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jié) 第六章
-
“那么，可否告訴我您在哪里工作呢？是什么學(xué)歷呢？”錢開逸繼續(xù)追問。雖然這樣窮追猛打是不禮貌的，但為了工作，只有單刀直入。
賀頓說：“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這當(dāng)然是一個非常正當(dāng)?shù)膯柼枴ｅX開逸慌不擇言說：“因為我需要你。”
這話太曖昧了，賀頓回答：“可是我一點也不需要你。”掉頭而去。錢開逸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趕快抖擻三寸不爛之舌，說：“是我的工作需要你。這份工作將讓你觸摸到千百萬人的心靈。”
此話有夸張，但基本屬實�！队墓劝樾小肥怯绊懭诵牡闹鳎雭碓撆訒䦟θ诵莫氂兴姲�？錢開逸祭起“人心”這把鑰匙。
“人心”變成比鑰匙更有力量的鉤子，把賀頓的腳步絆住。她轉(zhuǎn)身告訴錢開逸自己正讀著心理學(xué)課程，也有過實踐經(jīng)驗，的確對“人心”大有興趣。
街旁正好有一家小店售賣冰水，兩人坐下。“好極了！”錢開逸不禁叫出聲來。有理論有臨床，再加上這條好嗓子，天造地設(shè)就是嘉賓主持的材料。
賀頓面對著錢開逸的驚呼，不疾不徐問道：“我的資料您已經(jīng)了解得差不多了，婚姻介紹所登記，所需要的項目也不過如此。我可以知道您的目的嗎？”
錢開逸興奮地說：“我們現(xiàn)在需要一位嘉賓主持人……”
“讓我做主持人，有沒有搞錯？我的形象實在不宜出鏡。”賀頓驚奇地揚起了一側(cè)的眉毛，這使她的臉有了丑女的生動。
“我是廣播電臺的，不需要相貌出鏡，只需要聲音出鏡。這一點，您盡管放心。”
賀頓說：“我放心什么？好像我答應(yīng)了似的。”
錢開逸于是搖唇鼓舌，大肆宣講這檔節(jié)目的重要性，又說到國人心理健康的緊迫感，讓心理學(xué)以更優(yōu)雅更廣泛的方式走近大眾……簡直是經(jīng)天緯地的事業(yè)。賀頓很安靜地聽著，插話道：“這些您就不必多說了，我是學(xué)這個專業(yè)的，知道所有的重要性。”
錢開逸抓住時機說：“我們就是要找一位專家，您健康了，這是您的幸福，但您不能不管不顧別人。我能知道您以前是做什么的嗎？”
賀頓兩只眉毛都跳了起來，說：“這已經(jīng)超過婚姻介紹所要了解的情況范疇了。”
錢開逸說：“臺里對主持人的要求是很嚴格的，我需要知道更多的背景資料。”
賀頓說：“請記住我并沒有答應(yīng)過你什么。”
錢開逸說：“當(dāng)然，您還沒有答應(yīng)我，我可以等待。但我不想等待的時間太長。從您的角度考慮，這也是一個雙贏的項目。我看您還很年輕，當(dāng)然希望能成就自己的一番事業(yè)，無論您做什么工作，都希望人們記住賀頓這個名字吧？順便問一句，賀頓是你的筆名還是真名？”
賀頓用小勺攪著礦泉水，無論怎樣攪動，礦泉水依然純粹地晶瑩著，她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反問道：“這有什么關(guān)系嗎？”
“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了，因為你的名字會反復(fù)出現(xiàn)，我希望它好記并且有韻味，當(dāng)然，也要有力量，在念出它的時候，響亮，有節(jié)奏感。”錢開逸說。
“我叫這個名字已經(jīng)多年了。身份證上不是這個名字。”賀頓眼光坦誠地盯著錢開逸。
“你就用這個名字好了。賀頓，很洋氣。你當(dāng)了嘉賓主持，就會有無數(shù)的人無數(shù)次聆聽到賀頓這兩個字。人們都是害怕被遺忘的，但前提是我們要被人記住。”錢開逸說。
那天下午，他們一共喝掉了四瓶礦泉水，當(dāng)然主要是錢開逸喝的，因為職業(yè)習(xí)慣，他在說話的同時，需要不斷濕潤喉嚨。賀頓基本上沒說話，只是架著二郎腿， 小口飲著礦泉水，凝神靜氣地聽著。當(dāng)她不開口說話的時候，真是乏善可陳，但她的整體氣質(zhì)很有修養(yǎng)。當(dāng)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像有光芒突然閃出，整個人熠熠生 輝。
“我很想知道，你這樣不辭勞苦地找到我，游說我，到底是為了什么？”賀頓鄭重發(fā)問。
錢開逸說：“我苦口婆心跟你說的都是理由嘛！”
賀頓說：“這還不足以說服我。”
錢開逸想了想，說：“好吧。我把底牌告訴你。你有一副像竹葉青蛇一樣的好嗓子。碧綠柔軟，蜿蜒流暢，驚艷聳動，還有冰冷的鎮(zhèn)定和油光水滑的滋潤。必要時刻，我相信也能探起火紅的信子，噴出置人死地的決絕。”
賀頓說：“太夸張了。這聽起來有點可怕。”
錢開逸說：“不是可怕，是可愛。你不要不好意思，我只是指嗓音。你知道我的嗓子嗎？我也不謙虛了，也用蛇來打比方。如同眼鏡王蛇，寬大厚重，有驚人的 力度和駭人的風(fēng)采。當(dāng)然毒液的儲藏量也是相當(dāng)?shù)呢S富，能創(chuàng)造出一個聲音的重金屬場，震撼心扉。你知道兩條蛇匯合在一起會怎么樣嗎？”
賀頓被驚呆，說：“不知道。會掐架吧？一條吞了另一條？”
錢開逸說：“告訴你，毒液倍增，金蛇狂舞，讓人驚駭莫名中毒昏眩。”
賀頓說：“那不就成了謀殺案了嗎？”
錢開逸興奮地嚷起來：“這一次，你說對了。就是雙蛇謀殺案。讓人們?yōu)槲覀兊穆曇舳舷ⅰ?rdquo;
賀頓并不為之所動，只說事發(fā)突然，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再作答復(fù)。
當(dāng)天晚上錢開逸就向齊臺匯報了情況，為了保險起見，齊臺說他還要親自約見賀頓談?wù)劊粋�臺的嘉賓主持人要有相當(dāng)?shù)目煽啃�，各方面都不能馬虎。
齊臺和賀頓會面之后，也深表滿意。“很穩(wěn)重，一眼就看得出是受過良好教育的，有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齊臺贊不絕口，卻對賀頓的嗓音絕口不提。錢開逸憤憤 不平，因為這才是最難尋找到的特色，踏破鐵鞋啊。自從齊臺娶了某名牌大學(xué)教授的獨生女之后，表揚女性最喜歡用的詞就是“大家閨秀”。
錢開逸按照地址，把直播節(jié)目報審單和聘任合同速遞給了賀頓。本以為賀頓很快就會和他聯(lián)系，不想那邊一直云淡風(fēng)輕地沉默著。干廣播這一行是很講究誰先說 誰后說的，順序里面大有學(xué)問。按照你來我往的禮節(jié)，也該給個回應(yīng)，但賀頓就是沉著地緘口不言。錢開逸剛開始還隱忍著，不想追著攆著把賀頓慣出毛病。但賀頓 一直無聲無息，時間不饒人，錢開逸只好撥通了賀頓的手機。
“合同你看了嗎？”錢開逸開門見山。
“看了。”賀頓回答。
“怎么樣呢？”錢開逸繼續(xù)問。
“我覺得你們的合同有一個很重要的遺漏。”賀頓單刀直入。
“哪個方面呢？”錢開逸有點驚奇。這是臺里的固定格式合同，很多人都是大筆一揮，看都不看就簽了字的，沒想到卻碰上了一個較真的。這也不是什么商業(yè)合同，只是象征性地提到不得提前解約，要遵守臺里紀律，不得遲到等等。錢開逸問道：“什么地方遺漏了呢？”
賀頓說：“報酬。”
錢開逸笑起來說：“原來是這個啊。臺里有統(tǒng)一的規(guī)定的，主持一個小時XX元，到時候咱們就按規(guī)定走。”
賀頓說：“這太少了。”
錢開逸半開玩笑地說：“這是規(guī)定動作。你知道電臺不能和電視臺比，他們是土豪，我們只是下中農(nóng)，一切就要講奉獻精神了。我們以往請的那些大腕，也都是 同工同酬，有些人干脆就不要報酬了。”錢開逸隨之列舉了一系列震耳欲聾的名字。說完這些話，錢開逸有了隱隱的不滿。作為嘉賓主持人，一次廣播節(jié)目還沒上 過，就開始討價還價，這還真少見。
電話的那一邊好像摸到了錢開逸的脈搏，一板一眼地說：“錢老師可能覺得我是個小人，但我愿意先小人后君子，把話說在前面。那些人是大腕，而我只不過是個小豬蹄，當(dāng)然不可同日而語。再說，他們不過是偶爾到電臺客串一把，但我是要把它當(dāng)做一個真正的工作來做的。”
最后這句話倒還讓錢開逸動心，他喜歡認真對待工作的人。但關(guān)于報酬的事，誰都愿意用最低的價錢使用最得力的工人，從資本家到公眾機構(gòu)，概莫能免。他要 盡力為慣例努力一把，說道：“這個平臺你還是要珍惜，你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到廣播電臺一展喉嚨的。賀頓這個名字，將從這里飛向千家萬戶……”
賀頓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說：“錢老師，您是在跟我商量還是想說服我？”
錢開逸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支吾著：“這有什么不同嗎？”
賀頓用她那非常動人的嗓音說道：“您要是想說服我，就請收兵吧。我不會被說服的。您如果是跟我商量，那我就告訴您，這事沒商量。”
錢開逸覺得這話可不像那個溫文爾雅的賀頓說的，像個市井小人。但此刻不是教育賀頓的問題，不能眼看著自己沙里淘金揀來的人才就因為錢的問題，付之東流。不過他一個人做不了這么大的主，只好說：“我把你的意見反映一下，盡量爭取讓你滿意。”
賀頓點水不漏地糾正道：“不是讓我滿意，是公平交易。你們購買我的嗓子和學(xué)養(yǎng)，當(dāng)然還有我的時間，就要按質(zhì)論價。”
錢開逸雖說聽著不順耳，也還是很努力地把這些原話記了下來，好到齊臺那兒鸚鵡學(xué)舌。收線的時候，錢開逸說：“還有一個小細節(jié)，你要準備八張照片。”
賀頓說：“這也太故弄玄虛了吧？出國都用不了這么多的照片。干什么用？”
錢開逸答道：“辦出入證。廣播電臺是輿論重地，門禁森嚴，特別是我們將要進入直播大樓，更是層層關(guān)卡。”
這一次，電波的那一邊乖乖地說：“好吧，八張。”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