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節(jié) 孤單，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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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點亮一樹。
媽媽坐在小凳上，撿韭菜、剝豆。她的藍(lán)花圍裙、皺紋和笑容，很舊，但很熟，像一塊補(bǔ)丁妥貼地補(bǔ)在家門口。
小的時候，媽媽坐的那把小板凳是我的腳。它可以幫我拿到大人故意放在高處的好東西——一把豆種，一把剪刀或一瓶雪花膏……天知道我靠它得到了多少令自己胸口小鹿亂撞的快樂。當(dāng)然，還有與之配套的父母在我腦門上演習(xí)的“一指暴力”。
山里的窮孩子沒有布娃娃，更不知道還有電動玩具，偶爾見到一輛“軍吉普”，回家告訴爸媽：“一個布和鐵皮做的小房子，會著地爬，爬得比小燕家的狗還快。”
那時，小板凳就是集我三千狂想于一身的替身；它是小娃娃，睡在我背上；它是小滑車，滑翔在豆子鋪了一地的曬坪上；它是玩具兵，替我在電影場上占地站崗；它是我的小嫁妝，一根竹竿串了，擱在小伙伴們的窄肩上，滿村地吹吹打打。
那時候爸媽在生產(chǎn)隊里忙，很少有機(jī)會讓我賴在膝上，我的童年幾乎是在小板凳上長大的。它就像我一母所生的姊妹，陪我玩。
可惜的是，小板凳不會開口，當(dāng)我在黑黑的門口慌慌地等媽媽收工回來煮飯，淚流在它的臉上，除了陪我濕，它不會別的安慰。
有時不小心，把頭磕在板凳上，當(dāng)額就亮一大包，痛得我恨不得把板凳丟到山那邊去。但不出三分鐘，我又會乖乖地將它撿回來，擦干凈，抱在懷里——因為我知道，它和我一樣孤單。
山里孩子難得到城里玩，關(guān)于高房子、奶油蛋糕的概念都來自大人的閑談。
聽得饞了，就要去纏媽媽。媽比著手說：“等你再長一個板凳那么高了，就可以看見城邊那根大煙囪了，你就可以上學(xué)，媽就帶你進(jìn)城去買書包。”我就只好一遍遍地咽著口水等。等急了就站在板凳上，拼命踮腳，向著那大煙囪、那城里的方向。
后來進(jìn)城買書包了，進(jìn)城讀書了，進(jìn)城工作了，便不再需要小板凳墊腳、作伴了。
小板凳一直和媽媽住在小村。
媽媽坐著它剝玉米、串辣椒、洗衣服，那么依賴，像我的童年。
小板凳頭上的那棵柿子樹，快長到天那么高了，小板凳卻在不易察覺地變矮。
媽媽的頭發(fā)在柿紅的秋天，一絲絲慢鏡頭般滲過來雪樣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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