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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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志剛的能耐與城府,從此讓米露露銘心刻骨。
可不巧的是,居然有一個女人比她先上位,那便是關(guān)淑梅。所以她恨她恨得要死,處處要壓過對方,卻又每次都略遜一籌。論面孔身段,她都要比關(guān)淑梅強一些,可這個小胡蝶笑起來風情萬種,兩只酒窩嫩嫩的,怎么都討客人喜歡。
所以曉得小胡蝶不見了,她開心得夢里都笑醒,亦是旭仔提醒她:“不要太過囂張,否則必定會有人疑到你頭上來。”她明知后果,卻還是抑制不住喜悅,心里一痛快,酒便喝多了,醉意也跟著來了。
但邢志剛一個眼神便把她從云里霧里拉回來了,那眼神里帶了刀刃,仿佛要將她切開。她已意識到眾人怎么看她,旭仔今朝的腰身也比平常略粗一些,是帶了家伙的。
她只好坐下,從包里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支來,旭仔忙上前替她點上。她重重吸了一口,仍覺寒氣逼人,雞皮疙瘩在裸臂上結(jié)結(jié)實實浮起一層。孰料邢志剛一點 兒沒有要嚴刑逼供的意思,只是關(guān)照她最好能留住小胡蝶從前的幾位大客,她冷笑道:“像秦爺這樣氣派大的,哪里是我這種小人物留得住的?邢先生還是另尋托付 比較好。”
邢志剛皺眉道:“他是不見得會喜歡你,可難不成你自己就不能爭點兒氣?小胡蝶失蹤了那么長時間,再拿她回老家做理由恐是搪塞不過去了,只能講她不做了,去哪里不知道。只要穩(wěn)得住秦爺,什么都好講。”
“穩(wěn)不住呢?”她搓了搓指甲蓋,心鼓其實已敲得嘭嘭響。
“哎呀,你這是為難我們露露哪。”燕姐突然上來打圓場,“邢先生自己也是男人家,還不曉得男人是怎么回事兒?越得不到的越想要,容易得的縱是稀世珍寶也就放一邊了。露露先前也不曉得討好他多少回了,沒一次有用的,他是認死了小胡蝶——”
“行;仡^給秦爺送張?zhí)f我請他吃頓飯。”邢志剛長嘆一聲,像是放棄打米露露的主意,要親自出馬擺平這樁事。這般慎重的場面,倒讓米露露心里犯了嘀咕,不過一個小姐跑了,客人何去何從隨意便是,哪里還有舞廳老板擺一桌的道理?
不過,這個疑問,竟還是一個新來的“香煙妹”替她解開了。
這“香煙妹”每日來上班都是頹著一張臉,草草抹了些胭脂口紅,老遠便能聞到一股廉價香氣,挨近了更是細看不得,唇膏時常染紅了門牙,略咧嘴笑一笑便嚇煞一桌客人。米露露跟燕姐投訴過許多次,都被駁回了,只說:“人家春曉也不容易,以后會熟絡(luò)的。”
“香煙妹”也似乎是不曉得自己諸多短處,也不在意幾個小姐的白眼,只管沒心沒肺地往那些出手闊綽的客人跟前湊,幸虧長相平平,也擺不出勾引男人的媚態(tài) 來,構(gòu)不成威脅不說,反讓米露露她們覺得丟了百樂門的顏面。有一回,秦爺玩得勉強還算盡興,米露露也豁出去,竟上臺唱了支《假惺惺》,下來后便看見燕姐被 他叫過去,正講得起勁,心里料定他是要帶她出場,于是刻意擺出扭捏的姿態(tài)走過去。不想那喚作春曉的“香煙妹”卻突然半路殺出,拿出一副古里古怪的紙牌,說 是能算人兇吉。米露露當下氣得幾乎要吐血,欲將她趕開去,秦爺卻按住她道:“真的什么都能算?”
“什么都能。”春曉唇上的口紅已抹去大半,整張臉也跟著斑駁不堪。
“這里有位‘彈性女孩’,我很喜歡的,你曉得哇?”秦爺其實并非米露露喜歡的類型,身材過分高壯,濃眉大眼,面相頗兇,五官線條雖干凈利落,卻異常剛 毅,且毛發(fā)旺盛,連耳孔里都滋生許多曲卷花白的體毛,教她頗為抗拒。這樣的男子,是會在女人堆里惹爭議的,有一些看著他會目眩神迷,另一些卻退避三舍,米 露露不巧正是后一種。因此再怎么賣力演出,那份虛假終究還是逃不過他的眼,而小胡蝶似乎是真心愛他,所以才能贏過她去。
“我不曉得,可是我的牌卻曉得呢。秦爺要試試看么?”春曉脆生生答道。塔羅牌在兩只手里翻來翻去,旁邊幾個舞小姐都僵著臉,只等米露露發(fā)作?上茁堵兜K于燕姐,也不好講,只能硬著頭皮坐下,笑道:“這個倒蠻有趣的嘛,要么秦爺算算看?”
“沒想到春曉還有這一手,今朝正好算一算看。”燕姐出人意料地坐到秦爺身邊,軋了這個鬧猛。
“那你且算一算,我喜歡這里哪個小姐?”秦爺一把將米露露拉到膝蓋上抱著,洗起牌來。
5
秦爺要算的頭把牌,杜春曉自然盡在掌握。恰好翻出一張現(xiàn)狀牌,系月亮,可解成“舊情人”的意思,只是她偏偏添油加醋,講小胡蝶系“滿場飛”,沒個定 性,失蹤也屬正常。秦爺顯然面上有些不高興,她忙攤開未來牌,系逆位的命運之輪,方笑道:“秦爺放心,您這位紅顏知己的去向,您自己清楚得很,可是藏著掖 著逗我們玩呢。”
“你這可是亂講了,我若曉得小胡蝶在哪里,還天天來找?”秦爺面露錯愕的神色,顯然對杜春曉的說辭感到意外。
“秦爺現(xiàn)在不知,不出幾日便會知了。上海灘有多少人是繞著您秦爺走路的,您都找得到,何況一個小胡蝶?”
秦爺怔怔看了她一歇,然后爆發(fā)幾聲大笑,將杯里的伏特加一飲而盡,道:“你叫什么?膽子夠大。”
“我?賣煙的。”杜春曉收拾好牌,站起,走路的辰光屁股一扭一扭的,像是知道背后有幾雙眼睛盯著。
動用秦爺?shù)牧α咳フ倚『,比夏冰雇十個包打聽都來得省力,這是她早已算計好的。
這些日子,夏冰其實也并不輕松,因唐暉是個跑新聞的,哪里都去,黃包車錢反正能報銷。他卻是不行,樣樣要自己來,每天的飯錢都貼進車資里去了,苦不堪 言。尤其是杜春曉近期突發(fā)奇想,又花去大半存款,從舊貨市場買了幾個書架回來,重開荒唐書鋪,將他活活愁死。因知這樣的書鋪必定無人光顧,無非到后來演變 成她裝神弄鬼的幌子,跟在青云鎮(zhèn)那會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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