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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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春曉這幾日開心得夢里都會笑醒,因生意太好。自打那絕世美人兒光顧之后,又來了三個姑娘,姿色雖都不如頭一位,卻也是出手闊綽,也是問些姻緣、財運之類的東西。雖說算的平常,杜春曉還是樂開了花兒,起碼下半個月都可以去鮮香樓吃好的,免得被陽春面“纏身”了。據(jù)杜春曉的推斷,這三位姑娘均系“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臉上都撲了厚厚的香粉,梳著與那美人一樣的發(fā)辮,甚至連耳邊那只銀發(fā)夾子的款式也是一樣。尤其最后來的那位,生得五大三粗,胳膊足抵得過杜春曉的小腿肚子,還滿面紅云地詢問幾時能找到好婆家,令她不由心生惡毒。明明未來牌翻了張光明向上的正位命運之輪,按原意該解作客人有命中注定的好姻緣,卻告知對方:“不太妙,恐這一世是難有花好月圓的辰光了,你看這命運之輪,分明是講你還得投胎到下輩子才輪得到。”一番話,硬生生把那胖姑娘給嚇哭了。
關(guān)乎杜春曉的說壞不說好的毛病,夏冰已不知批斗了她幾回,叫她占卜也得留幾分余地,否則真讓人鉆進(jìn)死胡同,搞出事情來就不好了。杜春曉是不理的,自顧自下咒一般給來客“指點迷津”,她的想法是探索人性迷失之極限,錢與口碑都是次要的。于是二人少不得吵架這一出,都是自恃清高的主,互相都不肯認(rèn)錯,不過無論言語沖突有多激烈,最先閉口休戰(zhàn)的那一位總是夏冰。
“像你這樣的書呆子,去做警察已是老天爺瞎眼,還來這兒跟我念‘道德經(jīng)’呢?趁早歇菜,去黃家綢莊里做繡娘,還適合些。”這回杜春曉奚落夏冰的時候,他正握著一個雞毛撣子清理書架,另一只手還捂著口鼻,以免被灰塵嗆住。
“杜神婆!”想是杜春曉的話太過難聽,他到底熬不住了,將雞毛撣子往胳肢窩里一夾,推了推眼鏡說道,“我告訴你,你甭在這兒給我得意,小爺我這幾天煩著呢!知道黃家出了命案沒?”
杜春曉也不搭理,只趴在桌子上玩弄自己的頭發(fā)。
“沒想到青云鎮(zhèn)這么太平的地方,還會出兇案呢。李隊長說他在保警隊干了三十年了,也是頭一回碰上。”
聽夏冰那一番天真話,杜春曉不禁啞然失笑,這笨蛋哪里知道鎮(zhèn)河里已填了多少冤魂呢!正想借機(jī)刺他幾聲,卻被書鋪外一記粗魯?shù)倪汉日饠唷?br />
“小子,快出來!”
“做什么?”夏冰把雞毛撣子敲在柜臺上,羽毛上的蓬塵噴了杜春曉一臉。
“趕緊跟我去黃家,又出人命了!”喬副隊長說話又急又快。
夏冰也不回應(yīng),趕快跟著喬副隊長直奔魚塘街而去。
杜春曉有氣無力地整理被雞毛撣子打亂的塔羅牌,見一張背著面落在磚地上,撿起來一看,是戰(zhàn)車,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腦中浮現(xiàn)那美艷得過些悚人的問卜客。
“真奇怪啊……”她笑著將散牌合到一起,書鋪內(nèi)回蕩著西洋鐘單調(diào)刻板的走音。
黃夢清已整一個月沒踏出家門,不僅是她,母親、二姨娘和三姨娘,乃至弟弟妹妹們,亦都悶在屋里動彈不得。每飲一次老媽子泡的白片,黃夢清便想念起雪兒來。那丫頭不算勤快,頂嘴的次數(shù)也多,然而笑靨鮮甜如蜜,無論男女都要被她迷醉,所以母親討厭這樣天仙般的人物,亦不是沒有道理——三姨娘張艷萍便是仗著一副美貌,從端茶遞水的下人搖身一變成了主子。
黃家的人被老爺勒令不準(zhǔn)出門,夢清也不敢有異議,算上胖丫頭敏慧,這里已死了四個人了,均是直接伺候主子的大丫鬟。
想到這一層,她便不由得又置身于那個燥熱不安的午夜。因皮膚蒸得油汗淋淋,她只套了件薄如蟬翼的小衣,赤足踏在后院潮濕的青苔上,偶爾幾絲微風(fēng)由耳畔掃過,攜一縷金銀花的芬芳。氣溫高得不可思議,頭頂一輪圓月邊緣竟泛起紅光,于是她疾步走向井邊,思慕井水沁入腳心的清涼?删呉炎粋人,鮮熱的腥氣由那人身上散出,正濃濃向她撲來。她只當(dāng)是哪個丫頭在這里等著和野男人鬼混,就偏要走過去拆穿。還未挨近,腳底便打了滑,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待撐坐起來,褲腳管和手心板都是紅的。雪兒半睜著眼,正冷冷盯著自己的主子,那死氣沉沉的目光化作淚珠,打在黃夢清的面頰上,隨一聲雷鳴,雨點劈頭蓋臉打下來,把她澆透……
七日后,二姨娘蘇巧梅房里翠枝的尸首躺在一簇殷艷的夾竹桃下,肚子也被切去一大塊,露出空蕩蕩的腹腔,身下一片亂紅,分不清是血是花。服侍三姨娘的碧仙死得最蹊蹺,竟是吊在院中最大的月桂樹底下,被掏空的腹部拉得扭曲變長,搞得入殮師都不知怎么把尸首還原,以便入棺;勖羯等松蹈#偹闶撬涝诖采,她平素霸道慣了,一人占一間睡房,這才讓殺手有機(jī)可乘,尸體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身上沾滿了糕餅屑,腹部也難以幸免地毀爛了。
四件血案接連發(fā)生,鬧得人心惶惶,大家都講黃府被妖邪入侵,劫數(shù)不斷。老爺只得命人把井封了,月桂也砍得只剩淺淺露出泥地的一片樹樁。蘇巧梅更是出格,聽信一個道士的蠱惑,竟在院中開壇作法,搞了整整一十四天。炎夏的熱氣加上香燭煙熏火燎,空氣里的臭味讓人受不了,到前頭的客廳里吃飯都得繞開院子走。
黃夢清自然吃不消這樣風(fēng)聲鶴唳的境況,何況長久禁足,心頭早已生出荒草來了,和幾個弟妹嬉鬧打牌已覺無聊,便找在這里追尋線索的夏冰說話。
“這么多天了,死了一個又一個,你們警察到底是抓不抓得到人呢?”
夏冰擦了一下鼻尖的浮油,正色道:“這案子很嚴(yán)重,已驚動縣里的人了,不過李隊長說了,咱們得自己尋找線索破案,不能輸給外頭的人!”
“這案子要破啊,恐怕你們還得找一個人來。”黃夢清也是怯熱的人,將手中的檀香扇搖得飛快。
“找誰?可別再請和尚道士了,只會嚇唬人,如今要講科學(xué)。”夏冰撇著嘴指指庭院里未打掃干凈的紙錢燭油,他的“單純病”一犯,臉上就會浮起兩塊紅暈,像個面黃肌瘦的孩子。
黃夢清也不爭辯,只拿出一件東西放進(jìn)夏冰手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去把那書鋪的懶惰老板娘找來,就說是替黃家的人算算吉兇。她若不肯,把這個給她,這點事兒辦不好,回來仔細(xì)你的皮。”
夏冰愣了一下神,低頭看貼在手掌上的東西,系塔羅中的隱士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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