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jié) 獨樂寺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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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永定門的一家簡陋的小旅店里，黑蝙蝠和美蕓在這里躲了一夜。拂曉時，黑蝙蝠對美蕓說他有事要出去，并給了一把銀元美蕓，叫她自己去投靠親戚，美蕓嚶嚶地哭著，她說她現(xiàn)在是舉目無親，若黑蝙蝠在這時候丟下她，她也是死路一條，馬漢三他們會很快找到她的，到那里，這幫壞蛋會加倍折磨她的，她苦苦地哀求說：“大哥！你帶我走吧！我們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避開他們，我們現(xiàn)在斗不過他們，但是躲得過他們，你馬上帶我走吧！我求你了！”
“不！我不能這么就走！”黑蝙蝠斬釘截鐵般說：“若我現(xiàn)在就走，說明是我怕他們，我全都被他們害死了，現(xiàn)在抗日勝利了，他們卻逍遙法外，我要報仇，我要他們血債要用血來還，這就是我千里迢迢從上海到北平的動機！”
“你會被他們殺死的！”
“那就走著瞧！我不相信以前有日本人給他們撐腰的時候，他們都奈不了我的何，現(xiàn)在抗日勝利了，他們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們是一條條喪家之犬，全國的老伯姓個個老找他們算帳，報仇雪恨，他們還有什么能耐？”
美蕓淚流滿臉，不斷地搖頭，說：“現(xiàn)在你去哪？”
“我到獨樂寺去找他們！”
“我也跟你去，明天是我祖父的‘三•七’，我想趁這機會，為我爺爺做點功德超渡他，我爺爺一世受苦受難，為了揭露漢奸，他落得這樣下場……”說完，她又是嚶嚶地哭了起來。
黑蝙蝠見美蕓這般模樣，怪可憐的，他心軟了，想起陳亮甫，他的心更是不安了，再說，讓美蕓這個弱女子一個人呆在這里，的確也不是辦法，若是她再次落入魔窟，他怎么對得起亮甫老人在天之靈啊！
黑蝙蝠默想了一會兒才說：“這樣吧！明天我同你一起到獨樂寺去，順便給你爺爺做場功德，超渡他在天之靈，不過，你答應(yīng)我，我們要化裝一下，你裝成去做功德的小姐，我裝成你的表哥。”
“好的！一切我都聽你的！”
二
獨樂寺在天津市薊縣縣城西門內(nèi)，一直是薊縣城鄉(xiāng)宗教的中心，每年農(nóng)歷３月，寺前舉行盛大的廟會，方圓數(shù)百里的香民，均來趕會，以期“帶福還家”�，F(xiàn)在雖然廟會已過，但是香火還是十分的旺盛。
獨樂寺坐北朝南，地勢很高，觀音閣又高出城表，古城名剎，堪稱雙璧。從東到西由三路院落組成。山門為院寺的主要入口，平面長方形，面闊三間，進深二間，內(nèi)設(shè)中柱兩根，柱間裝板門，砌磚墻，以分隔為內(nèi)外。前檐東、西兩側(cè)塑金剛力士像各一尊，俗稱“哼哈二將”，后檐兩側(cè)山墻上彩繪四大天王像，殿頂為五條脊四面坡式的古殿，古稱為“四阿大頂”。是我國最早的的廡殿頂山門。正脊兩端鴟吻，張口吞脊，長尾翹轉(zhuǎn)向內(nèi)，造型古撲生動。閣內(nèi)正中間設(shè)須彌壇，聳立全寺之主像——觀世音菩薩神像。主像兩側(cè)侍立二菩薩，面容豐腴謙恭，造型生動活潑。觀音主像后面懸塑須彌山、海島觀音和護法神韋馱、關(guān)公像。閣內(nèi)下層四壁，通欄布滿彩繪壁畫，繪畫內(nèi)容以佛教為主題，間繪神話故事、世俗題材和重修信士像。畫面的背景充實、主像突出。為元代繪制，明代重描。
殿內(nèi)大仙的牌位光閃閃地立在神龕里，正殿的大炕上，擺著一張做工精細、雕刻玲瓏的炕桌，炕桌中間放著一個焚香爐。爐中香煙繚繞，彌漫著檀香的芬芳。香爐后面，一字排列著五個大大的陶制的葫蘆。后面是一尊白瓷做的觀世音菩薩的神像，神像后面掛著一幅巨大的綾繡，上面繡著荷花、綠水、紅蓮。觀世音菩薩端坐蓮臺之上，旁邊配上兩條直匾；
現(xiàn)無我佛 救苦救難
佛法無邊 回頭是岸
黑蝙蝠和美蕓來到獨樂寺，說明是小姐為其祖父做功德而來，普渡儀式由至善大法師主持。
普渡儀式開始，炕前的地上置有一塊黃緞的拜墊，炕前兩邊還設(shè)有兩張坐熱墊。坐墊上坐著一個慈眉善目胖胖的和尚。這和尚肥頭大耳，穿著一件黃緞袈裟。他閉著雙目，喃喃地誦著經(jīng)文。
至善法師把美美蕓小姐和她表哥曾先生領(lǐng)上拜墊，叩頭膜拜。
至善法師微閉著雙目，喃喃地說：“今有善女陳美蕓，求我佛南無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普渡其亡祖陳亮甫脫離苦海……”
至善法師拿起一幅黃錦紙，并在香爐中抓了一把香灰，用唾沫沾了，在黃錦紙上寫上陳亮甫的生辰八字和死亡日期，然后將黃錦紙在香燭上焚燒，待黃錦紙燒完，至善法師雙手合十，微閉著眼睛，鄭重地說：
“愿你佛天造化！”
儀式完畢，時間已經(jīng)黃昏，兩個施主只好留在寺中的客房過夜了。至善法師設(shè)素宴招待這兩個施主。
宴前的閑談中，黑蝙蝠心知自己所猜不錯，明明是昔日賣國求榮的大漢奸。他呆了半晌，鬢角出汗，只是應(yīng)付兩句，就沒說什么話了。
黑蝙蝠說：“獨樂神燈，為明清時代的漁陽八景之一，大師能不能賜教，讓晚輩見見世面？”
至善法師：“所謂‘獨樂神燈’，就是每年元旦之晨，盤山峰巔的定光佛舍利塔有神燈冉冉飄到獨樂寺，然后再至城內(nèi)諸寺，這就是名聞四海的獨樂神燈也！”
黑蝙蝠又說：“我曾聽說，明代詩人胡富曾寫過《獨樂神燈》一詩，聞名于世，不知大師能否賜教，讓晚輩見識一下？”
至善法師：“古人詠題獨樂寺詩文，傳世者十余首，明代詩人胡富的《獨樂神燈》最為有名，貧僧不時誦念，還是記得的，客官既是喜歡，貧僧就育出來為客官助興。”接著，他不假思索念著；
高閣層棱數(shù)十重， 晨燈遙映日光紅
依稀螢火籠紗幕， 仿佛殘星綴月宮。
珠箔影搖金燦爛， 碧窗光透玉玲瓏。
何如化作光明燭， 照遍貧家萬室空。
“這首七律的前六句，是引借神燈的傳說，描繪‘獨樂晨燈’的瑰麗景色。你看，獨樂寺內(nèi)的觀音閣突兀高峻，高閣晨燈和紅日朝霞遙相輝映，透過垂帳紗幕，似乎隱約可見螢火的點點磷光，又像是殘星點綴在月亮傍邊。門外的珠簾輕輕搖動著燦爛的金光，晨光穿過窗欞，光斑玲瓏似玉，給人以多彩多，又有神秘莫測之感覺。最后兩句，是詩人借景抒情，盼望晨燈化作明燭，給黎民百姓帶來光明。因此，天津市將‘獨樂晨光’列為‘津門十景’之一。”
老和尚學(xué)識淵博，說得頭頭是道。
黑蝙蝠說：“作為佛門弟子，自然是推崇‘獨樂晨燈’，但是作為一個游客，我還是喜愛晚清詩人愛新覺羅•宣宗帝《成什》詩。這是一首寫得較好的抒情詩，其詩云；
日暖風(fēng)恬柳意青， 禪房小憩偶留停。
三千法界垂慈蔭， 丈六金身悟性靈，
繞樹晨烏翻彩旭， 棲檐馴鴿惹懸鈴。
田盤北望開圖畫， 云斂峰腰展翠屏。
你看，在風(fēng)和日麗楊柳青青的日子里，詩人在獨樂寺小憩吟詩，首先是覺悟到觀音菩薩是有靈性的，大千世界在她的慈愛蔭護之下，近看似鳥兒在樹枝間跳躍，好似旭日霞光在翻騰，飛檐下的慈鴿碰撞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再向西北遙望，盤山的風(fēng)光好美啊！哼！恐怕只是一幅圖畫啊！此詩意境深遠……”
談話間，小和尚端上素宴。
黑蝙蝠認清眼前這個和尚就是他苦心孤詣尋找的大漢奸張平三之后，他外處事十分警惕，他害怕自己的喬裝被和尚認出來，因此一切行動十分的謹慎。同時，打定了主意，決不單獨吃這和尚的一點東西。甚至連茶水也不例外，以防萬一。
至善法師非常有禮貌地站了起來，說：“兩位施主，這是小徒覺空，他原藉五臺山，所以善做齋食素菜，尤其是素餃更是其拿手好戲，今天兩位施主惠然光臨小寺，蓬蓽生輝，山野小寺，沒甚么好東西招持待，唯有叫小徒覺空，做成素餃給兩位嘗嘗，不成敬意，萬望寬�。�”說完，他將這碟素餃推到黑蝙蝠面前。
黑蝙蝠心有疑慮，他不敢胡亂下筷，說：“不敢當(dāng)！大師是我最敬重的長輩，今天憶已極盡地主之誼，晚輩十分感謝，現(xiàn)在又獻上美食，晚輩怎敢放縱？還是請大師先嘗吧！”
“哪里的話？今天你們是貴客，理應(yīng)客人先吃，何況覺空小徒的手藝，我已經(jīng)嘗過來不知多少次了，來來來！一定要賞光賞光！請客官不在客氣！”說完，就挾著素餃，一人一個，放在客人面前。
美蕓倒也機靈，這時她出來解圍了，說：“兩位都不要謙讓了！”她微笑向至善說：“大師，實不相瞞，我表哥出身豪門，自小錦衣玉食，他這么大還未吃過素食，請大師不要勉強他。我這里有酒一壺，大師自便，由我表哥喝酒陪著聊天，不是兩全其美嗎？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善哉！善哉！”
美蕓從挎包里掏出一瓶晶瑩透亮的杏花村名酒，倒上兩杯，頓時滿室醇香馥郁，她向和尚獻上一杯說：“大師！你也來一盞兒，陪我表哥盡興盡興！”
老和尚雙手搖著說：“不！不！老納年邁，不勝酒力！失陪了！你們慢慢兒喝吧！”
這瓶酒是美蕓在山下一間小店買帶上來的，因此黑蝙蝠就不存什么戒心。這幾天，他得美蕓體貼關(guān)照，因此他高興地喝起來。他向至善法師說：“大師，這酒味道不錯，何不也飲兩盞兒？”
至善法師起來作揖說：“多謝了，我心領(lǐng)了！兩位施主，老納失陪了，我要趕毛驢下山飲水，少傾回來再慢慢請教！”說完便離開了。
黑蝙蝠看見至善禪師的確是趕著一頭毛驢下山去了，他心里想，等到今夜更深人靜，他要打發(fā)這個老家伙回老家，干完后他好回南京復(fù)命。
三
當(dāng)晚，把美蕓安頓在后院，黑蝙蝠就走到寺外，走到上山必經(jīng)之途的山坳，選擇好地形，等老和尚回來。
古老的院寺依山而立，山寺建在半山腰之中，庭宮殿閣各隨山勢升高，從山腳沿石級上山，怪石嶙峋，古木茂密，蜿蜒攀登三百六十級方到達山門，在蒼巖山重巒疊嶂中，山巒的周圍，彌漫著白茫茫的霧靄，在霞光中色彩繽紛，變化莫測。使人頓生神秘之感。山下是一條大河，流水汨汨有聲，泛金流銀……
黑蝙蝠在這里直等到明月東升，那個老和尚……不！大漢奸才慢吞吞地從山下往上來，害得他耐著性子在這里埋伏著……
此時，從山下隱隱傳來老和尚哼的一支淫蕩的小調(diào)的沙啞聲。黑蝙蝠不耐煩地在手心是里吐一口唾沫，拔出飛刀咬在嘴上，作好搏擊的準備。
正在這時候，叢林里閃出一個人影來，這人輕功極好，在黑蝙蝠面前，一躍數(shù)丈遠，向前面竄去。這人身材苗條，黑衣黑褲，臉上系著黑紗巾，步子輕盈快捷，分明是個年輕的女子。
��！一定是美蕓！
黑蝙蝠不禁一驚，他開始后悔帶她到這里來，他知道美蕓報仇心切，他不能再等了，也跟著她往山下沖去……
“張書記官！你讓我等得好苦��！”美蕓沖到張平三面前說著。
老和尚大吃一驚說：“��！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來要‘藍旗計劃’檔案，你得乖乖的交出來！”
“哼！要是我不交呢？”
“那么就讓你知道什么叫做‘凌遲’之苦！”
她一手扯著驢嚼子，另一只手舉著手槍迫住老和尚。張平三一側(cè)身，一掌擊落手槍，又狠狠踢驢肚子一腳，驢子受驚一跳，拖著美蕓朝前狂奔著。張平三騎在驢背上，他手一揚，一把匕首飛出來，正插在美蕓的心窩上。他搖晃一下，頹然倒下……
黑蝙蝠想上去幫忙為時已晚，他見美蕓被殺，怒火填膺，他發(fā)誓要為美蕓報仇。
張平三扯住驢子，蹲下來將美蕓的尸體踢個翻騰身，見她已死，便放聲哈哈大笑，他拔出匕首，在美蕓的身上抹來抹去，把上面的血跡擦干凈。然然插入鞘套藏進袈裟里面。
黑蝙蝠在草叢中匍匐前進，悄悄兜到張平三后面，突然站起來大喝一聲：“張平三！”
張平三驀地一驚，剛掉頭一看，一柄柳葉飛刀飛來，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他的心窩上，他像一口袋面粉倒在地上。
黑蝙蝠干掉了張平三，又潛回獨樂寺，他在墻外一株大樹下，借著月光，窺探寺院里的動靜，見沒有什么異樣，便加快腳步從后門想走進去。
突然，寺院外，一支沖鋒槍，達達達地響了起來。向著寺門掃射。他一怔，知道這里有埋伏，急忙臥倒在地上，再一滾，滾到一塊巨石后面。這時，又從寺院里門口沖出幾個人，他們把密集的火舌向著黑蝙蝠射擊。
黑蝙蝠邊戰(zhàn)邊跑，接連打幾個翻滾，那幾個有人也急起直追，黑蝙蝠且戰(zhàn)且走，跑到河岸高高的懸崖，躍身扎入大河里……
四
黑蝙蝠幾個猛子，游到下游的岸邊，槍聲早就停息了。周圍靜悄悄的，只有河水發(fā)出啵嚕啵嚕的響聲，他松了一口氣，在林子里，搜集一些枯柴干草，掏出打火機將草堆點燃，生起一堆篝火烤衣服。火焰噼噼啪啪直響，冒出裊裊的青煙。接著，他伸手進入懷里，掏出那卷隨身帶著的古畫——《竹爐山房圖》。是的，這畫是他出生入死用生命換來的，所以自奪到手后，他就隨身攜帶著，現(xiàn)在他全身濕透，所以也要檢查一下這幅古畫。他打開包畫的油紙，發(fā)現(xiàn)這幅古畫已經(jīng)濡濕了，他就小心翼翼把它展開，讓篝之火烘烤著，以便把它烘干。當(dāng)他將畫面翻過去時，發(fā)現(xiàn)在一個大意外，畫后面有密密麻麻的字跡，他好奇地仔細察看著，不禁一陣心情激動，“��！這是馬漢三一伙，叛國投敵，破壞‘藍旗計劃’殺害抗日志士的記錄，好哇！我說老爺子為什么千里迢迢要我來找這家伙，冤有頭，債有主，今天我終于抓住這個大漢奸的罪證了！”他高興地叫著。
“是的！郝先生！你為中國的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身后有人附和著。
黑蝙蝠一驚，轉(zhuǎn)身一看，他的身后站著熊劍飛，這個警察局的警長，現(xiàn)在肩上掛著一支沖鋒槍，他疑惑地問道：“熊大哥，在獨樂寺后門，是你提醒我？給我槍聲警告我？”
“是的！我是怕你麻痹一步步走入他們的伏擊圈里去！”
黑蝙蝠：“謝謝你！熊大哥，你一直跟蹤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熊劍飛微笑著說：“我們不是青龍會的子弟嗎？我們是兄弟，也是朋友。你是一個有血性的中國人，敢起來同漢奸、賣國賊斗，我們就義不容辭救助你！”
黑蝙蝠臉上掠過驚訝的表情：“我問你到底是什么人？”
熊劍飛：“黑蝙蝠，難道你真的把我忘了嗎？”
黑蝙蝠恍然大悟地說：“哦！我想起來了，你是上海灘鼎鼎有名的熊警長——飛天熊。難怪那天在林師叔家里見到你時感到面熟。”
“是的！當(dāng)年我們倆真是冤家，常打交道。”熊劍飛笑著說。
“熊大哥！你來得正好，這幅古畫后面，張平三用密寫藥水詳細記錄馬漢三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投敵叛國、殺害愛國志士的罪行，現(xiàn)在經(jīng)河水一泡，都看得清清楚楚的，難怪這幫龜孫拚命追殺我，原來他們要奪回這幀古畫�，F(xiàn)在好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我請你將這幅重要的古畫交給共產(chǎn)黨的地下組織，讓他們有全國的進步刊物上揭露馬漢三的罪行，讓國人認清他這個抗日英雄的嘴臉。”
熊劍飛高興地接過畫說：“好！你放心！我一定辦到！”
黑蝙蝠雙手抱拳說：“熊大哥！真是想不到��！過去在上海灘時，你是警長我是賊，我總以為大哥是官府的鷹犬，勢不兩立，總想除掉而后快，我做夢也想不到大哥是仁人義士，昔日諸多冒犯，失敬！失敬！”
兩人依依惜別。
五
黑蝙蝠目送熊劍飛下了山。
這時，如鉤的殘月已經(jīng)掛在樹梢頭，他感到渾身舒暢，正想站起來。
我的老天！這是怎么一回事？
天上的月亮、星星、云朵在晃動，山巒、寺院、樹木、河流在翻騰起伏。他的心里像是燃著一把火、插著一把刀。把他的五腑六臟燒著、剁著。他掙扎著站起來，步履蹣跚，搖搖欲墜，神智錯亂。他忍不住向山下有大河沖去。在岸邊伏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喝著河水，想讓火燒火燎的胸口涼快些兒，但是沒有用，相反，越喝越難受，但是他仍是拚命地喝著，直喝得肚子脹鼓鼓的。他如癲如狂地在沙灘上踉踉蹌蹌狂奔著，拚命撕扯著喉嚨，用拳頭嘭嘭地捶著自己發(fā)脹的肚子……
月亮靜靜地照著寂寞的山河，河水照常不慌不忙地流淌，大地酣然入睡。
最后，黑蝙蝠精疲力竭，四肢著地爬著，漫無目的爬著，他一路呻吟、呼號、怒罵、翻騰打滾。用手撕著自己的衣服、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直拔出自已的一撮撮帶著血肉的毛發(fā)。直到他被地上的一件什么東西拌倒——那是陳美蕓的尸體。
剎那間，他心里明白了，他之所以這么難受，是喝了那瓶酒的緣故，那瓶酒里有毒。啊！自己處處小心防范，還是中了圈套。突然，一個念頭，這個自稱是陳美蕓的女人是什么人呢？在永定門那間小旅店里，她不是對他濃情密意嗎？自己對她不是有救命之恩嗎？他把接觸到美蕓以來的每一件事回憶了一遍，當(dāng)他回憶到在獨樂寺后門，美蕓沖出山門時，她的身手是這樣的敏捷，分明是受過專門訓(xùn)練的人，簡直和陳亮甫的孫女身份不符……
她是什么人？她真的是陳亮甫的孫女陳美蕓嗎？
于是他吃力地爬到她的尸體前，對她進行了全身的搜查，最后，從她的貼肉內(nèi)衣口袋中搜出一本藍色皮面的“派司”。上面是這個女人穿著軍衣的照片，下面是一行字：“保密局北平工作站上尉黃寶翠！”
現(xiàn)在他明白了，是這條美女蛇冒名頂替陳美蕓，他英雄一世，最后卻死在她手里。這么說來，妓院那一幕，全是做戲，目的是引他上鉤，讓他栽在這女人手里。
雖然他痛得滾翻撲騰，但是他仍是不忘用他堅硬的指甲，狠狠摳著這個女人僵硬的扭歪的臉，他摳著她的眼珠，一邊在垂死之中罵道：
“你這個女漢奸！女特務(wù)！美女蛇、殺人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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