩緩升空，懸浮在了半空！
空中宛如有一條看不見的帶子，帶著她飛升。她依舊舞著，腰肢裊娜，手臂宛如花枝，雪白的赤足，腳尖豎立，宛如踩著看不見的東西，如同那夜在法門寺佛塔上端飄舞的飛天！
那夜的飛天，便是白婉煙嗎？
昨日那猝死的和尚襲擊她，便是這個原因嗎？
若真的是白婉煙，她身為拜火教祭司長，深夜在佛院內(nèi)裝神弄鬼，她意欲如何？還有那夜半時分在佛殿頂上吹樂的人，以及那個騎著白馬而來的模糊人影，又是什么人？
我驚疑困惑地看著半空中姿態(tài)詭美的盛裝女子，照夜接著道：“這個，便叫做降神。祭司在舉行祭祀活動時，要進(jìn)行迎神、降神、祈神和娛神的儀式表演。祆教信奉的神，名叫阿胡拉·馬茲達(dá)，代表著光明、生命與創(chuàng)造，也是天則、秩序和真理的化身，亦被稱之為靈魂的救贖者。他們唱的是祆教圣典《創(chuàng)世紀(jì)》。白婉煙跳的舞，叫做火之舞，也叫做光明之舞。在祆教典籍里，是馬茲達(dá)創(chuàng)造了火，即無限的光明，代表著太陽，這也是祆教又被稱作拜火教的原因。”
我不由贊嘆：“照夜公子知道的可真多啊。”
照夜笑了笑。
韓湘仰頭嘖嘖有聲：“還真是一朵奇葩。”又忽然搖頭嘆息，“只是可惜……”
他后面的話我沒聽到，被洪濤般的呼喝聲淹沒。胡人們瘋了一般狂熱起來，驍悍地叫著，紛紛開始起舞。
“好一個迷惑人心的妖孽！”忽然之間，有道聲音清晰地響在半空。
歌舞歡聲鼎沸，那聲音就像冰水澆進(jìn)火堆，一下子激起胡人的怒變。奏樂的聲音頓了一頓，彈奏著豎箜篌的年輕男子倏然站了起來，冷冷掃視著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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