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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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銘驄說:“我打個比方,你就懂了。我問你,你為什么對大芳和老松的案子,如此上心?”
賀頓說:“這倒怪了,我上心難道不對嗎?這就像是一個醫(yī)生,關(guān)心愛護他的病人,有什么錯?”
姬銘驄說:“所有的比喻都是蹩腳的。你和他們的關(guān)系,不是簡單的醫(yī)生和病人的關(guān)系,而是隱含著另外的關(guān)系。”
賀頓說:“您這是什么意思?您是說我和老松不清不楚還是和大芳有曖昧關(guān)系,比如同性戀什么的?對天發(fā)誓,我和他們是純粹的工作關(guān)系,一清二白蒼天可 鑒!”賀頓情緒激動。哼!督導(dǎo)山窮水盡,信口雌黃。若不是想著圈子就這么大,以后還得在江湖上混飯吃,賀頓真想拂袖而去。
姬銘驄不急也不惱,好像欣賞一件罕見的翡翠原石。他觀察著賀頓迸跳著青筋的細(xì)脖子,說:“你著急了。”
賀頓說:“我當(dāng)然著急了。我本來是想解決來訪者的問題,現(xiàn)在您把火燒到我頭上來了,我能不急嗎!”
姬銘驄正色道:“你這一急,讓我感覺到問題的癥結(jié),可能不在來訪者身上,而在你身上。”
姬銘驄的話說得很低沉,甚至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味道,但賀頓聽來,如焦雷炸耳。她跳起來說:“姬老師,您要是沒招了,也沒什么,您也不是神仙,可您不能亂咬一氣。憑什么來訪者的問題反倒成了我的問題?我有什么問題?我什么問題也沒有。”
姬銘驄微微一笑,說:“謝謝你。”
賀頓疑惑,說:“你謝我什么?”
姬銘驄說:“謝你客氣,手下留情。對了,正確的說法是嘴下留情。”
賀頓說:“我不懂你說的是什么。”
姬銘驄說:“你說我亂咬一氣,就是給我面子了,沒有直接說我是狗。”
賀頓歉然,說:“不敢。”
姬銘驄說:“罵得好。這樣就把你的真實情感暴露出來了。如果說,剛才我還只是個猜測,那么,現(xiàn)在我已有更多把握。”
賀頓茫然,說:“你的把握在哪里?”
姬銘驄說:“就在我的腦子里,也在你的腦子里。好,現(xiàn)在,請你坐在榻上。”
賀頓說:“你要把我腦子里的東西呈現(xiàn)出來?”
姬銘驄說:“你問得太多了。如果你相信我,你就按照我的指令做,如果你不相信我,就請你離開。而且,如果你下次再在我的門前靜坐,我就讓老張叫來保安請你離開。”
賀頓面臨抉擇。要么,知難而退,要么,揭開謎底。稍作思索,對于真相的熱愛戰(zhàn)勝了一切,她說:“好吧,我服從。”
姬銘驄說:“這很好。”說著,他走到窗前,拉上了窗簾。那簾子本是墨綠色的絲絨,厚重而慵懶地下垂著,好像肥胖夫人折疊的裙邊,如今不情愿地被打開 了,不規(guī)則地凸起和凹陷著,給人一種生氣的表情。窗外的陽光透過細(xì)密的褶皺,如同穿透海底屏障,翻卷的海帶吸附走了飄蕩的光芒,只剩下慘淡的光斑。賀頓突 然有些害怕,與生俱來的對黑暗和寒冷的恐懼,如毒蛇的芯子纏住了她的身軀。冰制的鞭子埋在身體里,成為定時炸彈,由內(nèi)向外地抽打?床坏窖E,卻感覺到錐 痛。
“您要干什么?”賀頓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幫助你。”姬銘驄簡短地回答,走了出去。
屋里的光線黯淡下來,黑夜突然來臨。門外有老張的腳步聲,這聲音給了賀頓一些安慰。她不由得責(zé)怪自己太神經(jīng)過敏了,怕黑和怕冷,是她從小的痼疾。難兄難弟,只要有其中一個因素出現(xiàn),另一個馬上會來做伴侶。魔鬼攜手,鐵指交叉,將她扼入窒息。
賀頓緊張的情緒得到了稍許緩沖。弗洛伊德榻的曲度令人舒適,使她漸漸安定下來。
姬銘驄推門進來,手里舉著一支點燃的蠟燭。燭火搖曳,他的頭顯得大而蓬松,映照在墻上,仿佛一朵烏云。賀頓吃驚地問:“姬老師,您要做什么?”
姬銘驄說:“幫助你的道具。”
賀頓說:“咱們還要演戲嗎?”
姬銘驄說:“人生就是戲劇,要讓那些被遮蔽的部分重現(xiàn)。”
賀頓說:“意義何在?”
姬銘驄說:“所有的今天都是昨天的延續(xù),每個人都不是嶄新的。”
賀頓說:“不。我害怕。”
姬銘驄說:“我知道你害怕。也許,通過我們共同的努力,你會漸漸勇敢起來。”
賀頓疑惑地說:“能行?”
姬銘驄說:“現(xiàn)在開始。你找個舒服的位置躺好。”
賀頓的身體早已平擱在了弗洛伊德榻上,但此前,她一直沒有真正地把身體的重量放在這張榻上。好比一個人屁股雖然坐在了椅子上,但由于種種原因,始終翹著尾骨躬著腰,不曾把脊椎杵在椅面上。賀頓很想按照姬銘驄的指示辦事,但是她無法放松,嘴唇發(fā)干,眼睛眨個不停。
“看著我的燭光……”姬銘驄把搖搖欲墜的蠟燭舉到賀頓面前,他的手大而穩(wěn)定,當(dāng)他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坐在賀頓面前之后,燭光就穩(wěn)定下來。
“要用水晶球嗎?”賀頓喃喃自語。
“不,不需要水晶球。它是燭火。盯住它,放慢你的呼吸。好,就這樣,請你一動不動地看著蠟燭,看著它,看著它……”
賀頓乖乖地聽從指令,姬銘驄的聲音有一種魔法,讓你不由自主地被牽引。當(dāng)人的眼光長久地注視著跳躍的火光時,就會發(fā)生一種似幻非幻撲朔迷離的感覺。賀 頓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燭火是一滴倒懸的水珠的模樣,它們自內(nèi)向外分成了五層。第一層,也就是最靠近蠟燭芯的地方,火焰近乎凝固,它們并不是紅色或者黃色,不是 任何一種溫暖的色調(diào),而是薰衣草般的藍紫色,你幾乎感覺不到它們是有熱度的,很想伸手指去觸摸這脆弱的火焰的包膜,它們有著豌豆莢一樣的嬌嫩細(xì)微的縫隙。 在這一層火焰之外,是古典的幽藍色,帶著古堡一樣神秘的詭異氣息。幽藍之外,火焰漸漸活潑起來,好像逃出了牢籠的女仆,有一些輕巧的跳躍和飛升,裙裾染上 了一些緋紅,好像是匆匆旅途中野花的漿液飛濺其上。哦,還有第四層,這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醬色,飽含著憤怒和壓抑,仿佛火焰最后的枷鎖,它們在扭曲和突破 中,堅守著蠟燭所賦予的最后的形狀,維持著一個昂揚向上的尖頂,不屈不撓地仰望著天花板,F(xiàn)在,到了火焰的最外一層,它們桀驁不馴,撕脫了所有的形式和框 架,奔突著狂舔著空氣的裂隙,用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就構(gòu)建起輝煌的輪廓,然后又在更少的時間里將它毫不留情地粉碎,當(dāng)華美的輪廓變成破碎的鱗屑,紅顏老去蒼 黃委地之時,瞬間一個新生的火光嬰兒爆裂著出世,它放肆地啼叫著,鞭笞著所有靠近它的冷風(fēng),將它們加熱并裹挾著飛升,光怪陸離的色彩如同砸翻了梵高的調(diào)色 板,燦爛的向日葵花瓣和鳶尾花的葉子攪?yán)p在一起,濃烈地熏蒸而起,帶著奇幻的香氣……
姬銘驄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好像隔著無數(shù)海綿和泡沫,被吸附得沒有任何感情和色彩,他說:“請你盯著火光,什么也不要想,你試著用心去看,你看到了什么……你一定看到了什么……”
燭光擴散開來,如同泛濫的金黃色的洪水,往事仿佛被上游沖刷而下的死豬和門板,在滔天濁浪中起伏。
她看到了爸爸。真奇怪,為什么會是他呢?為什么第一個浮出水面的竟是他呢?他是一個大壞蛋,不,說他是個壞蛋,那真是褒獎了他。他是一個大混蛋!是他,遺棄了媽媽和六歲的絳香。
整個村子都很窮,窮極了的人們想到了一個活路,這就是出賣身上的零件。這當(dāng)然是違法的事情,大家都守口如瓶。但守口如瓶是針對外人的,針對自己人就敞 開一切,彼此開著玩笑。誰要是賣了腰子的,大家就都恭喜他,說最值了。因為人有兩個腰子,賣掉一個還有一個,一個腰子就足夠了。這就像吃飯有一個碗就足夠 了,另外一個碗放在那里是個擺設(shè)。早點把當(dāng)擺設(shè)的那個碗賣了,讓剩下的那個碗里盛滿稀粥,這是多么劃算的事情。當(dāng)然還有賣血的,賣血的也很值。因為血雖然 不是擺設(shè),但血是能夠自生自長的,像泉眼,你用干了還會再涌出來。每逢有些人賣了血回來,總是很高興,因為他們在賣血之前喝了大量的紅糖水,他們把自己的 血弄稀了,就像在黃醬里兌了咸鹽水冒充了醬油。把紅糖水賣出了血漿的錢,去糊弄那些城里人,這讓賣血者有一種高人一等得勝回朝的感覺,更不消說這是現(xiàn)錢買 賣,兜里立刻就鼓了起來。什么叫“血汗錢”,這就是最好的證據(jù)。抽血的時候,人是一定會出汗的,因為疼和冷。流血的人會從夏天一下子沉入嚴(yán)冬,真奇怪,好 像血里面藏著火。
村里人管絳香家叫“賣眼戶”,絳香剛開始聽到的時候,嚇得夠戧。每天都要盯著媽媽的眼睛看,她生怕哪天從街上回來,媽媽的眼睛只剩下一只了。有一天有 個人到村里來,說是來買眼角膜,倒是不急,等人死了再給貨也行,價錢好商量。大家就都爭著搶著說自己愿意接了這單生意。絳香趕快跑進家里,拉著媽媽的手, 說你快躲起來,有人要買眼睛。媽媽很奇怪,說買眼珠和咱家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我該干活去了。后來不知那人和誰家達成了買賣,反正和絳香家沒關(guān)系。絳香很高興,覺 得是自己救了媽媽。后來有一天,絳香與小朋友玩耍,絳香說,人家都說俺家是賣眼戶,那天來了一個買眼的,我硬是沒讓他找到我們家。小伙伴們就嘻嘻笑,說你 媽不是賣上邊的眼,是賣下邊的眼。
那一次絳香是哭著回家的。媽拿著一牙餡餅給絳香,絳香不吃,說:“這是你賣眼得來的吧。”媽聽了一點也不惱,說:“快吃吧,不管是賣哪兒換來的,這餅 是干凈的。”絳香說:“我不吃。”媽媽說:“我都聽到你肚子叫了,還說不餓。”絳香說:“就是餓了,我也不吃這樣來路的東西。”媽就嘆了一口長氣,說: “那媽就要去賣腰子了。”絳香賭氣說:“賣腰子的人不受人氣。”媽說:“可腰子只能賣一回,要是把賣腰子的錢吃完了,媽靠什么來養(yǎng)活你呢?”小小的絳香那 時不知怎么想的,就說:“那你還可以去賣血啊。”媽說:“媽不是沒想過這條路,可賣了血,誰給你做飯誰給你縫衣?別人家的孩子有爸有媽,一個不在了還有另 一個遮擋著孩子,媽要是不在了,小香你就沒了指望。賣眼,媽丟人,媽沒有別的法子養(yǎng)活你,只好走丟人這一條路了。既然可以賣血,為什么不能賣肉呢?既然能 賣上眼,為什么不能賣下眼呢?如果不是窮,如果不是因為你的爸,媽不會這樣。”
絳香哭成一個淚人,媽說:“別心疼媽,媽才值呢,人家只能賣一次,媽能賣成千上萬次呢!媽只希望小香以后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絳香從那以后,一夜長大,后來她照鏡子的時候,突然就看到自己額頭上有了皺紋。她以后從來沒有在這樣小的孩子額頭上看到過同樣的皺紋。從此,在饅頭和尊嚴(yán)之間,她選擇了饅頭。這并不等于她不要尊嚴(yán),而是表明她期待著為了有朝一日更高的尊嚴(yán),她只有隱忍這一切。
然而這樣的日子并沒有堅持很久。有一天,媽對她說:“絳香,媽就要老了。”
絳香像所有的乖女孩一樣,說:“媽,你不老。一點也不老。”媽苦笑著說:“在女兒眼里,媽不老,可在有些人眼里,媽就老了。”
絳香以為媽是怕老了難看,就說:“媽好看。”
媽嘆了一口氣說:“好看難看不說它了,老了就沒有人要了。”
絳香這才朦朦朧朧地感到,這是一個可怕的問題。絳香躲開這個問題,就說:“媽老了,我就大了。我來養(yǎng)活媽。”
媽又笑了,媽的笑容像兩柄鉤子,把她的嘴角向下扯,好像悲慘的括弧。絳香這時候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了,知道了括弧是什么東西。媽說:“好閨女,你可能還沒長 大,媽就干不動了。媽要給你找個長期飯票。”絳香仰望著媽,即使天下最無能最喜怒無常的父母,在他們的孩子眼中,也是至高無上的神。
長期飯票來了,又黑又粗,好像被火燒過的鬼子炮樓。媽對他說:“你要對我閨女好。”長期飯票說:“憑我這條件,找個黃花也不難。你還拖著個油瓶。”
媽平靜地說:“你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長期飯票說:“好吧,算我倒霉。”長期飯票在鎮(zhèn)上殺豬,每天都帶著豬血的味道回家,當(dāng)然還有七零八落的豬下水。 為什么說是七零八落呢,因為好東西都拿去賣錢了,剩下的就是下腳料了,比如說沙肝,誰都不肯吃的只能用來熬豬胰子的東西,長期飯票都會拿回家,讓媽媽煮了 吃。
這些東西氣味血腥,但燉熟之后有奇特的香氣,這些香氣養(yǎng)育了幼小的絳香,讓她雖然不長個子,但頭腦異常清晰。也許因為是人所不吃的沙肝吃多了,她比同年齡的女孩更加敏感和心重。
媽媽到遠方去了。長期飯票醉醺醺地拎著一串烤豬腰子回到家,看到從老奶奶家跑回來的絳香時,沒有吃驚,只是說:“熬不住了吧。我知道你也大了。”
絳香聽不懂他的話,不理他,獨自看書。絳香的成績在班上永遠是第一,要保住這個稱號,只有不停地努力。
長期飯票見絳香不搭理自己,也不再說什么,就回自己的屋里睡去了。有一間小屋,小屋里有一張小床。絳香復(fù)習(xí)完功課,把房門插好,也昏昏地睡去了。
半夜里,她感到刺骨的寒冷,正是四月春暖花開的日子,雖說半夜里還有寒氣,但不應(yīng)該這樣冷啊。這種冷,深入骨髓,帶著刀剜一樣的劇痛,讓絳香覺得自己被五馬分尸。冷……冷極了……到處是冰雪,黃色的油狀的冰雪……
以上的這一切,都是賀頓面對著搖曳的燭火,斷斷續(xù)續(xù)說出來的。當(dāng)然,很多地方不連貫,時空倒錯語無倫次,但姬銘驄就像面對著一副打散了的拼圖,把它們迅速地歸納到相應(yīng)的位置上,眉目漸漸地清晰起來。
“黃色的冰雪?”姬銘驄很納悶。輕輕地重復(fù)。
“是,黃色的冰雪。透明,寒冷,冷極了冷極了……”賀頓不停地重復(fù)著“冷”這個詞語,渾身顫抖,肝膽皆冰雪,表里俱寒涼。一片片雞皮疙瘩滾過她的皮膚,衣服都隨著哆嗦起來。
看來,今天就只能到這里了。繼續(xù)進行下去,不會有更多的收獲,賀頓的精神還將受到慘重的傷害,姬銘驄雖然從學(xué)術(shù)的角度,很想知道這團黃色的冰雪究竟是什么東西,但他只有暫停。
姬銘驄將賀頓從深度的催眠中喚醒。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姬銘驄問道。
“冷。”賀頓牙齒還在打著哆嗦。
“除了冷以外,還有什么呢?”姬銘驄繼續(xù)問。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案例。
“累。困。一片空白。”賀頓吃力地講著,她很想就此睡去,永不再醒來。
姬銘驄說:“你會慢慢地醒來。聽我的話,從10數(shù)到1,數(shù)到1以后,你就會醒來了。到那時候,你就不會覺得冷了,也不會覺得黑暗了,你會看到太陽……”
賀頓不想醒來,可是沉浸在這種似夢非夢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tài)里,實在是太冷了。她在朦朧中聽到了姬銘驄的暗示,那就是她醒來之后不再寒冷,為了逃離這刻骨銘心的酷刑,她要醒來。她乖乖地開始數(shù)數(shù),“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賀頓慢慢地睜開眼睛。她準(zhǔn)備好了看到太陽,因為朦朧中的聲音就是這樣告訴她的。她看到了一張臉在向她微笑,這是姬銘驄的笑臉。
從此。太陽和姬銘驄的臉就重疊在了一起。
還有殘存的寒冷像銀亮的蛆蟲附著在骨殖上,好在咬緊牙關(guān)尚可以忍受。賀頓不想再說什么了,她剛才已經(jīng)說得太多太多,她只想昏然睡去。
姬銘驄也沒有說更多的話,他要好好思考這個案例。
賀頓回到家,好像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那種源自極深處的恐怖和寒冷,如同一帖膏藥,粘在了她的靈魂上,不得撕脫。沒有人知道這種酷暑七月的寒意,體 驗過這種紅日當(dāng)頭深入骨髓的戰(zhàn)栗。仿佛每一寸肌膚都有結(jié)冰的桎梏,心臟里充滿冰碴子,隨著搏動有尖銳的痛。那種無以比擬的寒冷,來自不可知的地下洪荒,來 自人還沒有形成細(xì)胞之前的混沌迷霧……
柏萬福察言觀色,完全不得要領(lǐng),看到賀頓冷峻的神情,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悶,只有誰也不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