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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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ㄎ澹�
想到這里，亞特縮回了放在發(fā)射信息按鈕上的手指，他的左下身肋骨忽然開始隱隱作痛，奇怪，每當他對斯塔感覺到愧疚的時候，他的左下身肋骨都會疼。第一次產(chǎn)生這種感覺是斯塔在火星的松林里，暈倒在他懷里的時候。
那之后他常常問自己：斯塔到底是自己的什么人呢？她跟伊芙究竟彼此分擔著怎樣的角色呢？
他開始想著另一種可能，即不使用謊言的可能性。比如他完全可以對伊芙這樣說：
“有一個女孩子，我發(fā)誓我跟她之間什么都沒有，可是現(xiàn)在她卻因為……因為愛我快要死了，我必須去救她，請放心，請相信我。”
結(jié)果是信任，還是另一次爭吵？
亞特決定了。他選擇了對伊芙撒謊。當他把太空信息發(fā)出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是的，他平生第一次在原則問題上撒了謊（跟同事間的小玩笑不算），對他最愛的女人。他不知道這是智慧的選擇，還是墮落的第一步。亞特想起他的母親，忽然覺得這就是所謂的善意謊言�？磥恚母赣H早就識透了這一點。哦，父親真是矛盾了，他最終的人生選擇給兒子立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榜樣，以至于他乏力的說服總讓兒子混亂與矛盾著，在對母親是否該原諒的根本問題上。哦，亞特感嘆連父愛都在加深自己的迷茫，那人生這個方程式實在是太復雜了，遠遠地超越了提煉姆能的方程式，甚至未來的、還醞釀在腦中的反姆能方程式。
“善意……的……謊言……”
亞特把身體朝椅子的后背上靠去，頭朝著天棚，嘟噥著。他長吁了一口氣，為自己終于找到了理由而釋然。他現(xiàn)在就像是在扭曲的全息投影中，被自己易了性別、身份和外貌的罪犯，已拿好了武器，沖進了國家安全基因密碼信息庫，正準備實施搶劫。更糟糕的，這違反道德規(guī)范的行為竟帶給了他快感。哦，潛伏在自己體內(nèi)的犯罪因子在作祟。
別忘了，他是他母親的兒子。
還有，也許現(xiàn)在他遠離火星，遠離伊芙，正接近斯塔的緣故，他的心里不可饒恕地都被斯塔充滿了。斯塔就是基因信息庫里的那個量子電腦里的光子芯片。哦，斯塔，斯塔，一個曾經(jīng)在自己的懷里絕望地哀鳴過的小生靈，她現(xiàn)在就像是他的孩子。一定是用他的一根肋骨造的孩子。他明白了左下方的肋骨隱隱作痛的理由。此刻，他的孩子正在跟愛的死神搏斗著，無助地渴望他的救助。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擔心著自己可否被另一個女人原諒。
斯塔真是可憐。
忽然有一個奇異的念頭襲擊了他。當他被這個念頭擊倒的時候，他幾乎不相信這是自己腦袋里產(chǎn)生的念頭：一個男人，要是有一個母親做妻子，同時又有一個女兒做情人該多好啊，該多完美�。�
亞特的身體突然產(chǎn)生了一股冷氣，他猛然清醒了，他知道自己剛剛用最卑劣最無恥的想法玷污了世界上兩個最美好的女人。他于是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毫不留情。他記得這是自己在那20歲荒唐又殘忍的青蛙祭祀之后，對自己做過的最嚴厲的懲罰。這一刻，那些斷掉的青蛙之腿似乎正帶著冷冰冰的水滴，粘在了他的額頭，滴著血，蠕動著，濕漉漉地跳起了死亡舞蹈，在全宇宙最復雜的額頭上。他的胃因為這些想象而開始翻江倒海。創(chuàng)傷的印記，偉大的弗洛伊德。如果自己還回得去地球，他想那個冰底下的躺椅該是自己最想去的地方。這種愛恨迷戀從人類的神識剛剛掙脫上一世的肉體，在中陰界飄蕩的49天中，從無意中瞥見新父母的床笫之歡時，就宿命地開始了。哦，不，今天的火星卻沒有人的神識有幸再進入母親的子宮了。母親的子宮連同永恒的精神故鄉(xiāng)一起早就葬身地球的冰底了。是的，輪回還散亂地存在著，但基本程序都已被實驗室里的造物者們打亂了。哦，所有在中陰飄蕩的神識們都要進入那冰冷的玻璃試管子宮，就像四百八十年前被用暴力驅(qū)趕進納粹集中營的猶太人。誰也看不見死后的地獄。火星人類已經(jīng)在黑洞神的甜蜜慫恿下自詡高于了造物者。而作為人類史上第一個穿越了大黑洞，又把最高級的宇宙瘟疫——姆能與黑洞神造出來的自己，該犯了多大的罪��！
亞特覺得剛才自己打自己的聲音足夠響亮，幾乎讓他自己吃驚。打過自己后，他能感覺到面頰上的火熱，不知道是由于痛，還是由于羞愧。他長吁了一口氣：懺悔，有時候是贖罪的最好方式。
他沒有在充滿誘惑的黑夜里繼續(xù)夢游。這一次，他既沒有殺死嬰兒時的自己，也沒有殺死他的女神們，因此他沒有必要再去掘任何墳墓。哦，太好了，他的手上不再有鮮血。畢竟，他已經(jīng)不是20歲。他35歲了。父親該為他自豪，是的，一定是的。
這樣想起來，他真的沒有對不起伊芙，也沒有對不起斯塔。是的，一切都是想法的萌芽中。想法，不是行動。他永遠不知道下一秒鐘自己要想什么。時間和空間改變的時候，許多想法都會改變。比如斯塔，比如伊芙。比如，當亞特最初帶著絕世的孤獨穿越宇宙大黑洞的時候，他以為他這一生都不會為伊芙之外的女人動心；而當他最初把斯塔摟在懷里跳上第一支舞的時候，他以為斯塔只是像皮膚一樣的女孩子，你可以在這一處，那一處，隨意擁有。哦，瑞金先生說得對，屁股輕的男人，人生也不會有多少分量。是的，現(xiàn)在雖然自己沒有蹺起屁股，但已經(jīng)有了危險的動向了。
自己對伊芙的愛，即使它已經(jīng)成為了世俗的信仰，能夠有能力躲開造物者的盤查，而這世俗的信仰到底會不會在時間和空間的流逝中動搖呢？
如果說真的在宇宙的盡頭有自己的靈魂粒子核的另一半存在，只要自己思想，對方就會有所感受，會以超越光的速度回饋于我，那么它是伊芙，還是斯塔？
亞特的思緒忽然被天棚上的銀灰色金屬壁紙打斷了。他發(fā)現(xiàn)壁紙的圖案非常特別：一個又一個黑色小青蛙前后兩個方向正反并列在一起，呈一條一條的直線形。青蛙的腹白處微微地露出銀光，像是一雙雙窺視者的眼睛，正在無辜又好奇地看著自己。
亞特又想起了那個夜里，那湖邊，那個殘酷的青蛙祭祀。他希望這只是巧合。但真有巧合嗎？
他忽然想起了答離。他突然覺得他一定就在黑暗中的某處，看著自己。
想到這里，亞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朝貴賓艙的門口走去。他想知道，他還需要多少個光時，才能見到斯塔。他實在不愿意跟答離相處得太久了，他覺得自從自己踏進答離的飛艇那一瞬間起，答離就躲在畢恭畢敬的禮數(shù)后面，胸有成竹地操控著一切。這真的讓他不安。畢竟，相比于黑洞，暗物質(zhì)世界更是自己還沒有完全掌握的領域，里面藏著太多的秘密。也許，巧合里還有死亡呢。
一旦自己有了閃失，相比于伊芙和斯塔，造物者會更加地悲傷吧。因為這將說明，他戰(zhàn)無不勝的權(quán)威出現(xiàn)了意外的瑕疵。想到這里，亞特覺得自己的生命或許真有些超乎他想象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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