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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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話
“也就是說那四大家從江戶時代初期就一直綿延到現(xiàn)在?”
“原來是副住持。”
武藤看著超越他的白色轎車揚長而去。
“他身上沒穿袈裟,大概是已經(jīng)誦經(jīng)完畢了吧。”
一臉困惑的結城看著嘴里喃喃自語的武藤。
今天早上武藤來找他,表示村子里有人過世。村民在辦喪事的時候都會互相幫忙,鄰近的人家甚至還組成治喪委員會,替家中有人過世的人家辦理后事。結城知 道村子里有這個組織,不過尚未成為互助會的成員,武藤還是第一個找他前往吊唁的人。熬了這么久,終于打進村子里的社會結構,結城內心不由得感慨萬千。
不過跟著武藤出門之后,結城卻發(fā)現(xiàn)住家附近沒有人在辦喪事,只見武藤走出中外場,朝著北邊一路走去。結城原本以為喪事是在寺院里面辦,然而看來武藤也 沒往佛寺前進的打算,直接殺進上外場。這個舉動讓一直認為治喪委員會只是社區(qū)組織的結城十分奇怪,他不明白為什么要大老遠地跑到上外場幫忙喪家處理喪事。
“武藤先生。”停下腳步的結城叫住走在前面的武藤,“為什么要到上外場?不是應該到寺院才對嗎?”
“我們是治喪委員會,所以直接去后藤田家。”
“那就怪了。”
就在結城打算弄清楚互助會到底是怎樣的組織時,眼角余光突然掃到一名正從路旁的田埂爬上來的人。
“廣澤先生。”
“你好你好。”
為人客氣的廣澤露出他一貫的微笑:“原來兩位也是互助會的?”
“難道廣澤先生也是?”
結城越來越搞不懂了。他與武藤都住在中外場三班,廣澤住在第幾班不太清楚,不過結城可以確定他不是三班的人。既然如此,為什么他也得參加上外場的葬禮?
廣澤與兩人并肩而行,似乎發(fā)現(xiàn)了結城心中的疑惑。
“我也是隸屬于中外場三班的治喪委員會。”
“可是……”
“不過我住在六班,互助會不是以居住地來區(qū)分的。”
結城點了點頭,不過臉上還是寫滿了問號。
“結城先生住在中外場三班,我住在六班,這只是行政區(qū)域的劃分罷了。外場在行政上的正式名稱叫做外場校區(qū),由六個地區(qū)共同組成,每一區(qū)代表一個村落。各個村落之下又細分為好幾個班,因此這純粹只是便于戶籍管理的一種措施而已。”
“治喪委員會不是以行政區(qū)域劃分的嗎?”
“嗯,因為村子里有所謂的本家和分家之別;ブ鷷婚_始也是以各班作為區(qū)分,可是人口一多之后,就會有人從本家分支出去,這些分家很自然地就隸屬于本家的互助會。無論喜事或是喪事都一樣,不可能叫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作壁上觀嘛。”
“原來是血緣的關系。”
“沒錯,就是這么回事。記得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村子里有個喜慶互助會,專門協(xié)助互助會的成員辦喜事。只是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分家的人就算要結婚,也不會特地選在本家舉行婚禮。”
“喜慶互助會和治喪委員會是同樣的組織嗎?”
“嚴格說來兩者有些微的差異。治喪委員會隸屬于佛寺,喜慶互助會則隸屬于神社。治喪委員會以治喪負責人為首,與佛寺的信眾組織關系密切;喜慶互助會的 領導人則稱為總干事,建立在血緣關系之上。因此在同一個家族里面,治喪委員會和喜慶互助會的成員有時會出現(xiàn)不一樣的情況。”
“我懂了。”一旁的武藤突然插話,“難怪你剛剛一臉迷惑的樣子,原來就是這里搞不懂啊。”
結城只能苦笑以對。
“我就覺得奇怪,辦喪事不選在佛寺里面,怎么會跑到上外場去。原來是血緣的關系啊。”
“沒錯。雖然我住在六班,本家卻在三班,因此隸屬于中外場第三組的治喪委員會。后藤田家的情況也一樣,雖然住在上外場,卻同樣隸屬中外場第三組。”
“原來如此。我家附近也住著一家姓廣澤的,那里就是廣澤先生的本家吧?”
廣澤笑著搖頭。
“結城先生附近的廣澤家也是分家,三班最靠近南邊的那戶人家才是真正的廣澤本家。那戶住在結城先生附近的廣澤家在百年前或許跟我們有血緣關系,不過現(xiàn)在是一點關系也沒有,就像陌生人一樣。”
“經(jīng)你這么一說,我才想起最南邊的那戶人家也姓廣澤。姓廣澤的人家好像還不少呢。”
廣澤輕輕地點了點頭。
“村子里有所謂的四大姓,分別是竹村、田茂、安森和村迫四家,這四戶人家的祖先據(jù)說就是開辟外場村的拓荒者。我們廣澤家排名在四大姓之后,是村子的第五大姓。不過這陣子田茂家和村迫家的成員逐年減少,廣澤家的人數(shù)應該早就超越他們了才對。”
結城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外場村的開辟大概是在——”
“應該是江戶時代初期吧。”
“也就是說,那四大家從江戶時代初期就一直綿延,直到現(xiàn)在?”
對于生于都市,長于都市的結城來說,這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結城雖然是典型的都市人,父親卻是來自東北,母親的老家則在東海地方,而且都不是在地方上綿延數(shù)代的大家族。至少結城就不知道自己的曾祖父母是來自何處。
“應該是吧。山上的佛寺是在外場村建村一百年之后才開寺的,當時就已經(jīng)有四大家和廣澤家了。不過那個時候還沒姓氏就是了。”
“真是不可思議。”結城吁了一口長氣,臉上凈是贊嘆不已的神情,“這就叫做落地生根吧。”
廣澤露出一抹微笑。在結城看來,廣澤臉上的笑容充滿了身為外場子孫的優(yōu)越感,仿佛在嘲笑至今仍被當成外人看待的自己。
第伍話
眼前所見的石墻、庭院、道路和其他所有東西都將失去存在的意義,垂死的村落這次真的難逃死亡的命運。
靜信沿著溪畔的村道一路北上,經(jīng)過剛剛才從那里出來的上外場之后,轉入通往山入的羊腸小徑。上外場以北的村道沒有路肩,路面變得十分狹窄,沿著北山的山麓一路往北蜿蜒而上,坡度稱不上陡峭。
道路一側的樅樹林十分茂密,以鵝卵石砌成的擋土墻上長滿苔蘚和蕨類植物,年代十分久遠。道路的另一邊也被樅樹林覆蓋,樹林的后面就是潺潺流水。不過這 一帶是一座深峻的溪谷,從村道上看不見底下的溪流。越往山里走,河床上的溪流就越細小,最后與村道分道揚鑣。這時勉強能夠會車的村道兩旁全都被茂密的樅樹 林遮蔽,什么也看不見。路旁沒有護欄,道路正中央也沒有分隔線。
被樅樹林遮蔽視野的靜信在兩旁樹干的護送之下,開著車子翻越北山的山頂。通過最后一個彎道之后,豁然開朗的山谷頓時映入眼簾。
山谷中的洼地處有個小村落,沿著山腰一路迂回前進的靜信終于來到北山的另一側——那個小小的村落就是山入。
道路從村道變?yōu)楦M窄的林道,一路指向北方的小村落,狹窄的道路兩旁看得到幾處零零星星的梯田以及人家。山入原本是樵夫入山伐木時的據(jù)點,自從伐木業(yè)逐漸式微之后,人口就大幅減少,如今偌大的村落只剩下三個居民而已。
整個山入靜得有些嚇人,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蟬鳴在微風吹送之下,從開啟的車窗不時傳了進來。山入向來是個安靜的地方,然而現(xiàn)在的山入?yún)s讓靜信有種誤入廢棄 村落的錯覺。或許再過幾年之后,山入真的會成為無人居住的地方吧。村迫秀正與三重子夫婦以及大川義五郎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隨時都可能會離開人世。
靜信環(huán)視四周,看著這個即將步入歷史的村落。蜿蜒曲折的林道就像條毛線一樣,將兩側的山坡縫在一起。山入有十幾棟屋子,不過大部分都早已無人居住,尚 有人煙的屋子只剩下兩棟而已。無人居住的房屋總是損毀得很厲害,有幾棟房屋的屋頂甚至早已坍塌。這幾棟屋子若是在其他六個村落,一定會被喜歡鄉(xiāng)村生活的都 市人買下,甚至是直接搬遷過來,不過山入的廢屋可就沒有這種運氣了。茂密的樅樹林正虎視眈眈地打算將整個村落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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