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節(jié) 一片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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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屋頂,黑瓦。
像一個(gè)個(gè)文字,團(tuán)結(jié)在天地間寫下的一封家書,樸實(shí),有老酒燙熱的暖。
像用瓦片編織的長卷,只能陳列,不能收獲。端莊厚重如典藉,又好像輕綿的炊煙就可以將它們飄浮起來。
沒有燈火,也沒有紅綠的衣裳晾在窗臺,一色的灰黑,站滿了視野,一樣的人字形檐角,承載著俯視的重量和仰望的高度。
看似寂寞的屋檐下,仍是縈回著天倫之樂,每一片舊瓦下都有青蔥的成長,每一個(gè)屋頂下都有洗衣、做飯的忙碌,每一個(gè)日子都有無數(shù)的發(fā)生和繼續(xù)——這樣的每一瞬間,平常如鵝卵石,卻綿延出了一條再大的風(fēng)雨都無法搬走的小徑。
在許多都市和人都恨不得腳穿火箭地投奔現(xiàn)代文明的今天,能保留這么一片純粹的黑瓦屋頂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也許并不是有人刻意而為,而是得益于貧窮或偏僻,這片層頂才能歷盡歲月的淪桑,猶能庇護(hù)屋頂下的人們舒緩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如果俯瞰摩登大樓的都市,感覺是逼人的繁華;而環(huán)視黑瓦的屋頂?shù)男〕牵械闹皇菗涿娴挠H近。
水墨畫一般的恬淡、樸拙,讓人不知不覺地放慢了奔忙的腳步,如涓涓細(xì)流聚集在澄碧的潭底,靜靜地體味有限生命里每一分每一秒降臨的欣喜和不舍的離去。
在屋頂和屋頂之間,看不見哪家的前門后院,也看不見可容陽光散步的天井,卻可以讓人無限想象那屋頂下有雕花的木窗,把陽光雕成或方或圓的光線,有石砌的花架,舉著盛開的茶花,還有古老的戲臺,不時(shí)地咿咿呀呀唱著大戲。
那屋頂下,所有的人都熟得成了親人。
在那么多的小小屋頂之上,天空是一個(gè)更大的屋頂,誰都不能將它打開或偷去。它主宰著白天和黑夜,它是無所不知的智者,它是微笑。
唯有生命,可以將我們眼睛的大門關(guān)起,讓屋頂遁入漆黑一片,讓一切都戛然而止。
一個(gè)人的生命脆弱如屋頂?shù)囊黄f瓦,在一片大屋頂中,它的消失算不了什么,但對正好在那瓦片下的那家人來說,它是唯一——它不在了,天就漏了。
平平安安地活著,哪怕只是看看別人的屋頂,也算是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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