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節(jié)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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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車又走了一會兒,楊月亮似乎把煩心的事暫時擱下了,問鄭君說:“鄭技術(shù)員,你有對象嗎?”鄭君說:“還沒有。”楊月亮說:“那你為啥不找一個,你有 文化長得也俊。”鄭君說:“怎么說呢?我來新疆時,總覺得有位美麗的姑娘在這兒等著我。到這兒來后,才發(fā)覺一個都沒有。”楊月亮說:“總會有一個的!”鄭 君笑著說:“說不定我要找的人還沒出世呢。”楊月亮樂了,說:“鄭技術(shù)員你可真逗。你身上背的是個啥呀?我看你整天都背著它。”鄭君說:“是小提琴。”楊 月亮說:“小提琴是干啥的?”
鄭君從背上解下琴,拿上琴就在馬車上拉起來。悠揚的琴聲回蕩在草原上。
楊月亮從來沒聽過這種音樂,雖然不懂,但還是聽得入了神。等鄭君一首曲子拉完,楊月亮問:“鄭技術(shù)員,我們老家唱的花兒調(diào),你會拉嗎?”鄭君說:“你 們西北的‘花兒’?我不但會拉我還會唱呢。在我上大學時,我們班就有幾個西北同學,他們都愛唱花兒,我聽著好聽,也就跟著他們學著唱。”說著,突然亮開嗓 子唱起來:“天上的星星落下了,不知落一哪搭了,妹妹啊你嫁人嫁走了,卻把心兒留下了,哥哥啊你只知去追人了,卻忘了把心兒帶走了……怎么樣?”這首“花 兒”觸動了楊月亮的心思,她突然從車上跳下來說:“不行,我不能跟你去試驗站!”鄭君說:“為什么?”楊月亮說:“我一去,懷正哥就等于把我甩了,那我啥 希望也沒有了!不行,我得回去。”說著,從車上抓起包袱,轉(zhuǎn)身就往回跑。
鄭君慌了,忙喊:“楊月亮,快回來!”說著,跳下車去追。
太陽懸在山頂上,開始變紅。
楊月亮跑得飛快,鄭君追了好長一段路才追上。鄭君一把抱住楊月亮說:“楊月亮,你不能走!”楊月亮一下掙開鄭君,氣惱地說:“你這是干啥!”
鄭君有些尷尬地說:“對不起,但是你不能走。”楊月亮說:“為啥?”鄭君說:“我們已經(jīng)走了一半的路程了。你這樣往回走,天就黑了。要是發(fā)生意外,我 怎么向齊場長交代。”楊月亮說:“能有啥意外呀!”鄭君說:“這兒有狼!甚至有狼群!”楊月亮說:“你別嚇唬我!”鄭君說:“誰嚇唬你啦?前幾天,靠近我 們試驗站的一個牧業(yè)隊,幾只狼闖進羊圈,咬死了二十幾只羊呢!”楊月亮倒吸一口冷氣說:“真有這事?”鄭君說:“我騙你干嗎!他們牧業(yè)隊還給我們試驗站送 來了一只,讓我們改善伙食呢。”鄭君想了一下又說:“那樣子慘哪,脖子給咬斷了,肚皮給撕破了,腸子都露了出來。”楊月亮說:“鄭技術(shù)員,你要騙我,你不 得好死!”鄭君說:“你要不信,你就一個人回吧。反正我得回去,煮好的羊肉還有大半鍋呢!”
楊月亮有些害怕了,猶豫了半天說:“鄭技術(shù)員,那你把我送回去吧?”鄭君說:“齊場長給我的任務是,送你去試驗站,而不是送你回去。”
楊月亮只好跟著鄭君又上了馬車。鄭君甩了個響鞭,馬車轱轆又在雪地上轉(zhuǎn)起來。鄭君知道自己剛才差點闖禍,這一路上閉上了嘴,不敢再賣弄了。兩人氣氛有 點僵,一直這樣悶了好一會兒,楊月亮的心思才又從懷正哥身上移到了眼前,她說:“鄭技術(shù)員,你唱的花兒真好聽,比我唱得還地道呢。”
已經(jīng)快黃昏了,在阿吾斯齊鄉(xiāng)的小木屋前,古麗大媽正在教許靜芝擠牛奶。
土根老漢拉著哈里木氣咻咻地來到木屋前,說:“許獸醫(yī),你是個大學生,明事理。你來給我評評這個理。”哈里木一臉的委屈,說:“許靜芝妹子,你倒幫我 去看看,那羊到底是咋回事?”許靜芝站起身說:“土根大爺,哈里木兄長,到底出什么事啦?”土根老漢說:“我那只公羊被哈里木用棍子在頭上砸了兩下,腦子 給砸壞了,現(xiàn)在光轉(zhuǎn)圈,連草都吃不成。他得賠我的羊!”哈里木說:“我根本就沒打,那只公羊光往我的母羊群里拱,我只是拿根棍子把它趕走?山裉煸缟夏侵 公羊光轉(zhuǎn)圈,這是咋回事?土根大爺非說是讓我給打的,可我真的沒打啊!”土根老漢說:“哈里木,你也不用賴,我外甥媳婦親眼看見你用棍子打羊的。”哈里木 說:“趙彩霞的話你也能信?”土根老漢說:“她是我外甥媳婦,她的話我為啥不信?”
許靜芝說:“別吵了,那就去看看吧。”
趙彩霞挺著個大肚子正在雪地上放牧著一群羊,她看到了許靜芝,就狠狠地瞪了許靜芝一眼。
羊群邊上,有一只公羊走起路來跌跌撞撞,而且不時地在轉(zhuǎn)圈。有時還摔倒在地上。
土根老漢說:“看到?jīng)]有?哈里木,你的手也太狠了,把羊打成這樣,你得賠我的羊。”哈里木委屈地說:“土根大爺,我真的沒打。”
許靜芝一看那羊就明白了,說:“不要吵了,土根大爺,你這只公羊得了一種病叫羊腦包蟲病,就是腦子里長蟲子啦。”
土根老漢說:“腦子里進蟲子了?這是咋回事?”許靜芝說:“是狗傳染的。就是打,也打不成這個樣子。所以肯定不是打成這個樣子的。”哈里木松了口氣, 說:“你聽聽。”趙彩霞說:“舅舅,你別聽她的,她和哈里木一個叫兄長,一個叫妹子,好得都快穿一條褲子了。她不幫哈里木說話才怪呢!你得讓哈里木賠羊, 我親眼看見他打的。”哈里木火了,說:“趙彩霞,你這話說得太難聽了把!什么合穿一條褲子?男人和女人能合穿一條褲子嗎?”趙彩霞說:“合沒合穿一條褲子 你倆自己知道。”
哈里木惱怒極了,要沖上去打她,說:“你這么侮辱人,當心我扇你!”許靜芝一把拉住他說:“哈里木,身正不怕影子斜。”土根老漢說:“彩霞,這種話你 可不能隨便胡說!”趙彩霞說:“全是這個女人害了我們的羊群。”哈里木說:“誰讓你們不聽勸的?那是你們自找的!能怪許獸醫(yī)嗎?”土根老漢說:“彩霞, 這事只能怪你和春生自己,怪不到許獸醫(yī)頭上的。”
許靜芝觀察著羊群說:“土根大爺,你不光是這只羊染上了病,你瞧,那里有兩只羊也染上這種病了。”許靜芝往羊群里指了指。
羊群里有兩只羊也在轉(zhuǎn)圈摔跤。
哈里木說:“這兩只羊我可沒趕過,咋也這樣了?”
土根老漢說:“那咋辦?許獸醫(yī)你給我想想辦法吧。別整個羊群都傳染上了。”
許靜芝說:“土根大爺,這病是狗傳染的,羊自己是傳染不上的。哈里木走吧,這事跟你沒關(guān)系了。”然后回頭說:“土根大爺,把羊宰了吧,肉還能賣點錢。”
秋去冬來,齊懷正快馬從沙門子牧場場部趕到試驗站,他急急地走進試驗室對林凡清說:“林凡清,李政委叫你趕快跟他一起去師部,聽說明天師黨委就要研究有關(guān)良種培育試驗站的事了。”
林凡清跟著李國祥趕到師部機關(guān)大樓,師黨委的會議已經(jīng)在小會議室進行了。兩人都沒有到能參加這個會議的級別,只能在門前的走廊里焦急地等待。
林凡清知道劉科長當時說過他更支持在南山牧場建良種培育站,那就意味著黨委肯定有其他成員也同意這個觀點,再加上他們失去了邵教授培育的那群優(yōu)質(zhì)羊 群,這個局面對于沙門子牧場十分的不利。林凡清心急如焚,他覺得他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便對李國祥說:“李政委,不行!我得進去。”李國祥嚴厲地說:“正 在開師黨委常委會,怎么能隨便闖進去?”林凡清說:“劉科長說了,他們畜牧科報了兩個牧場讓師黨委來定,一個是我們沙門子牧場,一個是南山牧場。劉科長 說,南山牧場的可能性比我們大。但我覺得由我們辦更有利,條件更好,因為我們已經(jīng)有了大量的試驗資料。”李國祥說:“那也得由師黨委常委們來定!”林凡清 說:“不!我得進去向首長們說明一下,真要定了,就不好辦了。”說著就要去推會議室的門。
李國祥喊:“林凡清!”
林凡清已經(jīng)推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去。
林凡清進入會議室說:“首長們,我是沙門子牧場的畜牧技術(shù)員,叫林凡清,有件事我想說明一下,用不了兩分鐘……”
對林凡清的闖入,師黨委常委們都有些驚愕。
列席會議的劉科長也吃了一驚,他瞪了林凡清一眼,但對林凡清的這種執(zhí)著又感到欽佩。柴廣元在驚愕的同時,也會心而友善地笑了笑說:“那好,林凡清同志,說吧,就給你兩分鐘!”
師部畜牧科辦公室。劉科長開完會出來,看見林凡清還候在辦公室里,便問:“李政委呢?”林凡清說:“總場的事情太忙,他先回去了,讓我在這兒等消 息。”劉科長說:“你那兩分鐘的發(fā)言很精彩啊,打動了好幾位常委。”林凡清說:“師黨委決定了沒有?”劉科長說:“在正式文件沒下達之前,我不能告訴你。 一個星期后你再來一次吧。”
小河在積雪的草地上穿過。紅柳不再是獨自一個人放牧著羊群,楊月亮也在跟她學騎馬,兩個女人的個性都很開朗,奔到哪里就是笑聲一片。那些羊群前蹄刨開積雪,在吃著積雪下的枯草。
楊月亮騎在馬上,眺望著空闊的雪原和遠處隱隱的雪山,亮開嗓子唱起了花兒:“哎喲喂來,姑娘長到一十幾來,辮子留得長呀么長哎,千里迢迢來尋夫啊,卻讓夫把魂兒兒丟來,傷心的淚花花直直地流哎……”
試驗站院的門口,響起了幾聲鄭君的琴聲,接著鄭君也跟著唱了幾句花兒:“哎呀嗨來,河道行著船也,大道道上走著車也,遠走的姑娘啊,你總會找到落腳地也。”
楊月亮咯咯笑著,對紅柳說:“這個鄭技術(shù)員,他的花兒比我還唱得地道!”紅柳也興奮地打趣說:“你倆都唱得好!再對一曲呀!齊場長要是真不要你,那你 就跟著他吧。”楊月亮的臉刷地拉了下來,正色說:“紅柳姐,你這是說的啥話呀!我可不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下次你可再不能這么說了,不然我就要生氣 了!”
鄭君和楊月亮對花兒的聲音傳到試驗室里,林凡清聽到了,輕輕地搖了搖頭。鄭君這方面一向是不拘小節(jié),他想著以后是不是該找個機會提醒提醒他,但念頭很 快就轉(zhuǎn)到師部黨委那邊的回音上了。這幾天他幾乎是掰著指頭在算日子,每天都過得很煎熬,晚上也睡不好。明天就能去師部了,林凡清想著,抑制不住自己的興 奮,猛地站了起來,突然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他又重重地跌回到椅子上。
天還沒亮透,風雪呼嘯。鄭君急急地跑去敲開紅柳房間的門。
鄭君對紅柳說:“紅柳,快去勸勸林凡清。”紅柳說:“怎么啦?”鄭君說:“林凡清昨天燒了一夜,現(xiàn)在額頭還是燙燙的呢,可他今天還非要去師部。”
正說著呢,林凡清晃晃悠悠地已經(jīng)走出房間,正朝馬廄走去。紅柳攔在他前面說:“凡清哥,你燒發(fā)得這么厲害,怎么去師部?”林凡清說:“劉科長讓我今 天去聽回音。為爭取試驗站這個項目我們整整努力了快一年多了,現(xiàn)在看到希望了,我們不能功虧一簣啊。”紅柳說:“那我送你去!”
風雪漫天,整個草原都被大雪彌漫。阿吾斯齊鄉(xiāng)這邊的風雪更大。
土根老漢頂著風雪敲開了小木屋的門,許靜芝把土根老漢讓進屋。
土根老漢不好意思地對許靜芝說:“許獸醫(yī),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可我沒辦法了,才來的。”許靜芝說:“什么事?”土根老漢說:“我家外甥媳婦趙彩霞要 生了,春生讓我來找你的。”許靜芝有些哭笑不得,說:“土根大爺,那你可真找錯人了。趙彩霞要生,你得去找隊里的衛(wèi)生員!”土根老漢說:“就因為隊里的衛(wèi) 生員不在,怎么找也找不上,春生這才讓我來找你的。”許靜芝說:“土根大爺,你聽我說,我給牛呀馬呀羊呀都接生過,就是沒給人接生過,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 事。”土根老漢急得要哭,說:“就因為是人命關(guān)天,我才來找你的呀!你不是個大學生嗎?給牲口接生跟人接生,道理上不都一樣嗎?”許靜芝為難地說:“土根 大爺,這可不一樣!牲口是牲口,人是人,咋能一樣呢?你還是再去找找衛(wèi)生員吧。”
土根老漢碰了一鼻子灰,嘆著氣回到李春生家。趙彩霞躺在里屋的床上痛得滿頭是汗。一見土根老漢進門,李春生忙迎了上去,土根老漢搖了搖頭。
李春生生氣地說:“趙彩霞,不是我說你,你的嘴也忒損點了!你怎么能那么說許獸醫(yī)呢?現(xiàn)在你看,求著人家了吧?”趙彩霞說:“都是因為她,我們的羊群才沒的!”李春生說:“那都怪你!那天你非要闖卡子,我被你逼得沒法子,才硬闖了過去,怎么能怪到許獸醫(yī)身上呢?”
趙彩霞還想嘴硬,又一陣疼痛襲來,她哭著喊:“痛死我!李春生,你要不要你的孩子?你要是不想要你的孩子,我就一刀捅死自己。你知道我有多受累呀!痛死我!快再去求求她吧!”
土根老漢看著兩口子打嘴仗,又嘆口氣,說:“我再走一趟吧。”李春生說:“我去,我去向她認個錯。”然后一指趙彩霞說:“你個臭嘴女人,遭報應了吧?”
草原上風雪交加。紅柳趕著馬車,林凡清裹在皮大衣里,但還是冷得發(fā)抖。紅柳心疼地說:“凡清哥,別去了吧。”林凡清說:“往前走,我死不了!”
紅柳摸了摸林凡清的額頭,說:“凡清哥,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咋會這么愛你,F(xiàn)在我明白了,從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爸的影子?吹搅宋野帜强删吹木瘢有我爸身上那份讓人感到可愛的脾性。”
林凡清自嘲地一笑,說:“我哪比得上邵教授啊。我來這兒后,才感到這兒的條件有多么的艱難。我們現(xiàn)在還有領(lǐng)導和組織上的支持。那時你父親只能靠自己,太不容易了!”
紅柳深情地看著林凡清說:“凡清哥,你愛我嗎?”林凡清說:“我已經(jīng)答應跟你結(jié)婚了,這還用問嗎?”他看著紅柳,在雪花的飄舞中,紅柳那張臉顯得越發(fā)的美麗。
紅柳說:“凡清哥,咱倆快點結(jié)婚吧。這樣我才能更好地照顧你。”林凡清說:“那么急干嗎?”紅柳說:“我怕你會變卦。”林凡清說:“一諾千金重,這才是男人!等試驗站成立后,我們就結(jié)婚。”
到了路口,紅柳扶林凡清下車。然后卸下馬,在馬屁股上一拍。馬奔向草原,消失在風雪中。
林凡清說:“你不回去了?”紅柳說:“我陪你去師部。等我們回來,會有人來接我們的。”林凡清說:“誰呀?”紅柳一笑說:“這你就別管了。”
阿吾斯齊鄉(xiāng)的雪原上,李春生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小木屋方向趕,他遠遠地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正迎面而來。那是許靜芝背著藥箱,急匆匆地冒著風雪在雪地中走 著。李春生趕緊奔了過去,問許靜芝說:“許醫(yī)生,你去哪兒?”許靜芝說:“去你們家。”李春生說:“許醫(yī)生,我代表彩霞向你認個錯,她不該那么說你。”許 靜芝說:“早就過去了的事兒,別再提了。土根大爺講得對,人命關(guān)天,快走吧!”
兩人趕到李春生家,趙彩霞已經(jīng)嚎得嗷嗷叫。土根老漢一見到許靜芝,差點就沒跪下了。許靜芝二話沒說,讓李春生趕緊燒開水,她自己消完毒,就進到里屋給趙彩霞接生,李春生和土根老漢在外屋候著。
里屋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許靜芝在里屋喊:“母子平安!”
土根大爺和李春生都松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但都滿臉的笑容。
紅柳扶著林凡清披著風雪走進師機關(guān)辦公大樓,已經(jīng)是下午了。兩人走到畜牧科門口,林凡清說:“你等著,我進去。”林凡清剛一推門進去,就暈倒在地上。
紅柳忙沖進去,扶起林凡清喊:“凡清哥,你怎么啦?”
劉科長嚇了一跳,趕緊幫著紅柳把林凡清扶到椅子上,又給他倒了杯水。紅柳給林凡清灌了兩口水后,林凡清醒了過來。
劉科長感動地抱怨說:“發(fā)那么高的燒,你趕來干什么。師黨委已經(jīng)決定了的事,遲上兩天就會改變了?”林凡清說:“試驗站定在我們沙門子牧場了?”劉科長說:“對!”
林凡清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人也突然有了精神,說:“劉科長,謝謝你,謝謝你的支持和關(guān)照!”
劉科長感慨地說:“要不是你那天闖了師黨委常委會,恐怕結(jié)果不會是這樣。我不是說了么,你那天兩分鐘的說明,打動了師黨委常委的大多數(shù)人。”
林凡清一下抱住紅柳,含著淚說:“紅柳,這事兒成了,終于成了!”
九
六月的鮮花開滿草地,仿佛鋪上了絨絨的花毯。遠處的雪峰消融在旭日中,清澈的小河水在涓涓地流淌。
試驗站院門前的草地上,站滿了場部的職工和賓客。都是來參加沙門子牧場良種培育試驗站成立揭牌儀式的人。紅柳從來沒有接待過那么多人,臉上滿是興奮。 林凡清更是激動得滿臉都綻放著笑容。柴廣元帶領(lǐng)著李國祥、劉科長還有些師機關(guān)的干部站在門前準備主持揭牌儀式。齊懷正和鄭君一面指揮著擺放鞭炮,還要招呼 牧工宰羊點火,忙得不亦樂乎。
試驗站院門前鞭炮齊鳴。揭牌儀式正式開始了,大家熱烈鼓掌。
李國祥對齊懷正、林凡清和鄭君說:“上級決定撥給你們六只阿爾泰種公羊,過上幾天,你們就可以派人去接了。”然后李國祥開始發(fā)表講話:“我們沙門子牧 場良種培育試驗站在上級黨委的關(guān)懷下,現(xiàn)在正式成立了!現(xiàn)在我宣布,經(jīng)場黨委研究,報請師黨委批準,齊懷正同志兼任試驗站的站長,林凡清同志任副站長,主 持日常工作。下面,請師長柴廣元同志講話。”
大家熱烈鼓掌。林凡清顯得很莊重,覺得自己背負上了一個重大的使命,眼里閃著激動的淚花。
李國祥把柴廣元讓到前面,柴廣元在開場白里加了幾個關(guān)于沙門子牧場成立初的笑話,引得眾人哄堂大笑。突然楊月亮從人群中擠到李國祥跟前,說:“李政委,你是這兒的大領(lǐng)導吧?我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柴師長講完話,氣氛被引到了高潮,大家又熱烈地鼓掌。
試驗站門口牌子上的紅布被柴廣元掀開了,林凡清和紅柳,還有齊懷正、鄭君和榆木老漢看著那塊掛在院門口的牌子,白底的牌子上用黑漆寫著:“沙門子牧場良種培育試驗站”。幾個人的眼眶全都潮潤了。
齊懷正感慨地指著牌子說:“這就叫‘有志者,事竟成’啊。”
院子邊上,楊月亮把李國祥拉到一邊問:“政委,你官大,還是懷正哥——不,齊懷正的官大?”李國祥說:“如果論功勞,可能是齊懷正大,他是個特級戰(zhàn)斗英雄,如果論官,那還是我比他大一點。”楊月亮說:“你領(lǐng)導他,是嗎?”李國祥說:“可以這么說吧。你問這干嗎?”
楊月亮跟李國祥把自己千里迢迢從老家來找齊懷正,卻被拒絕完婚的事敘述了一遍,然后委屈而心酸地說:“政委,我哪里還有臉面回去啊。”說著,哭了。
李國祥生氣地說:“這個齊懷正,怎么能這樣!好吧,這事我給你做主了。人家找媳婦急得都燒焦了頭,可你這么個漂亮年輕的媳婦找上門來,居然還不要!他還想干嗎?真他媽扯淡!”
揭牌儀式結(jié)束了,齊懷正陪著柴廣元去參觀試驗站,鄭君站在胡楊樹下激情地拉著琴。那些場部的職工們烤羊,擺酒,點燃篝火,準備著迎接晚上的狂歡。紅柳 挽著林凡清的胳膊,滿臉幸福地看著林凡清。林凡清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怎么了?”紅柳在他的耳邊說:“凡清哥,我們可以結(jié)婚了吧?”林凡清心 里咯噔一下,說:“紅柳,你瞧,工作才開始,過上些日子等工作走上正道了再說好嗎?”紅柳嘟著嘴,但還是爽快地說:“好吧,聽你的。”
入夜了,院門口的幾叢篝火把整個試驗站照得亮堂堂的。大家圍著篝火在喝酒,吃手抓羊肉。鄭君的手就沒停過,還在忘情地拉著琴。
李國祥把齊懷正叫進試驗站的一個房間里,開始給他做工作。李國祥語重心長地說:“你的個人問題,柴師長和我都操過心,來的那批湖南女兵中,我們正在為 你物色呢。后來有人說,李政委,你不用為他操心了,他在老家定過親的姑娘來找他了。我把這事兒還告訴了師長,師長和我都松了口氣?蓻]想到,剛才那姑娘來 找我,說你不要人家!”齊懷正苦著臉說:“政委,我不想結(jié)婚!”李國祥說:“為啥?你不是男人?”齊懷正說:“我怎么不是男人?我三天不刮胡子,就胡子拉 碴的了,怎么不是男人?”李國祥說:“那你身體有問題?”齊懷正說:“我是受過傷,但現(xiàn)在傷好了,沒問題!”李國祥說:“你看不上那姑娘?”齊懷正不答。
李國祥說:“那姑娘叫啥?”齊懷正說:“叫楊月亮。”李國祥說:“怎么?月亮你不要,難道你要太陽。曬不死你!”齊懷正說:“政委,我真的不想結(jié) 婚!”李國祥用命令的語氣說:“沒有特別的原因,就把這婚結(jié)了,別讓師長和我再為你的個人問題操心了!你這個戰(zhàn)斗英雄的個人問題沒解決,我和師長都感到有 壓力。你也幫著師長和我減輕點負擔好不好?”
院門前篝火旁,鄭君終于放下了琴,喝了兩大碗酒后,開始跟楊月亮對唱著花兒。兩人唱得都投入了感情,兩雙眼睛都在閃光。大家聽得興起,吆喝著為他倆鼓起掌來。
房間里,李國祥對齊懷正說:“你聽聽,姑娘人長得好,歌兒也都唱得這么好,英雄就該愛美女么!”齊懷正煩躁地說:“政委,戰(zhàn)斗英雄跟結(jié)婚的事有啥關(guān)系。反正這個婚我不能結(jié)!”說著甩門就出去了。李國祥也只好充滿疑惑地苦笑了一下。
一回到師部。李國祥就問柴廣元說:“師長,有件事我想問你。”柴廣元說:“啥事?”李國祥說:“齊懷正是你的部下,他是不是生理上有什么問題?干嗎不 肯結(jié)婚呢?”柴廣元說:“說不上。他被評為特級戰(zhàn)斗英雄的材料上,他受傷的部位就是那個部位,老是有問題,后來我批準讓他到西安去治,他說動了個手術(shù),就 徹底治好了。”李國祥說:“那他為啥不肯結(jié)婚?”柴廣元沉思一會兒說:“老李啊。我看這事兒我們得尊重他自己的意見。他要不想結(jié)婚,咱們也不要勉強他。” 李國祥說:“那也不能讓他打一輩子的光棍啊!”柴廣元說:“他不想結(jié)婚自有他不想結(jié)婚的原因。我們也用不著非要追問出個根底來。一個男人,尤其像齊懷正這 樣性格剛烈的男人,這種事是難以啟齒的。你不知道,那次那個仗打得有多慘烈……”
夕陽西下,余暉染紅了鮮花盛開的草原。自從揭牌儀式的那天晚上同楊月亮對唱了花兒后,鄭君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感開始出現(xiàn)了些異樣。他有時候會整晚整晚睡不 著,白天一聽到楊月亮的聲音就會特別地興奮。鄭君不知道齊懷正為什么會把這么好的一個女人撂在邊上不理不問,他很想主動出擊一下,或者在那個大草原上等著 他的就是這個姑娘。楊月亮趕著羊群回到試驗站,看到鄭君在圍欄邊上等著他,覺得有些奇怪。鄭君殷勤地為楊月亮打開羊圈,楊月亮把羊趕進圈里。
楊月亮看看鄭君說:“鄭技術(shù)員,你找我有事?”鄭君說:“我想跟你說兩句話。”楊月亮一笑說:“啥話?說吧。”鄭君說:“我給你拉上個曲子再說吧。這 曲子是外國的小夜曲,是男人專門拉給女人聽的曲子。”楊月亮說:“曲子里有男人講給女人聽的話?”鄭君點頭說:“是。”楊月亮羞赧地一笑說:“肯定是那種 事,我不聽。”
鄭君鼓起勇氣,直率地說:“楊月亮,如果齊場長不要你,那我就娶你,行嗎?”
楊月亮正色說:“鄭技術(shù)員,這話你以后可別再說了。這不可能!我只能嫁給懷正哥。我爹讓我嫁的就是懷正哥,我要是不嫁給懷正哥嫁給別人,我就是不孝。 鄉(xiāng)親們也讓我要嫁給懷正哥,因為懷正哥是個戰(zhàn)斗英雄,是我們?nèi)宓墓鈽s,他應該娶我們村里的女人,不能讓戰(zhàn)斗英雄娶別村的女人,把光榮讓別人占了。”
鄭君一笑說:“這話說得有點兒自私了吧?”
楊月亮說:“啥自私!我們村里人就是這么看的!所以你以后別再跟我說你剛才說的話,我會討厭你的。我知道你是個有學問的好人,可那樣的話你別再跟我說了。我生是懷正哥的人,死是懷正哥的鬼。”
試驗室里,原先邵教授的儀器擺滿桌子。林凡清在清點儀器,紅柳在作記錄。
林凡清說:“我們需要補充的儀器你全記好了。”紅柳說:“全記好了。”林凡清說:“那好,明天我就去場部,把它寄給我父親,讓我父親在上海買好后,給 我們托運過來。”紅柳說:“凡清哥,這是我的一張照片,把這照片也順便寄給你父親吧。”林凡清看看照片,陷入沉思。因為照片上紅柳那張美麗的臉,突然變成 了許靜芝的臉。耳邊響起了許靜芝的聲音:“既然你作為一個男人是為事業(yè)活著的,那我作為一個女人,就該為愛情活著……我跟你一起去新疆!”
紅柳在一邊說:“凡清哥,試驗站也正式成立了,工作也正常開始做了,咱倆結(jié)婚的事是不是該辦了?”
林凡清眼前又出現(xiàn)了那一幕:月臺的進口處已關(guān)上門,沒有人再進來。林凡清在火車上失望地把車票撕碎扔出窗外……
紅柳說:“凡清哥,你在想什么呀,我在跟你說話呢!”林凡清說:“你在說什么?”紅柳說:“我們結(jié)婚的事!”
齊懷正敲門走了進來。
林凡清說:“齊場長,你怎么來了?”齊懷正看看紅柳,顯得有些生分地說:“林凡清,我有件私事找你。”
兩人走出試驗站,一直走到試驗站院前的小河旁,夕陽的在小河上泛出紅色的粼粼波光。河邊有兩塊巨大的巖石,齊懷正和林凡清坐在巖石上。
齊懷正說:“凡清,咱們現(xiàn)在是同事加朋友了吧?”林凡清說:“早就是了,甚至可以說是異姓兄弟了。”齊懷正說:“那好,我問你,兩個人在一起生活是不 是比一個人打光棍要好?”林凡清說:“如果指夫妻的話,那當然是!少年夫妻老來伴么。”齊懷正說:“要是結(jié)了婚,不生孩子行不行?也就是,不生孩子是不是 也可以結(jié)婚?”林凡清說:“不想要孩子的夫妻,無論在世界上或者在我們中國都有,可是你干嗎不要孩子呀?”齊懷正說:“你不要問這個,我只問你不要孩子是 不是也可以結(jié)婚?”林凡清說:“當然可以。”齊懷正站了起來,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說:“行,我只問你這個。”林凡清對齊懷正這種吞吞吐吐的問話方式很有些 不太習慣,他總覺得齊懷正肯定對他隱瞞了什么,而且還是最關(guān)鍵的部分。
西邊的天空被夕陽映得越發(fā)燦爛。齊懷正和楊月亮走在山坡上,晚霞把他倆映得紅紅的。齊懷正說:“月亮,咱倆的事到底咋整好?”楊月亮說:“不管咋整,你都得要我!”
齊懷正卷了支莫合煙說:“月亮,這些天我也在想,我不能總這么孤零零地過一輩子,有個伴總比沒有伴好,是吧?”楊月亮高興地說:“懷正哥,聽你這話, 你答應娶我了?”齊懷正說:“但有句話我要說在前頭。”楊月亮說:“啥話?”齊懷正沉默了一會兒,下了一陣決心說:“我不會生孩子。”楊月亮說:“那咱們 就不要孩子。”齊懷正說:“還有……我也沒法同你過夫妻生活。”楊月亮扭捏地一笑,輕聲地問:“你是說同房的事?”齊懷正點點頭。
楊月亮似乎還是沒明白狀況,她正高興于齊懷正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覺得自己在李國祥那邊使的勁兒終于起了作用。她此刻充滿了勝利的喜悅,完全沒有領(lǐng)會齊懷正這 些話究竟在暗示著什么。她斬釘截鐵地說:“那我也嫁給你!”齊懷正說:“月亮,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沒有?”楊月亮天真地說:“你總是個男人吧?”齊懷正 說:“我當然是男人,你看我的胡子。”楊月亮說:“是男人就行。我說了,我活著是你的人,死了是你的鬼。”齊懷正說:“月亮,我說的意思你全明白了?”楊 月亮傻傻地說:“全明白了呀。我只要能做你的媳婦就行。這樣我爹滿意,全村的人也都滿意。”齊懷正說:“你真聽明白了?”楊月亮說:“明白了呀!”齊懷正 說:“行,那我就娶你。”
天剛黑,楊月亮興奮地沖進房間,見到紅柳,就一把抱住紅柳喊:“紅柳姐,我要結(jié)婚了!懷正哥答應娶我了!”紅柳說:“是嗎?”月亮說:“當然是!我要 嫁給一個戰(zhàn)斗英雄。我爹,還有我們村的鄉(xiāng)親們,肯定也要高興壞了!我要嫁給懷正哥了!紅柳,你和林站長啥時候結(jié)婚呀?”
紅柳氣鼓鼓地推門走進試驗室,林凡清卻仍在無知無覺地整理那些儀器。
紅柳說:“凡清哥,齊場長和月亮要結(jié)婚了,你知道嗎?”林凡清說:“齊場長剛告訴我,怎么啦?”紅柳說:“咱倆啥時候結(jié)婚?”林凡清說:“齊場長和楊 月亮要結(jié)婚,我們急什么呢?”紅柳說:“那不行,他們結(jié),我們也得結(jié)。我們和他們一起結(jié)!”林凡清說:“我們什么準備也沒有。”紅柳說:“他們現(xiàn)在不也啥 也沒有準備嗎?他們能行,為啥我們不行?你要不同意跟他們一起結(jié),那咱倆今晚就結(jié),就在這兒結(jié)!”
林凡清看著紅柳,一臉的無奈。勉強地說:“那好吧。”
科克蘭木縣城里熱鬧非凡,大巴扎上人群熙熙攘攘,阿依霞古麗領(lǐng)著許靜芝在趕巴扎。
紅柳和月亮也來到巴扎上購置結(jié)婚用品,既然兩個男人都是工作起來什么都不顧不管的人,那么這些瑣事就讓渾身充滿了幸福感的女人多承擔一些吧。
許靜芝和月亮擦肩而過,月亮眼睛尖,一下就認出了許靜芝。忙轉(zhuǎn)身追上去喊:“靜芝姐,靜芝姐姐!”
許靜芝轉(zhuǎn)身,也認出了月亮。雖然隔了那么長時間,月亮也不再是那個又餓又臟狼狽不堪的農(nóng)村丫頭了,但那明亮的眼睛和甜甜的笑容,還印在許靜芝的記憶 里。她說:“啊,是月亮啊。也來逛巴扎?”月亮點頭說:“嗯。”許靜芝問:“你要找的那個人找到了嗎?”月亮說:“找到了,我和他下下個星期也就是八月一 號結(jié)婚。靜芝姐姐,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吧。”許靜芝說:“好,我先祝賀你!到時我爭取來。”月亮拉住許靜芝的手央求說:“不是爭取,一定要來哦!全靠你的 幫忙,我才有今天。”
紅柳跟了上來,站在月亮身邊。月亮介紹說:“她叫紅柳,是和我一起工作的姐妹。我和懷正哥,還有她和林站長,我們同時舉行婚禮!”許靜芝握住紅柳的手 說:“那也祝賀你,你長得好漂亮啊!你不是漢族吧?”紅柳說:“我爸是漢族,我媽是俄羅斯族。”許靜芝說:“怪不得長得這么漂亮,真的太漂亮了!”
月亮從錢包里拿出幾張票子說:“靜芝姐姐,這錢還你。”許靜芝說:“還我錢?什么錢?”月亮說:“車錢呀!那次不是你幫我買的車票嗎?”許靜芝說: “這錢還要還?你也太小氣了,快收回去!你放心,你的婚禮我會去參加的。”月亮說:“就在咱們牧場場部,就是那天你把我送到的那個地方。”
八月一號,在沙門子牧場場部,一間作會議室的大房子已經(jīng)被布置得喜氣洋洋。房子中間墻上貼著大紅喜字,房間里拉滿了彩條,掛上了燈籠,好不熱鬧。
紅柳和月亮都穿上了新衣,戴著紅花。兩人緋紅的臉頰被紅花映襯著,顯得更加美麗。她們被其他女人們簇擁著,都是滿臉的幸福,興高采烈的。而兩個男人也被人圍堵著,往新娘的身邊推去。雖說齊懷正與林凡清臉上也洋溢著笑容,但總有些陰云在不經(jīng)意間閃過。
草原上,小吉普在草原上的小路上行駛。
柴廣元和李國祥坐在小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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