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他守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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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以為，嬌弱的貓咪受人類呵護，是毋庸置疑的。偶爾聽人笑談：狗認為他跟人類一樣尊貴，而貓聲稱他比人類更尊貴。聽完自然就是嗤鼻一笑。嘲笑貓咪的自我感覺和善于無稽之談。
但是在貓看來，人經(jīng)常不如他們貓。比如黑夜里人的眼睛就沒有用處；比如地震前人的身體就沒有特異功能，不能提前預知即將發(fā)生的危險；比如人就不能從三樓的陽臺上跳下去還安然無恙；比如人就不會用手摳著樹皮三下五除二從樹干爬到樹枝上去；比如人就不能嗅到遙遠地方飄來的氣味，而他們貓都可以。從這個意義說，貓那時就是比人尊貴。我今天對此深信不疑。難怪貓咪跟人再親密，也總是保留一份心靈深處的驕傲和冷漠。
在貓看來，人顯得神奇令他們崇拜的只有一樣，就是我這樣，騎著自行車出去一趟，回來就帶給他們一大堆好吃的：貓糧，各種鮮魚，小黃魚，妙鮮包，貓罐頭。他們總是歡喜地驚訝地興奮地圍著我、圍著這些好吃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他們永遠不知道我怎么辦得到這些，他們出去一趟就不行，帶不回這些個好東西。除此之外，貓認為，人就再也沒什么可敬畏的了。
我家禿兒也用他的行動告訴我，人類是需要他們貓保護的，因為人有時就是愚蠢的無助的，或者是看不到身邊隱藏著危險。
那浪浪來時，異常臟污。我天天盼望跟他熟悉，可以給他洗澡�？吹剿蓛羝翗幼拥臒崮�，漸漸急不可耐。于是，我日日找機會跟他親近。而一般的情形，一個陌生的流浪貓跟人熟悉親近沒有戒備，我的經(jīng)驗怎么也得一個月。毛毛不同。因為他是我救下來的貓，所以他跟我省卻了熟悉的過程。他對我是完全的交出來的信賴。他在第一天就跟我廝膩，在我懷里呼嚕不斷。第二天他就同意洗澡，而且白胖的身體放松地漂在水里，竟然還打呼嚕。
說起來，跟浪浪的親近也很快。他在第二天就允許我摸他的腦門，撓他的下巴。我卻不滿足，第三天就想用剪刀剪去他打結(jié)的毛，用半濕的布給他擦身。他當然要對我發(fā)出低吼和呋哈之聲。那時，我的禿兒從天而降，我至今不知道他從哪里跑過來突然出現(xiàn)在我跟前，他撲到浪浪身上一陣抓撓暴打，并且還之以低吼和呋哈之聲。浪浪被打得奪路而逃，禿兒余氣未消，氣哼哼地轉(zhuǎn)過身走回來。我看著他，驚愕地愣怔了半日才明白過來，我的禿兒是在為我打架，他在為我打浪浪，他在保護我，他嫌浪浪威脅我，他怕浪浪傷著我。我的丑禿兒。這個丑貓貓，如果不是自己找了來非要在我家安營扎寨，如果不是我們有這樣的緣分，無論在哪個時辰，如果有人忽然抱了他來贈與，我是斷然不會要的。虛榮的我要養(yǎng)漂亮的知名的貓。如果是那樣我這輩子也不會知道什么是俠義之貓。那時我的眼睛有些濕熱，我默默抱著禿兒親，說些感謝的話。他溫熱的體溫就在我的臉上。
這之后，我只要接近浪浪，禿兒必定躲在附近盯著浪浪，做好隨時撲出來的準備。因為我每次準備對浪浪下剪刀時，扭頭四周巡視，總會發(fā)現(xiàn)機警的禿兒一定嚴肅緊張地埋伏在某個地方。連我喂浪浪吃口貓糧，他也是這樣。他通常躲在半掩半露的一個地方。如果他正巧暴露在我們身邊，他一定瞇起眼睛隱藏住他的殺氣，甚至假裝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那時候我就越發(fā)覺出禿兒的可愛。跟這樣隨意收留喂口飯吃的流浪貓也能產(chǎn)生這樣深厚的感情，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以為我跟他們的關系就是憐憫跟施舍。我不曾想到他們會成為我的守護神。當初這些要口水喝的寶貝們來的時候，我想我的政策是來去自由。但是現(xiàn)在禿兒分明已經(jīng)不能走。我們深深愛他，不能離開他。
那一天太陽正好，浪浪哇哇叫著又來了。我拿了飯給他吃。發(fā)現(xiàn)禿兒不在院里，我就高興地去拿剪刀。因為我不想他們兩個貓打起來。傷著哪一個都不忍。我悄悄跟浪浪說：“趁那老禿兒不在，咱們剪剪臟毛洗個澡吧！”可是浪浪看著我舉著剪刀接近他，又低吼和呋哈。那時一陣陰風，嗖的，禿兒從我背后飛出來，他簡直就是飛出來，他躍過我的頭頂騎在浪浪身上又是一頓臭揍。我癱坐在地上完全驚呆了。這貓的世界！待我回過神來，看到我身后臥室的紗門開著一道縫，禿兒是從我臥室的床上飛出來的。而我舉著剪刀就蹲在臥室的門窗下。禿兒最大的理想就是偷偷睡在我家最舒服的床上。有時早晨起來我透氣，忘了關好紗門，他溜進去睡一會兒也是有的。結(jié)果往往是被我拎出來丟在院里的地上。那天禿兒犧牲了偷閑的快活，從綿軟舒適的床上照樣飛出來打了浪浪。我的禿兒！
又一日，鄰居他們的姿姐姐來跟我商量怎么給浪浪洗個澡，那時浪浪就在我們腳下吃飯。我說別想了得再過一陣，等浪浪跟我們更加熟悉不再威脅人的時候。因為禿兒這會子一定躲在暗處盯著準備打浪浪呢，不信你找找。她四處尋找，果然看到禿兒賊頭賊腦地躲在墻頭拐彎的陰影里嚴陣以待。她哈哈大笑說：你瞧禿兒那副表情�。《d兒又鼓脹著臨戰(zhàn)前的殺氣，卻瞇縫著眼假裝漫不經(jīng)心。我說是啊，怪了，禿兒更像個狗狗，不像一個貓。他管的事都不是貓管的。至少他有著狗狗們的智商。
那天我閑下來在溫暖的陽光里散一會兒步，遠遠的看著咧著嘴傻睡的禿兒，竟然有些潸然。因為我知道了這世界上有一個貓，他認為他有責任守護你，保護你。
但是后來我知道禿兒并不是因為比浪浪厲害而可以隨意欺負浪浪的，他不是每次干仗都干得過浪浪的。禿兒畢竟是去了勢的男貓，并沒有野外生存能力，喪失很多野性和力量，而且禿兒有點老了。而浪浪卻是不滿三歲年富力強正在發(fā)情的野貓。當這兩個身量高大的黃色男貓在院外相遇，互相看不順眼打起來，禿兒往往被浪浪打得滾落進草窠子里。貓爹就親眼看見過，他驚嘆說，原來浪浪才是貓王，禿兒打不過他！我聽了吃驚，心里卻忽地一酸。就這樣禿兒還是在浪浪對我有威脅時跟浪浪拼命。并不是他能打過浪浪，是他在為人拼命。
從此一兩個月過去，我不再著急給浪浪洗澡梳理毛發(fā)。我不再動浪浪。因為不想看著禿兒著急。因為我只要輕輕撫摸一下浪浪，禿兒都會緊張得豎起脊柱上的一溜毛發(fā)。他的銅鈴眼珠子瞪得要掉出來似的。我喂浪浪吃飯時，會把埋伏的禿兒找出來抱在懷里。他果然安心許多。他會稍微抬抬腦袋，目光溫存地看我一眼，似乎感激我讓他安心。
我的禿兒！
一家鄰居養(yǎng)了六條狗，他們不理解我為什么養(yǎng)那么多貓。他們總是說：貓有啥意思？也不會跟人奴顏婢膝——他們下班回家一群狗狗都趕來奴顏婢膝。他們說養(yǎng)狗是得到愛，養(yǎng)貓是付出愛。
我不語。他們哪里懂得，貓咪對人類的愛，跟人類愛他一樣多，甚至要更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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