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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jié) 第三章

  如果唐雯早點(diǎn)來這兒,完全有可能與張仲平碰上。但她今天沒坐車,想散散步,以便排遣一下心里風(fēng)起云涌般的郁悶。
  
  她滿腦子揮之不去的都是那間空蕩蕩的選修教室,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兒出了差錯。怎么會這樣?自己精心準(zhǔn)備了半年之久的選修課,怎么會連一個學(xué)生也沒有?她不是沒有預(yù)計(jì)過最糟糕的情況,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會那么糟糕。
  
  路過一家文具店門口時,唐雯眼睛無意中掃到了那塊豎著的廣告牌,白紙紅字,上書“跳樓價大甩賣,所有商品一律三拆出售”。她的眼光在廣告牌上停住了,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jìn)了那家文具店。
  
  剛走進(jìn)文具店,里面就竄出來一個嗑著瓜子的小姑娘,嘴里親熱地叫著阿姨,問她想買點(diǎn)什么。
  
  伸手不打笑臉人,唐雯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語氣,但話說出來還是硬邦邦的,“你們老板是誰?叫他出來,讓他自己看看這廣告牌是怎么寫的。”
  
  小姑娘見形勢不對,奇怪地打量了唐雯幾眼。
  
  唐雯氣不可耐地指著廣告牌說道:“你看看,我問你這是什么字?這是‘拆’字,拆遷的‘拆’,拆房子的‘拆’,不是打折的‘折’,打折的‘折’沒有一點(diǎn),知道嗎?你們趕緊改過來,附近就有一個小學(xué),這樣的錯別字,會誤人子弟的。”
  
  小姑娘見唐雯氣成這樣反倒覺得好笑,忍不住奚落道:“阿姨,你沒事吧,一個錯別字至于讓你這么激動嗎?”
  
  唐雯見這小姑娘寫了錯別字還不以為恥,語音更加嚴(yán)厲了幾分,“你這是什么話?文具店是學(xué)生常來的地方,要是被不認(rèn)識這個字的小學(xué)生看到了,會害人家一輩子當(dāng)白字先生的,你跟我趕緊把廣告牌換掉。”
  
  “好好好。”小姑娘懶得跟唐雯爭執(zhí),拿著大毛筆把那一豎加粗了,勉強(qiáng)把“拆”字的一點(diǎn)遮住,“這下可以了吧?您老順心了吧?”
  
  唐雯看了看,還是忍不住說道:“這樣看著還是不怎么舒服。為什么不重寫一張告示,干凈清爽的多好呀?”
  
  唐雯話還沒說完,小姑娘忍不住了,聲音揚(yáng)起來好幾度,“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呀。天不管地不管,你以為你是城管?別給臉不要臉的,故意找碴還是怎么的?”話音剛落,一大群圍觀的群眾跟著哄笑起來。
  
  唐雯臉上一紅,說:“你個小姑娘怎么這么說話呀?我這不是為你好,為你們店里好嗎?你不嫌寫錯別字丟人現(xiàn)眼呀?”
  
  “丟人現(xiàn)眼?我看你才丟人現(xiàn)眼呢。你以為就你一個人知道這是錯別字呀,別人也知道,可別人不說。那是什么?修養(yǎng)。你為我好,為我們店好,我還有我們店謝謝你。你教第一遍我是不是改了?我改了。改了就可以了嘛!你還在這兒嘰嘰歪歪、左一句右一句的,干什么。堪⒁,這個世界不是圍著你轉(zhuǎn)的,不是你覺得好才是好的。看著不清爽我也知道,可是,一張這么大的紅紙要幾塊錢,買顏料又要幾塊錢,我寫好重新掛起來要不要時間?要,那也是要算成本的。我們是做小本生意的,不是參加書法比賽的,這樣遮一下可以了。你放過我,去教育別人好吧?我就怕沒人聽你瞎掰。”
  
  小姑娘沒去當(dāng)演說家真是可惜了。其實(shí)也怪不了她,她剛才還在電話里和男朋友吵架哩,這會兒氣全撒唐雯身上了。她噼里啪啦說完把手里瓜子殼一丟,對圍觀的群眾揮揮手說“散了散了”,便自顧自地走進(jìn)了文具店。
  
  唐雯被小姑娘徹底擊垮了,居然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獨(dú)自站在那兒,愣愣地看著那個扎眼的廣告牌。
  
  唐雯壓根兒不會想到,自己的窘態(tài)居然從一開始就一直被一部單反相機(jī)記錄著。
  
  大街上堵車,曾真在車內(nèi)對準(zhǔn)唐雯不停地“咔嚓”按著快門。這姑娘,哪兒熱鬧往哪兒湊,算是當(dāng)記者的職業(yè)病。
  
  坐在副駕駛座的同事有點(diǎn)不耐煩地催促曾真:“行了行了,就是普通的口角,你怎么什么事都當(dāng)新聞。吭蹅冞是趕緊回電視臺討論左達(dá)跳樓的跟進(jìn)方案吧。”
  
  一語點(diǎn)醒夢中人一般,曾真馬上收拾自己的相機(jī),“你們先回臺里,我先去有點(diǎn)事。”說著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同事問道:“你去哪?”
  
  “跟頭兒說我去找線索了。”曾真邊說邊伸手擋的士,火急火燎地打車離開了。
  
  她有點(diǎn)后悔自己剛才的任性,怎么沒等徐藝說一句話就把電話給掛了,她得去3D拍賣公司堵張仲平或徐藝。他們也太欺負(fù)人了,竟招呼都不打一個便飛車從她身邊擦身而過,什么意思?!
  
  算她運(yùn)氣好,剛到3D拍賣公司樓下,便碰到了徐藝。
  
  徐藝可沒想到曾真會追到這兒來,見她沒皮沒臉地對著自己笑,不禁像根木頭似地杵在那兒,倒把什么都給忘了。實(shí)際上,他那會兒正一邊走向自己的車子一邊撥打著張仲平的電話。
  
  張仲平這時已到了香水河投資擔(dān)保公司地下車庫,徐藝電話打進(jìn)來,卻沒說話。他還以為是地下車庫信號不好哩。他喂了好幾聲,見徐藝一直沒應(yīng)答,便把手機(jī)掛了,先撥了顏若水的電話。
  
  這是他的習(xí)慣,每次去領(lǐng)導(dǎo)辦公室拜訪,他都要在樓下報告說自己已經(jīng)到了,看方不方便上來。他不太愿意在領(lǐng)導(dǎo)辦公室碰上別的人,尤其是他那些做拍賣生意的同行。
  
  顏若水的電話占線。那是因?yàn)樗丝陶诟敱ㄖ娫挕?br />   
  魯冰是南區(qū)法院院長,管執(zhí)行局,勝利大廈的案子就是他直接管的。顏若水給他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很明確:左達(dá)剛跳樓,新聞就鋪天蓋地而來,衛(wèi)視臺地方臺一家接著一家報,這個聲勢弄得也太浩大了。顏若水不著急是不可能的。他想探探魯冰的口氣,看左達(dá)之死到底對勝利大廈的拍賣有沒有什么影響。
  
  兩個人寒喧了好一陣這才扯到正題上來,魯冰說關(guān)于這件事他也剛知道,下面怎么辦要看左達(dá)的死會不會牽扯出別的什么事情出來,他建議最好是先看看公安局那邊怎么說。
  
  就這功夫,兩輛檢察院的車開進(jìn)了香水河投資擔(dān)保公司地下車庫,就停在張仲平車子旁邊不遠(yuǎn)。有個笑話,說有些貪官污吏心理壓力比山還大,只要一看到檢察院的車子便心發(fā)緊腿發(fā)軟。張仲平絕對不會這樣,但看到兩輛檢察院的車子心里還是激靈了一下,立即長了一個心眼,連忙躲在車?yán)镉^察起來。
  


  檢察院車上下來幾個穿制服的人,徑直向香水河投資擔(dān)保公司專用電梯口走去。
  
  張仲平確信他們進(jìn)了電梯,這才把身子坐正了。他看著檢察院的車,再次撥了顏若水的電話,這次倒是通了。
  
  顏若水問他是不是到了。張仲平看著檢察院的車子,故意說還沒有呢,路上有點(diǎn)堵,不過也快了。顏若水奇怪他怎么會打這個電話,讓他到了之后直接上樓。
  
  張仲平說:“我……我是說,我現(xiàn)在去單位見你,沒什么不合適吧?”
  
  顏若水倒奇怪了,問他有什么不合適的。
  
  顏若水說:“仲平你多慮了,左達(dá)已經(jīng)跳樓了,我們公司下午要開會,那事你不急呀?你不覺得應(yīng)該馬上過來嗎?……你等會。”顏若水那邊可能有了什么情況,卻沒有掛機(jī),他跟一個女孩的對話便清清楚楚地傳到了張仲平耳朵里,“小余,你沒看我正在通電話嗎?”
  
  電話里的小余說:“顏總,可能你要馬上去下會議室,有幾個重要客人要見你。”
  
  顏若水有些不悅,“什么重要的客人,也要等我把電話打完吧?”
  
  小余說:“顏總,是幾個檢查院的同志要見您,而且很急。”
  
  這邊,張仲平緊張地聽著電話里的聲音。
  
  顏若水問:“檢查院的人?……你等會……張總?喂?”
  
  張仲平說:“喂?顏總,我聽著,您是不是有事要忙?”
  
  顏若水說:“噢……對對對……是這樣,你還是先別來了,調(diào)頭回去。我這會兒不方便,晚上六點(diǎn)左右我給你打電話。”不等張仲平反應(yīng),顏若水快速掛斷了電話。
  
  張仲平一顆心不禁懸了起來。檢查院的人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找顏若水?找他是為了什么事?
  
  張仲平當(dāng)然找不到答案,他看著檢查院的車,把車子熄了火,掏出手機(jī)撥打徐藝的電話。他可沒想到此刻的徐藝還在跟曾真周旋。
  
  徐藝說:“老同學(xué),你別這樣逼我好不好?我姨父真的不會接受你的采訪的,他對你什么也不會說。”
  
  曾真說:“他會的,我跟他聊過了。他說得很好,現(xiàn)在左達(dá)死了,我必須找到對左達(dá)知根知底還能理解他的人,你姨父就是。”

  
  “你放心,我姨父一定無可奉告。”
  
  “那不行,是他把我的興趣提起來的,他不能把我放在空中不管。老同學(xué),你應(yīng)該了解我,我在發(fā)給你的信息里說得很明白,我不想重復(fù)我的話。”
  
  “那你要采訪什么?警方已經(jīng)證實(shí)左達(dá)自殺是他自個兒的事,和我們半毛錢的關(guān)系也沒有。”
  
  “從刑事案件的角度已經(jīng)撇清了與你們的干系,可是,從社會事件的角度呢?反正我是不會放過你姨父的,他剛才故意躲我,這是他不對。至少,他也太不懂禮貌了。”
  
  “曾真,這樣好不好?我請你吃大餐,替姨父向你賠不是,行不行?”
  
  “賠禮可以,不過不是你,是你姨父。如果他拒絕,我就可以報道左達(dá)的死另有隱情,‘自殺現(xiàn)場出現(xiàn)商人張仲平,背后的交易令人費(fèi)解’,你覺得怎么樣?”
  
  “可是,你這是無中生有啊?我們之間哪有什么交易?沒有。”
  
  “那我不管,我是記者,記者可以合理假設(shè),可以提出質(zhì)疑,不是嗎?”
  
  “你……”
  
  徐藝一時語塞,就在這個時候,張仲平的電話撥了進(jìn)來,“徐藝,你馬上到香水河投資擔(dān)保公司地下車庫來,馬上,我在我車上等你。”
  
  “好,姨父您等著,我馬上過來。”徐藝聽出了張仲平的著急,知道可能又有事情發(fā)生。他一刻也不耽誤地上了車,曾真以為他要開溜,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拉開他這邊的車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徐藝又好氣又好笑,很是無奈地說:“老同學(xué),你這是干什么?我真有事。”
  
  曾真一臉不以為然:“這會兒,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們快走吧。”徐藝還想說什么,曾真直接打斷了他,“行了。我不會放過你的,除非讓我見你姨父,F(xiàn)在……你還是乖乖地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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