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節(jié)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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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出一絲奸笑的篤志沿著建筑物的外墻朝后門走去。他對建筑物的格局并不清楚,只知道這是一棟大有來頭的房子。厚重的外墻壓迫感十足,就連屋頂都比其他房子高。斑駁陳舊的石墻將后面一大塊空間封閉起來,篤志可以想象墻后一定是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占據(jù),如同他剛剛透過窗簾的縫隙所看到的景象。
建筑物的側(cè)面被房子本身的陰影覆蓋,隔著一條狹窄的小道建了一間類似車庫的小屋。漆成白色的鐵卷門被全部拉下,看不見小屋里的情況。
篤志再度環(huán)視四周,確定自己已經(jīng)在厚實的外墻之內(nèi),與外界完全隔絕。于是他舉起右腳朝著全新的白色鐵卷門踢了幾下,清脆的金屬聲在空蕩蕩的車庫里產(chǎn)生巨大的回響,緊鄰車庫的外墻頓時成為絕佳的共鳴素材,將篤志的踹門聲擴(kuò)大好幾倍。篤志不由得縮緊身子,巨大的聲響讓他開始不安了起來。
(沒有半個人……)
獨門獨棟的豪宅孤立于西山之上,附近沒有其他人家,就算發(fā)出再大的聲響,也不必?fù)?dān)心會被聽到。篤志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無法不打量四周。他一直覺得會被其他人撞個正著,內(nèi)心隱隱恐懼。原本打算將鐵卷門踢凹幾個洞才肯罷休,現(xiàn)在既然白色的漆已經(jīng)被刮出幾道傷痕,篤志決定就此罷手。畢竟,他的目的不在破壞鐵卷門,而在于潛入房子里。
車庫與建筑物本身隔著一條細(xì)長的小道,這里已經(jīng)完全被陰影所覆蓋,光線很暗?磥磉@小道似乎是條死巷,不過通道旁邊應(yīng)該設(shè)有對外的門窗才對。篤志一面環(huán)顧四周,一面在黑暗當(dāng)中摸索,企圖找出通往后門的走道。
建筑物對外的門窗并不如想象中的多。面對通道的外墻上雖然開了一扇窗戶,高度卻比篤志的身高還高出許多,而且窗戶外面還覆蓋著一層擋雨板。篤志找不到立足點,只好放棄從窗戶入侵的計劃。小道的盡頭果然是一座高墻,看來連接車庫和房子的通道似乎不在這里。篤志嘖了一聲,打算循原路出去。
突然之間,篤志覺得他背后似乎有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他現(xiàn)在正在外墻以及車庫之間的小道的盡頭,卻覺得好像有人站在小道的入口與他之間,直盯著他的后背。
。ㄟ@怎么可能?)
房主至今尚未搬進(jìn)來,的確是不太可能。篤志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去,看到小道前方沐浴在夕陽之下的庭院。入口和篤志之間沒有半個人影。
篤志對自己的膽小感到有些丟臉,往小道入口走去。然而剛才了一半,篤志又停了下來。這次他感到從小道盡頭方向投來一道視線,就在他剛剛所站的位置,不過還要更上面一點。
篤志立刻轉(zhuǎn)過身來,卻只看到鑲在暗灰色外墻上面的二樓窗子。窗子沒有擋雨板,玻璃窗的外側(cè)裝有鐵窗。
篤志心里發(fā)憷。照理說房子里應(yīng)該沒有人,他卻覺得有人一直盯著他猛瞧。就是那扇窗戶,有人躲在那扇窗戶的背后偷窺他。
村子里有人認(rèn)為房主早就搬進(jìn)來了。或許房主是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摸摸地搬進(jìn)來的。
這時篤志突然想起另一種說法。房子里的居住者是不屬于這個世界的。當(dāng)然這是騙小孩的鬼故事。
。ú豢赡馨?)
心中雖然斥其為無稽,篤志卻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走出小道來到庭院之后,他還是覺得有人正躲在某處窺視著自己。篤志抬頭望著房子,只覺得沉重的壓迫感排山倒海而來。
這時小道的盡頭突然傳來一個微小的聲音,就好像有人踩在小道的碎石上。
篤志告訴自己一定是聽錯了。小道盡頭被封死了,更何況房子里半個人也沒有?墒牵V志一直覺得有人正躡手躡腳地朝著自己走來。
篤志拼命地朝著大門跑去。今天踢了車庫鐵卷門好幾腳,這樣就足夠了。篤志忙不迭地翻過門扉,還不忘時時注意背后的動靜。附近的山坡被樅木林所覆蓋,樹林里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快。
跳下門扉的篤志連忙沿著坡道飛奔而下,這時坡道兩旁的草叢中突然傳來聲音。篤志在慌亂當(dāng)中朝著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就連忙加快腳步往山下跑去。那個聲音一直跟在篤志的身后,篤志加快速度之后,聲音就鉆進(jìn)草叢,躲在樹林里繼續(xù)跟著篤志。
狼狽不堪的篤志一路跑到山腳下的轉(zhuǎn)彎處,鉆進(jìn)草叢的聲音才止歇。篤志回過頭看著剛剛一路沖下來的坡道,停了幾秒鐘之后,才鼓起勇氣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這時篤志突然在草叢中看到一團(tuán)白色與褐色互相混雜的毛球。
“原來是一只狗……”
聽說這一帶最近有不少野狗出沒,原來只是一只狗而已。篤志不由得松了口氣,下一秒鐘卻又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幸好剛剛的糗態(tài)沒有被其他人看見。堂堂大男人居然會被一只野狗嚇得拔足狂奔,這件事萬一傳了出去,一定會被大家當(dāng)成笑話。再說好不容易才潛入那棟豪宅,竟然只踢了鐵卷門幾腳就跑了出來,篤志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厭惡沒出息的自己,厭惡這條坡道,厭惡這棟豪宅,更厭惡所有他看到的東西。
小孩子的游戲場所并不多,不外乎是小溪旁邊、橋另一頭的神社或是山腳旁的樅樹林。
裕介穿過家門口的小橋,來到神社前;\罩在夕陽余暉之下的神社里看不到半個人影。裕介早就知道神社里面沒有人,因為他剛剛看見幾個小孩子從神社里走出來準(zhǔn)備回家。蹲在地上的裕介開始玩起新買來的四驅(qū)遙控車,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沒有人開口跟他說話。
加藤裕介是這一帶唯一的小學(xué)一年級學(xué)生,下面有個今年剛滿三歲的小誠,上面則有三個讀小學(xué)三年級的學(xué)生。沒有同齡玩伴的裕介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比裕介小的孩子現(xiàn)在還離不開媽媽的身邊,比裕介大的哥哥姐姐們早就有各自的玩伴,每次看到他們拿著球棒和手套高高興興地走在橋上,總會讓裕介羨慕不已。然而,對裕介來說,神社就只是單純的神社罷了。
裕介拿著遙控車站在鳥居日本神社入口處所建的大門。底下發(fā)呆,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空地。神社的正殿大門緊閉,神樂殿則是完全開放的空間。一邊是自我封閉的建筑物,另一邊則是連墻壁也沒有的開放空間,兩者形成強烈的對比。小小的稻荷宇迦之御魂神。神像和頹然垂下的旗幟占據(jù)神社的一角,蒼勁的老樹在空地上留下大片的陰影。
裕介是神社的常客,祖母雪江每天一大早到神社打掃的時候,都會帶著他一起來。清晨的神社對他來說,就像是別人家一樣,雖然什么都沒有,卻充滿了新鮮感。白天的神社仿佛附近鄰居的茶室或廚房,裕介不屬于那里。打不進(jìn)那個圈子的事實讓裕介有些失望。
“沒有人。”
環(huán)視夕陽之下的神社之后,裕介下了這個結(jié)論。夕陽西下的神社就像是空無一人的家,到處都顯得空蕩蕩的。周遭的一草一木對裕介而言早已十分熟悉,然而現(xiàn)在的神社仿佛是一個陌生的地方。跟前陣子舉行慶典時的熱鬧景象比較起來,更凸顯出現(xiàn)在的冷清。
裕介將遙控車放在鳥居下面,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他模仿大孩子們將石塊丟到鳥居上面,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玩。為什么他們在丟石頭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那么愉快?意識到遙控車比石頭好玩之后,裕介又將地上的遙控車撿起。然而即使手中握著遙控車,裕介還是不快樂。
悶悶不樂的裕介將地上的石頭踢進(jìn)陰暗的矮樹叢里,突如其來的一陣風(fēng)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枝頭的夏蟬仿佛受到驚嚇一般,刺耳的蟬鳴持續(xù)了一段時間才逐漸止息。
這里一點也不好玩,反而還有點恐怖。
裕介不由得后退幾步,卻不甘愿就這樣跑回家去,這個應(yīng)該是最快樂的地方。因為神社里面半個人也沒有,所以想找樂子也無從找起。
考慮片刻之后,裕介望著前方濃密的樹叢,以及樹叢后面的小橋。橋的正前方有間燈火通明的店面,那間水電行正是裕介的家。父親每天開車出去送貨和維修,留下年邁的祖母負(fù)責(zé)看著店面,裕介放學(xué)回家之后總是一個人玩耍。裕介沒有母親,他從未見過自己的媽媽,只看過寫著母親名字的牌位和墓碑而已。媽媽在裕介小時候就過世了,這是父親對裕介的解釋。裕介不清楚死亡到底代表什么,他將媽媽的死解釋為被山上的鬼抓走。
一想到鬼,裕介打了個寒戰(zhàn)。太陽下山之后,就不能在外面玩了。就算父親很晚回來,就算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就算祖母到房間煮飯,把裕介一個人丟在客廳看電視,也一定要趕在太陽下山之前回家,否則就會被鬼抓走。
裕介將遙控車緊緊地握在手中,準(zhǔn)備隨時丟向突然出現(xiàn)的鬼,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地退出神社。穿過鳥居之后,裕介立刻轉(zhuǎn)身往橋的方向飛奔而去,直到跑到橋中央、透過玻璃窗看到店內(nèi)的燈光之后,才停下腳步。燈光上方的西山已被黑夜覆蓋,聳立在房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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