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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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終于來到那家小店，掀簾子一看，里面一共才八張桌子，下午還不到飯口，已有了四桌客人。南一帶著明月走到最里面的位置上坐定，菜牌也不看，對那紅臉龐的老板娘說：“四張餡餅，兩碗羊湯，再來個涼拌蹄筋。”
羊湯是現(xiàn)成的，在大鍋里面咕嘟嘟地冒泡，舀出來撒上一把香菜末，被滾湯燙熟，就變成了鮮艷的老綠色。明月放了一小勺白胡椒粉進(jìn)去，調(diào)勻了喝一口，咬著一小塊羊雜，咂咂嘴巴對南一說：“可真香啊。”
這兒的餡餅很奇特，巴掌大的圓形，上面捏了一圈浪花褶，中間不封口，露出個銅板大的圓洞，羊肉餡被烙熟了，在里面攢得更緊，湯汁漾出來，南一放了一點(diǎn) 兒青醋，明月蘸了些老醋，咬下去真是鮮美無比啊。南一道：“這個叫開口餡餅開口笑。”每人兩張一會兒就報銷了，南一又要了兩張，她們吃得滿頭大汗。
吃飽了，又鉆到另外一個小店里坐在毛毯子上去喝奶茶，吃毛嗑兒①。一邊談?wù)撝鴱那澳顣鴷r候的趣聞和掌故，說起來老師和同學(xué)們的變遷。還不到四年的光景，當(dāng)初一起念書的中學(xué)生有的在外地的大學(xué)里做學(xué)問，有的早就嫁了人，當(dāng)了母親。
南一說姐姐東一已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了，在上海找到差事，家里安排的婚事她不滿意，一直不肯回來。有姐姐擋在前面，父母是不會催促小女兒南一的，她也不淘氣， 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做事、回家、看書、會見朋友，她朋友中的一個是城里有名的食評家，專門吃館子打分?jǐn)?shù)，然后給三份報紙寫專欄，小吃街的這些小店就是他發(fā)現(xiàn)并推薦 的，他還推薦了一個涮肉的飯莊，下次她們倆再一起去好了。說起這位食評家可真好玩，因?yàn)槌缘枚嗔�，批評得多，總是得口唇炎，就是嘴唇上會不停地長水泡，然 后半張臉都會腫起來……南一說著哈哈直笑。
明月說，下次一定要我請客了，你不知道我在日本吃不上好東西，想著奉天的餐館就會流著口水睡覺，日本菜真是清淡極了，吃的時間長了好像在吃紙，我真后悔沒有帶些大醬去那邊，不過說起來，魚生還是不錯的，你老家是丹東哦，你應(yīng)該愛吃魚生……
她們的話題滔滔不絕，此起彼伏，從一個故事過渡到另一個故事，從一個經(jīng)歷跳躍到另一個經(jīng)歷，從一個人引到另一個人身上。但是有一段時間，有一件事情是她們不愿意提及的，每每逼近了，總會小心翼翼地繞開：那個幾年前死里逃生的秋天和那個再也不能見面的朋友。
明月忽然沉默了，對著南一發(fā)呆，好一會兒。她拄著腦袋說：“哎我怎么有點(diǎn)兒迷糊啊？”
南一說：“是不是奶茶太濃了，這個確實(shí)會上頭……”
“回家不？”
“你還住在那個地方嗎？”
明月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沒有別的地方去。”
兩個人拉著手從毯子上站起來，身子都晃了一下，互相笑嘻嘻地指了指對方。
“你醉了。”
“你才醉了呢。”
“下次去喝點(diǎn)兒真家伙？”
“誰怕誰啊。”
她們從小巷里出來，正趕上清真寺的鐘聲響起，穆斯林們就地禱告。南一忽然掩著嘴巴笑起來：“哈哈，汪明月你在干什么�。磕阍诟怖裁�？”
明月雙手合十地站在那里，瞇著眼睛說：“我想要變成你。”
“變成我？”南一聽到了最好玩的故事，“你要變成我？！為什么？”
“因?yàn)槟憧旎睢?rdquo;
清真寺圓塔上的新月映襯著后面的夕陽和晚霞，顯得十分明亮。低沉的誦經(jīng)和禱告的聲音從每個角落喁喁傳來，像默默沸騰的水，蒸煮著祝福愿望祈禱和贖罪，將它們?nèi)诨奢p薄的空氣，慢慢升上天空，請神明看見。
兩人在清真寺的門口告別。明月叫一輛人力車回王府，南一上了直通自己家的電車。她坐在車廂后面的位置上，雙手籠在袖子里，想著明月的話出神，明月想要 變成她。因?yàn)樗旎�。原來她給人這樣的印象，難怪中學(xué)的時候有人拉著她去戲劇社呢，表演得這么好，自己都不知道，真正是入了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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