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節(jié) 一場寂寞憑誰訴•謝玉英•晝夜樂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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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記得初相遇。便只合、長相聚。何期小會幽歡,變作離情別緒,況值闌珊春色暮。對滿目、亂花狂絮。直恐好風(fēng)光,盡隨伊歸去。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fù)。早知恁地難拚,悔不當(dāng)時(shí)留住。其奈風(fēng)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處,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
——柳永《晝夜樂》
晴朗的下午,陽光下的夢如輕云般清淡,若花兒般緩緩搖落,呼吸之間,春的氣息已然彌漫過來。低頭,陽光揉皺一湖春水,有種沁心的暖在周身流溢。這時(shí)候,最適合漫步在二十四橋邊,聽流水潺潺,看風(fēng)月無邊,懷想杜牧筆下的吹簫人是如何的冰清玉潔,如何的清芬雅致。
走一步,就是一個(gè)美得無法想象的夢,到處都抹著流光溢彩。夢中,我擁有杏花煙雨的江南,擁有可以藏納月光的庭院深深,回首之間,便能嗅到過往的流香,只是,不知那斜倚碧闌干的女子究是唐朝的小家碧玉,還是柳三變筆下驚艷無度的伎人?
轉(zhuǎn)身,踏著春天的腳步,盈盈來到那個(gè)曾經(jīng)有她的小巷,那片盎然的芳草地至今還留有深深淺淺的印痕。只是,他又可曾記得,在這片瓊花樹下,那年那月,深情對望著她的清眸,衣袂飄飛,隨之傾瀉而下的日光竟折射出那樣凈好的笑容,如繁花盛開,蛾眉一笑,便讓他喪了魂、失了魄?
起初的相遇,是那樣淡然而美好。風(fēng)景如畫的夢里水鄉(xiāng),伴著小橋流水,靜靜徜徉,百花齊放的時(shí)刻,即時(shí)聽到花開的聲音,微妙,幽遠(yuǎn),仿佛她吹氣如蘭的清音。于此,僅僅是那一句:哦,原來你也在這里,心便早已經(jīng)穿過千山萬水,飛奔去她的方向,似乎那是一場期待許久的邂逅,終于在她出現(xiàn)的轉(zhuǎn)角,如期上演。
是啊,原來她也在這里,不曾預(yù)言,不曾謀面。只是于千萬人之中偶然遇見;于姹紫嫣紅的春季留下一道美麗的弧線;于望穿秋水的彼岸,繁衍漫長的思念;于寒涼如水的冬日,遙寄一份溫暖,悄然入心。而今,我亦在這里,眺望頭頂一片晴空,心卻怕了,怕陽光下飛舞的塵,落盡眼眸后會長出如他與她一般的愛情,無可救藥。
未識相思,便害相思。他離去的那個(gè)晚上,她躺在繡錦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第一次為一個(gè)男人失眠,在寂靜夜里,她控制不住地想他;蛟S,有些人,遇不上是寂寞,遇上了,便是劫數(shù);又或許,與他相遇是此生注定在劫難逃。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換回今生的擦肩而過,她不知道,和他的相遇,會不會只是一場璀璨的煙火?
因?yàn)橐粋(gè)緣字,身不由己;因?yàn)橐粋(gè)情字,情不自禁。身處勾欄、慣常風(fēng)月的她亦不例外。沒有遇見他之前,她還不知道世界上有這樣一個(gè)人,可以讓她茶不思、飯不想;沒有遇見他之前,她還不知道什么叫牽腸掛肚。然,當(dāng)姐妹們對她投來欽羨一瞥的目光時(shí),她終是明白,這次,她算是徹底落入了情網(wǎng),是真的,為那個(gè)初遇見的男子勾了三魂七魄,不能自已。
瘦西湖畔,小街斜巷里,沒有他的日子里,她一直過著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際云卷云舒的自在生活。身邊自是不乏粗俗的追求者,但她每每只是撫琴一曲,淺笑了之,即便無法推辭,將她身子陪了千百男子,亦不曾為其中任一人付出過真心真意?墒且?yàn)橛鲆娏怂鸥兄磺卸加辛烁淖,然,這究竟是緣還是劫?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愛就像那艷麗耀目的罌粟,令人入骨成癮、欲罷不能。愛上了他,便成了戒不了的毒。
遇見很美,就像春風(fēng)拂過臉頰,清逸飄然;仨,柔軟的輕風(fēng)、淡淡的微笑,似乎都只為等待他一次炫人眼目的出現(xiàn),即便人去屋空,他已不在,晚妝后的她仍以素面朝天的姿勢,期待第二次春暖花開的遇見,只盼重逢的那日,任他風(fēng)流笑靨顛覆她整個(gè)世界。
些許是太久沒人能夠觸及心弦,以致于他的出現(xiàn)會讓心的某個(gè)地方有種受寵若驚的錯(cuò)覺。飛揚(yáng)的青春,多以沉默為主,然而單薄的雙翼,卻深藏著對愛的執(zhí)著和守候。淺酌一杯清茶,思緒緩緩,月如鉤,窗外落葉起起伏伏,在風(fēng)中幽幽獨(dú)舞,若蝶翩然。翹首望去,天際間的清云,似在低語輕訴,她的心卻在茫然,只因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忌諱,不知道要如何投其所好。我不知道你的班級,不知道你的喜好,只知道我上的每一節(jié)選修課都會遇見你。起身,默然注視著天空,天空依舊湛藍(lán),云兒依舊彌散在天地間飄來飄去。那么,你想我嗎,柳郎?
他自是無法不想她,無法不念她。只是當(dāng)時(shí),她不知他心意若何,更不知能否與他共擁一片風(fēng)情時(shí),直到他再次踱進(jìn)她如花般絢美的世界,才發(fā)現(xiàn),這世界因了他,即使沒有百花綻放,沒有胭脂渲染,她亦能在如蓮心房里搖曳生香,讓寂寞再也找不到她的眼眸。
低頭,她臉上的一抹淺笑蕩漾在他心間。原來,這便是他的煙雨紅顏,這便是他的煙雨江南。只因有她,暮色四起時(shí),隔湖觀雨,無邊心緒散落在無邊煙雨里;只因有她,抬眼處,杏花醉,醉了他的眼,醉了他的心,一些思念,更在水郭山村外。
撐一把精致的淡紫絲竹傘,與三月的煙雨邂逅。他挽著她的手,穿過雨巷,笑靨綻放如花,明媚而溫暖的容顏仿佛洗盡鉛塵般透明、干凈,那份發(fā)自肺腑的自信更是于無形之中散發(fā)著優(yōu)雅的氣質(zhì)。有美如斯,更復(fù)何求?今時(shí)今日,他要的便是這份攜手與共的純真心態(tài),要的只是這份細(xì)水長流的情感,要的只是兩顆愛無止境的癡心。是的,只要這份癡心一直生長在心底,這份濃烈的情便能永遠(yuǎn)。他不知道她信是不信,但他卻是真的信了,如果時(shí)光可以倒流,能夠讓他及早與她相識,或許他會娶了她,做他一生一世的妻,只是,以后的以后,老天可否垂憐,可否允許他用剩下的光陰還這細(xì)膩女子一份用真心釀制的情感?從此,溫暖她心,照亮他心。
他和她,到底會不會有情人終成眷屬?他默然,無語,只因他不知自己能否給她一個(gè)長長久久的明天。她是那人間四月天,她是他最珍貴的真愛,即便只是一杯清茶,由她手里遞來,亦能讓他感受到一份非同一般的溫暖。在他眼里,那一杯普通的清茶,由她手心醞釀而成,更是一份愛心,一份貼心的暖,吞咽下肚,與他融成一體,仿佛穿過迢迢萬水,那一低首的溫柔,竟是無法言語的感動(dòng)。
或許,笙簫過后,他和她終是要分別;或許,經(jīng)年之后,他和她早已遠(yuǎn)去,但他明白,從此后,他會日日將她當(dāng)初的模樣清晰記起,永生,不忘。是的,如你所料,他終歸還是棄她而去,在與她徜徉瘦西湖畔共嘆二十四橋明月夜年余之后的公元1107年冬,二十四歲的他再次起身離去,就像當(dāng)初離開云衣、離開楚楚一樣,繼續(xù)踏上了北上東京的漫漫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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