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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款臺姑娘一邊手指翻飛敲著鍵盤,一邊答道:“沒見沒見!又不只是我這一個地方收款,別處看看去!”
一句話提示了錢開逸,他趕忙往其他收款臺趕去。無論他怎樣手疾眼快,那個沉魚落雁的絕色聲音,還是如同蝌蚪消失在水草繁密的溪流中。
錢開逸恐懼地東張西望,生怕這個來之不易的聲音從此地遁?上o論他怎樣內心祈禱,那個聲音電光石火驚鴻一現(xiàn)之后,再也不露真容。
錢開逸想到服務臺發(fā)表一則尋人啟事,但是,說什么?就說剛才買了一本《幽谷伴行》的女子,請趕快到服務臺找一個穿咖啡色上衣的青年男子接頭?笑話!她 絕不會回來的。錢開逸憑著直覺,知道有著如此出類拔萃聲音的女子,也像有驕人身材和傾國容貌一樣,內心是孤傲的。一則突如其來的廣播,也許只會讓她莞爾一 笑,更快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更何況,把這一切同工作人員說清楚,需要時間,而每一分鐘時間都很寶貴,意味著她隨時都有可能不再現(xiàn)身。
思忖的結果是——求人不如求己。先用最快的速度在人群中尋找,萬一找不到,馬上去查有關記錄。這個女子一定愛書,很可能辦有VIP購書卡。如果有卡,就能獲取她更多的資料,按圖索驥就柳暗花明啦!如果沒有卡,錢開逸還可以常常到這里來蹲守,她一定還會再來。
腦袋里翻滾著各式步驟,腳下可是一點都沒耽誤,錢開逸四處脧尋。其實說是脧尋并不準確。脧尋的武器是目光,錢開逸此刻的工作和目光并沒有太大的關聯(lián),完全是靠聽覺。他并不知道那個有著傾倒眾生音色的女子是何長相,只有聳起耳朵,像聲吶儀器般捕捉著周圍動靜。
那個女聲像沉沒了的核潛艇般堅定地靜默著,錢開逸幾近絕望。他擴大了搜索范圍,朝大門口跑去。
他終于聽到了聲音。不是那個夢寐以求的女聲,而是門口的安全警戒鈴聲大作,警衛(wèi)很不客氣地攔下他,粗暴地指了指他手中淡綠封面的《幽谷伴行》。錢開逸 這才發(fā)覺自己沒有交款,書上的隱秘磁條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不屈不撓地哭叫著。霎時眾人的目光聚焦過來,錢開逸窘得不行,趕緊把《幽谷伴行》往保安手里 一扔。對這書雖是萬般不舍,也只有來日再說,目前尋人要緊。
好在錢開逸始終是攥著書往外跑,并不是把《幽谷伴行》掖在身上的哪個犄角旮旯處,警衛(wèi)就寬宏大量了,沒把他算作惡意夾帶,只當是粗心大意,扣下書之后,放他走了。
到了大街上,更是一派枉然。人山人海匯成了聲音的聯(lián)合國。錢開逸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漫無目的,哪兒人多就往哪兒擠,東張西望地簡直像個扒手。就在他幾乎完全失望的當兒,突然那個如同天籟的聲音在人叢中出現(xiàn)了。“……往西要到對面坐車……”
雖然只是片言只字,錢開逸已能斷定,這就是她!就是那個千載難遇的聲音。他循著聲音望去,看到一個巨大的黑色人球在向前滾動,他不禁駭然,仔細看去,才知道有兩輛公共汽車進站。一堆站牌扎在一處,人群看到自己要乘坐的那輛車來了,就不顧一切地裹攜著他人蜂擁而上。
那個聲音就混雜在這堆人當中,千真萬確。錢開逸馬上就要揪到那個聲音的尾巴了,也馬上就要失去這個聲音的全部線索了。要命的是,錢開逸還是不能確定到 底哪個女人是他要找的真神。間不容發(fā),錢開逸必須決定到底上哪輛車?抑或繼續(xù)等待?何去何從十分嚴峻。如果決定錯誤,他會再次和美麗聲音失之交臂。
錢開逸看到一個瘦弱的女孩就要被眾人擁擠到車上去了,她是那樣的輕薄,好像一片被波濤吞噬的黃葉。錢開逸兩手像游泳一樣劈打著分開眾人,不顧辱罵,沖 到了公共汽車門前,此刻,那個女孩就要上車了,任何語言的交流都來不及,錢開逸伸出自己穿著皮鞋的右腳,狠狠地跺了那女子一下。
“哎喲……”那女子大聲呻喚,從車門的擋板跌落下來。
這一聲在別人耳朵里不過是被踩了腳的女子慘叫,敲在錢開逸鼓膜上便風華絕代。好了!就是它!萬事大吉了!
錢開逸笑容滿面地忙不迭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女子從人群中艱難地掙扎而出,看來這輛車她是上不去了,憤憤地說:“你當然是有意的了。”
錢開逸狂喜說:“您說得對,我就是有意的。要不是用這種極端的方法,我怎么才能和您說上話呢?終于找到您了,真是太好了。”
直到這時,錢開逸才有機會看到這個有著極美妙音色的女子的真面目。她身材矮小,面色黧黑,五官淡而無奇,像一張答案平平的卷子,雖沒有什么顯著的錯 誤,但也絕沒有任何出眾之處,一切都在循規(guī)蹈矩之中。衣服穿著很有品位,粉紫色的長裙將她裹住,一副巨大的香奈兒太陽鏡幾乎遮住了半個臉龐。
“我認識你嗎?”女子對錢開逸的回答大不解,摘下了墨鏡,眼睛徹底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慘不忍睹。眼裂很小,眼皮厚到好像剛被注進了水,閃著朦朧的亮光。在這狹小眼裂和腫囊囊的眼皮中射出的視線略帶驚奇。
“不認識。您不認識我。正確地說,是您以前不認識我,但我們馬上就會認識……小姐,我能請您喝杯咖啡嗎?我不是一個壞人,您看,這是我的工作證,還有 身份證,還有駕駛證……”錢開逸生怕這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女子再跑掉,在自己的口袋里四處摸著,手里像抓著一把餅干似的攥滿了證件,就差把錢包打開給人看 了。
那女子看來見過些世面,微笑了一下,讓錢開逸安心了不少。女子說:“你找我,有什么要事嗎?”她那富有魅力的聲音特別加重了“要事”的“要”字,讓一般人自慚形穢。
好在錢開逸不是一般人,雖然年歲不小且未婚,但此次行動并不是泡妞而是事關工作,他振振有詞地說:“有要事。很重要。關乎千百萬人的頭腦。”
這可真不是吹牛,且不說廣播的影響力非常巨大,單是音波能鉆進那么多人的耳朵,難道不是關乎頭腦嗎!
該女子并不為之所動,莞爾一笑說:“先生,人們基本上都認為自己的事情是重要的。其實,不然。在你認為是重要的事,在我并不重要。對不起,我下午以后是不喝咖啡的,會影響到我晚上的睡眠質量。而中國,一般的咖啡館,并沒有低咖啡因的咖啡。”
一席話,把錢開逸噎住了。該女子說著挎上了太陽鏡,這讓她的面龐顯得更加風平浪靜,轉身要走。
錢開逸慌了,千難萬險淘換出來的寶貝,哪能就這樣讓她溜走。他換了一種方式,指著該女子的小包說:“既然您不喝咖啡,我可以和您一道喝茶。您要是說茶里有茶堿,也睡不著,我可以陪著您喝礦泉水。”
女子繼續(xù)保持著優(yōu)雅的微笑,道:“看來你是一定要和我喝點什么了。那咱們一邊喝水一邊說什么呢?我很想提前知道。”
錢開逸說:“就談談您包里的東西。”
女子撲哧一笑說:“我包里都是女人用的東西,想不到您會感興趣。”
錢開逸趕緊一本正經起來:“我不是對女人的東西感興趣,是對您包里的書感興趣。您有一本《幽谷伴行》。”
女子驚訝:“你從書店一直跟蹤我到車站?”
錢開逸急忙分辯道:“不是跟蹤,是尋找。我也很喜歡心理學,請問,您叫什么名字?”
女子說自己名叫賀頓。“祝賀的賀,頓就是巴頓將軍的頓。如果你覺得太鋼硬了,就是立頓紅茶的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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