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2節(jié)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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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真不想為難他,讓他在車上等著,她上去找張仲平,當(dāng)面找他問個究竟。
也巧,曾真剛上到四樓,一眼就看見了江小璐抱著張仲平痛哭的情形。她走到他們身邊,咳嗽了一聲。
張仲平?jīng)]想到曾真會來這兒,而且顯然是沖他來的。他在江小璐背上拍拍,放開她,示意曾真跟他一起來到樓梯口。
“你找我?”他問曾真。
“對不起,讓你尷尬了。我是為我們那個節(jié)目來的。”曾真很快地望他一眼,把眼光轉(zhuǎn)到了別處。
“有什么問題嗎?”
“有人告訴我,左達臨死前見的最后一個人根本就不是你。”
“當(dāng)然不是我,是徐藝。你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嗎?”
“你……”
“你忘了?當(dāng)時我阻止你上樓,徐藝從樓上跑下來,左達就摔死在我們?nèi)齻人面前,你把這事給忘了?你真的忘了?”
“你……我……我確實忽略了這個致命的情節(jié),可你,卻是有計劃有預(yù)謀地撒謊,彌天大謊,你想干什么?”
“利用你,利用媒體的力量,利用你做我的幫兇,來達到我個人和……兩百多名農(nóng)民工的目的。”
“利用我?你承認你在利用我?”
“對,我確實在利用你。”
“那你知道被人利用是什么滋味嗎?你就不怕我報復(fù)你?”
“怕,但我還要再利用你一次,而且,我相信這一次你也會答應(yīng)我。”
“你……你臉皮怎么這么厚?我憑什么幫你?我憑什么答應(yīng)你?我憑什么被你利用一次,還得再來第二次?你是誰呀?”
“你別激動。請給我五分鐘時間,我可以把這一切原原本本解釋給你聽。你答應(yīng)了?好,我們從第二件事講起?”
“為什么從第二件事講起?你想拖延時間?我告訴你,如果你不給我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我馬上打電話給臺里,讓他們把節(jié)目撤下來。”
“我想從第二件事講起是因為這件事人命關(guān)天。你的到來就像天使……”
“你少來。說吧說吧,快點。”
“里面有個孩子需要馬上手術(shù),醫(yī)生說他是熊貓血,如果明天不能手術(shù),孩子就有生命危險,我的意思是說,你能不能再幫我一次忙,做個節(jié)目,利用媒體的影響力,幫我找到熊貓血,費用……不管花多少錢,都算我的,行嗎?”
“錢錢錢錢錢,你能不能少點銅臭氣?我怎么會跟你這種人打上交道?廢話少說,誰的孩子?你的?我這不廢話嗎。”
“你沒說廢話。他不是我的孩子。我真希望是,那樣,我會用盡最后一滴血來救他,可惜我不是他父親,我也不是熊貓血,沒法救他,但你行,我知道你們媒體的影響力。求你再幫我一次,好嗎?求求你。”
曾真的胳膊被張仲平抓住了,抓得很緊,好像她是他的救命稻草似的。他眼睛里真的滿是乞求,她咳嗽一聲,把他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開,說:“我們媒體拍節(jié)目上節(jié)目都要走程序,手續(xù)有點麻煩,不過,我聽說有個組織……”
“什么組織?”
“你先別急,我打個電話……”曾真走到一邊去打電話,“喂,是我,上次是不是你和我提到過熊貓血……真是你?”
張仲平見江小璐在朝這邊張望,干脆招手讓她過來了,江小璐急切地問:“怎么樣?”
張仲平示意江小璐別急:“這是我朋友,記者,認識人多,好像有點眉目,別急……”
曾真邊打電話邊走動,江小璐焦急地看著曾真。
曾真打完電話過來,張仲平把他們兩個人作了介紹,曾真說:“這是一個網(wǎng)絡(luò)上的組織,是一群熊貓血攜帶者自發(fā)組織的,我的朋友已經(jīng)通過網(wǎng)絡(luò)和微博發(fā)帖子了,但愿能找到他們。”
江小璐問:“來得及嗎?”
曾真說:“網(wǎng)絡(luò)是最快的方式,如果能找到,他們一定會盡快趕到。”
江小璐點點頭:“謝謝你,太謝謝你了!你找仲平還有別的事吧?你們先聊,我過去和大夫說一下情況。”
張仲平和曾真同時點點頭,看著江小璐離去。
曾真說:“你這個朋友很漂亮啊?”
張仲平:“準確地說,是我朋友的老婆很漂亮,他老公死了,生前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兄弟。”
曾真說:“好了,現(xiàn)在輪到你說第一件事了,你得快點。而且,你必須保證說的是真話,而不是演戲,你的演技我可是領(lǐng)教了。”
“在這之前,我之所以拒絕你的采訪,是因為這涉及到我們公司的商業(yè)機密。現(xiàn)在,對你已經(jīng)沒有保密的必要了。這樣,我用一種特殊的方式來回答你的問題,你看行不行?”
“什么特殊的方式?”
“我們不妨置換一下位置,我是記者,你是老板,我負責(zé)提問,看你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是不是也會采取和我類似的方式?”
“你說。”
“其實很簡單,如果我不這樣做,這件事完全可能被拖下來,少則一兩個月,多則大半年,甚至一年兩年。農(nóng)民工是些什么人?是靠出賣勞動力換取基本的生活 費用的人,也是我們的階級兄弟,他們靠這個活命,如果他們不能及時拿到工錢,完全有可能上訪上街堵馬路。我這樣做,固然是為了自己的公司的利益考慮,可實 際上是在為政府分憂,為農(nóng)民工兄弟解難,如果你是老板,這樣一舉三得的事,你能不做嗎?”
“可是,我們是新聞類的節(jié)目,新聞的生命在于真實,因為你的撒謊,你讓我和我們媒體處在了欺騙公眾的境地。”
“如果是這樣,那你才是幫兇,因為是你在誘導(dǎo)我。”
“我誘導(dǎo)你?”
“對。采訪題目可是你出的,不管是‘一個生者對死者的訪問’,還是‘一個死者對生者的訪問’,這都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新聞標題,而更像一場話劇的戲 名。但我勸你不要這么想。我們的節(jié)目做了什么?有擺拍嗎?沒有。有捏造的情節(jié)嗎?沒有。唯一的缺陷是我沒見左達,而我說我見了?晌艺f出了左達的心聲,你 能證明我說的不是左達的心聲嗎?你不能。誰都不能。”
“……”
“你沒話可說了吧?實際上,你把這件事夸大了,你只是遇到了一個小小的心理障礙。很簡單,你只要不把它當(dāng)成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新聞節(jié)目,你把它當(dāng)成中央電 視臺的《藝術(shù)人生》《實話實說》,不就行了嗎?我們……我和你……沒有撒謊,我們只是進行了某種程度的藝術(shù)虛構(gòu),這讓我們更加接近于原本的真實,這樣做, 不算彌天大罪吧?”
“可是……”
“如果我還沒有說服你,你當(dāng)然有權(quán)力馬上打電話給臺里,讓他們把節(jié)目撤下來?墒牵阋钦娴倪@樣做了,會出現(xiàn)什么局面你考慮過嗎?”
“什么?”
“首先,你的同事會埋怨你,題目是你出的,線索是你找的,然后你告訴他們,你被我騙了,大家忙乎一場,做的是無用功。你覺得這樣光榮嗎?你今后還能在欄目組說得起話嗎?”
“這我倒不在乎。”
“好,說第二點。我相信你們的頭兒看了視頻一定很高興,因為這個節(jié)目太有個性了,既討好電視觀眾又討好上面的領(lǐng)導(dǎo),他正準備靠這個節(jié)目去邀功請賞都不一定哩。你如果在他興頭上替他潑一瓢冷水,他會是什么感覺?你今后還能在他心目中有什么地位?”
“這我也可以不在乎。”
“好,我說第三點。如果節(jié)目被你撤下來了,我的這單生意肯定做不成,因為我已經(jīng)殆失了時機,已經(jīng)沒有時間去想別的辦法了。我賺不賺這幾百萬無所謂,由此引發(fā)的那兩個問題怎么辦?”
“什么問題?”
“剛才不是說了嗎?農(nóng)民工工資問題和社會穩(wěn)定問題。”
曾真覺得他在詭辯,在拉大旗作虎皮,甚至在強詞奪理?烧嬉瘩g他,卻不知道從何著手。
曾真眼里的那一絲猶豫被張仲平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決定乘熱打鐵,他用盡可能真誠的眼神望著她說:“其實,上帝都撒謊,他只干了六天的活,卻報了七天的 賬。在生活中,我們每個人也都免不了要撒謊。如果我們的動機是崇高的,又不損害他人,這樣的謊是值得撒的,因為我們其實是在行善,是在施惠于人,那些受惠 者,將會永遠感激你,就像感謝天使一樣。你不覺得做一件對很多人有益的事比固執(zhí)地說一些真實的廢話更有意義嗎?”
曾真長吁一口氣,不得不承認自己被眼前這個家伙給說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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